香辣海螺肉

时间:2022-10-12 11:32:27

香辣海螺肉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祥子到南头检查站来接我。我被从广州来的光明快运汽车丢在关口,正在人潮中排队等着办理边防证。祥子在人潮中找到我,头上聚集了密密的汗珠。他手里拿着两瓶康师傅纯净水,是刚从小店里买的,还冰冰的。我抢过其中的一瓶,拧开盖子,一口气就饮去了半瓶。办证要先排队、交钱、交资料,然后在一边等着,等办下来之后,再排队领取。这个过程用去了我们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祥子提着我的行李,在大厅外炙热的阳光下等候,汗水像一条小溪瞬间便流经他的全身。当我持着边防证穿过验证大厅,在101公交站台与他汇合时,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祥子是我的莫逆之交,他用一枚小小的刀片,就能制作出各种精美的图案来,他把这种工艺教授给我,让我的很多个夜晚变得充实而生动。也正是由于他,我开始抽湖北香烟,并对湖北人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有一件事我始终记得,他带我去买鞋子,用我最不敢想象的低价买回了一双好看的皮鞋,那双皮鞋我穿了两年时间。

我是在广州销售化妆品时认识祥子的。那是我自毕业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我在祥子的工厂门口,等着他们下班,好向他们推销我的化妆品。祥子就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他是中途出来抽烟的。我不肯错过任何一个销售的机会,便上前拦着他,给他介绍我的化妆品。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我与祥子一见如故,一聊就聊了好几个时辰。一个星期后,祥子辞去了工厂里技师的工作,投奔我而去。从此,我们两人就像被捆绑在一起一样,一个人在某个场合出现,另一人很快就会如影随形。但我们的化妆品事业却不太理想,我们努力了半年,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业绩。但这并非就是说我们的付出白费了。在公司举行的培训课上,培训讲师一眼就看中了我们,要我们随他来深圳发展。他给我们描绘了一个宏伟的前景,在这个前景的诱惑下,我们没有多做考虑,就向公司递交了辞呈,先后来到了这里。

我们是在白石洲下的101路公交车。

祥子扛着我的行李,带我往回走。我比祥子更高大强壮,但从清晨没来得及吃早餐就登上了来深圳的汽车到现在,始终没有填补任何食物,全身软弱无力,别说扛行李,就是随便戳我一下,就会摔倒在地。祥子大步地走在前面。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紧跟着他。我们穿过现代广场,从一条小巷内穿过去。“这里是白石洲,深圳市最大的城中村,许多来深圳闯荡的人,都会把这里当成第一站。”祥子边走边讲,没有任何疲惫的迹象。祥子先我一个星期来到这里,他租好了房子才打电话让我过来。我没有说任何话,我是第一次抵达这个城市,还没来得及走近它、打量它、理解它。

我不时地张开饥饿的嘴唇,同祥子讲话,但每次都是在问:“到了没?还有多远?”祥子总是微微地笑着,告诉我前面就到了。但每次,祥子在说话时,总是要把行李换到另一边的肩膀上。祥子大我三岁,如亲哥哥一般照顾我。我知道,他说快到了,是担心我累得走不动,不想再往前走。我心里明白,前面的路还很长。

越往前走,巷子就变得越窄。刚进来时,破烂的柏油路上还能并排通过两辆车,走到里面,一辆车行驶时也要小心翼翼地,免得碰翻了商家摆在路边的货物。刚才还很干涸的路面,一下子变得潮湿起来,到处流淌着浓黄色的液体,并伴有恶臭。我后来才知道,这条巷子每天都有渔民售卖当天从海里捕回来的鱼、虾之类的,为让鱼、虾活着,就用桶或者盆子装了水,将它们放入其中。等到卖完收摊时,就随手把水倒在了地上,所以才这么潮湿。而渔民离开之后,又有菜农挑着蔬菜来卖,各种菜叶子腐烂在水里,也就变成了这种黄色的液体了。

我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选干净的地方走。祥子呵呵地笑了,前面更脏,还有泥巴呢,回到房间,用水一冲,就全都干净了。见他如此说,我才像他那样,把脚跟也落在污水中,但心里仍不免惴惴地,暗自埋怨他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

幸好,又往前没走多远,我们就拐进了一个院子里。在门口,我看到了钉在墙上的牌号:白石街西二坊XX号。“就是这里了,”祥子说,“上去洗把脸,我们先去吃饭。”听到吃饭,我顿时来了精神,跟着他蹬蹬几步跑进了房间,而根本就没有注意我们住在几楼,哪一间房。洗了脸,神清气爽了不少。我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看,里面是一个英气风发的青年。我十分满意自己的形象,用手沾了点水,重新梳理了头发,跟着他一起走到楼下。

祥子说,今天是我来到深圳的第一天,也是我们将要为新生活奋斗的第一天,要为我接风洗尘,就不吃快餐了。我们从院子里走出来,前行了约五十米,就进入了一家小餐馆。小餐馆约一百多平方米,占据了一栋二建建筑三间门脸中的一间,尽管不起眼,却悬挂着红色手写毛笔字:新城市餐馆。这么个烂地方,还新城市呢!我不以为然地走了进去。祥子点了餐馆的招牌菜:香辣蟹,我连忙制止他,这么贵的东西,我们哪能吃得起呢?祥子呵呵地笑了,放心,我自有分寸。但我仍然无法放心。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因经费不足,只能每日三顿都吃快餐,甚至到餐馆里点个辣椒炒蛋都要考虑很久。现在,祥子才来这里一个星期,一出手就点了香辣蟹,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陷入困境,那以后的生活还咋过?

结果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虽然是一大盘满满的可口的香辣蟹,却不贵,平摊下来,只相当于快餐的价格。我们每人都吃了两大碗免费的米饭,还喝了一瓶最便宜的珠江啤酒,最后,打着饱嗝走出了餐馆。

我们的新工作是在深圳市一家大型培训机构做销售员,向不同的人推销不同的培训课程。公司为我们配置了两部市话通,这样,我们的工作时间就相当宽裕了。我们不用去公司,就可以进行电话销售,我们在租房里,面对着镜子,先让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然后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向不同性格、不同性别、不同职位、不同职务的人介绍课程,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服务。我们在公司里接受培训一个星期,掌握了每一位讲师的资料,离开公司时,我们抱回了两大本厚厚的黄页。为了使我们的销售尽快地产生业绩,介绍我们进公司的培训讲师,还给我们送来了陈安之的励志课程磁带,我们从二手市场买回了一台旧录音机,每天晚上都坚持跟随陈安之抵达成功。

我把这次销售看作是改变自己的机会,所以投入工作与学习的热情很高,而且坚持不懈。在接受培训的时候,讲师告诉我们,只要每天坚持打二百通电话,就一定能够获得成功。我对着黄页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为了保证通话质量,我站在办公桌前,面对办公桌上竖立的镜子,要时刻确保镜子里的人面带微笑。我用笔在打过的电话号码下面做上记号,哪一个不感兴趣,哪一个需要回访,哪一个在调侃销售员,哪一个是真的没办法作主等等。一个月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了惊人的进步:我的普通话流利了许多,我的笑容更加自信,我的声音也充满了魅力,站立在那里,我比之前能站得更稳了,站的时间也更久了。我常常对祥子说,你看,我比以前更棒了。祥子向我表示祝贺,只是,在他转身离开时,我总能感觉到他似乎有满腹的心事。

又一个月过去了,我们的努力依然收效甚微,这直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在与培训机构签订合同时,我们选择的是高提成没有底薪的那种,而这两个月来,只有两三个人接受了我们的课程。这微不足道的业绩,对我们的生活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祥子在房间里的时间开始少了。“你也知道,我的普通话很不标准,电话销售不是我的强项,我还是更喜欢与人面对面交谈。”祥子这样告诉我。我信任他,每天在他出门时都会祝福他取得成功。

一天晚上,我把最后一个客户名单整理好时,已经七点了,早已是晚饭的时间了。我飞快地下楼,害怕再晚一会儿,新城市餐馆的饭菜已经卖完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的晚餐都在这家餐馆解决。我是个偏执的人,认定了某项事物,就轻易不会改变。然而,当我跑到餐馆门前时,却意外地发现,两辆流动餐车前还分别排起了两列长队。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并且刚才打了电话给祥子,我买了快餐等他回来吃,我没有时间在这里排队等待,就绕过队列直奔售饭员来了:“你好,我赶时间,麻烦你来两个五元的快餐,谢谢。”正在此时,站在队伍旁的一位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地把我拦住了,还把我推向队列的后面。队列里站的都是像我一样,穿着洁白的衬衫打着领带的年轻人,我十分难堪,感觉脸都已经涨红了。推我出去的这个家伙四十岁左右,留着平头,用不满的眼神看着我,火药味十足的样子。“请您排队!”他怒气冲冲地减道。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你谁啊?这么爱管闲事。”我一米八的个头并不担心他会给我带来麻烦。“别管我是谁,请你排队,这是最起码的公道,难道你不懂?”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语气非常坚定。队列中有人哄笑起来。我只好走回其中一支队伍的后面,情绪被这个人弄得不知所措。

“他就是这个样子,对谁都毫不留情面,不要介意。”站在我前面的家伙突然说道。

“他是谁啊,那么嚣张?”语气虽然气愤,但我的话却明显的软弱无力。

“你不认得他?他就是新城餐馆的老板啊,姓吴,人绝对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怪了点。”

我向姓吴的男人望去:这家伙个头不高,却很强壮,皮肤黝黑,好像历经了风吹雨打般的粗犷,手里夹着一只烟卷,手臂上有不少烫痕。他正在和队列中的两位年轻人交谈,向他们介绍今日的特色饭菜。

轮到我的时候,餐车上的菜已经没有了,几个盆子都空空的。售饭员难为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先生,饭菜已经卖完了,您到别家吧。”

我气愤地转过身去,暗暗发誓再也不来这家餐馆了。这时,我却突然被叫住了,“请您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厨房为您炒菜。”姓吴的男人冲我喊道。

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等着,屋内已没有空位了,许多人站在门口捧着饭盒吃饭。屋内有人出来时,立即就会有人走进去,把空位子占上。等了约二十分钟,姓吴的男人提着两个饭盒出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的饭菜数量是一定的,卖完了就不卖了,记得下次要早一点过来。今天算我请客,拿去吧。”

我不理会他的好意,把十块钱塞到他的手里,接过饭盒,转身离开了。我已经耽搁了太久,在深圳,没有哪一个人的时间能经受起耽搁。回到房间时,祥子已经回来了,他满身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我回来。我知道他一定是累坏了,忙把饭盒放在茶几上,招呼他吃饭。打开一看,我却愣住了,我们的饭盒内,装的是满满的香辣蟹。

中秋节越来越近了,祥子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有几次他回来时,身上还湿漉漉的,满是泥巴,我问他是怎么了,他回答我下了好大的雨。我听了没有言语。整整一天,太阳高挂,哪里来的雨?我隐约感到,我与祥子之间,开始有一种东西在阻隔着我们。

我们租住的是一栋农民居,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什么是农民居。这栋农民居共四层,每层三套房子,我们住在三层的其中一套。房东是一对老夫妻,住在一楼,常邀我们去家里做客,每一次,他们都会端上我从来没有吃过也叫不上名字的水果招待我们。有时候,他们还会端出油炸的虾、蟹来,黄澄澄的,诱惑着我们的食欲。但我们知道,这是十分珍贵的食物,我们不好意思,望着它们直吞口水。“吃吧,这都是小吴出海捕的,我只是把它们简单地炸了一下,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房东阿姨和蔼可亲地说道。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客气,从中抓起一把,大口地咀嚼起来。

在房东老夫妻俩的介绍下,我才了解到,白石洲的原著村民仍保留着出海捕鱼的习俗。所捕的鱼如果当天早晨卖不完,就会送给左邻右舍。我一直以为,捕鱼是在比较贫穷的沿海小渔村才会有的,但没有想到,在深圳这样的一座城市里,竟然还有人捕鱼。我们很喜欢与房东老夫妻俩聊天,但我也应该承认,尽管每次去房东家做客时,我与祥子都是结伴而行的,但在聊天的过程中,我还是能够感觉到房东老夫妻俩更喜欢祥子一些,他们会指使祥子到厨房内端水果,或者把盘子送到厨房里去,而对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我本应该从中察觉到更多的东西来的,但满脑子的课程与成功,让我只是简单地认为,祥子更招人喜欢一些。

中秋节那天,祥子一早就穿了衬衫并打上领带出去了,他告诉我,他要出关去找位朋友,晚上回来陪我过节。房东阿姨送来了两盒月饼,还有几只油炸的香辣蟹,但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放在茶几上连筷子都没动。我不知道祥子在深圳还有朋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说无事不谈了,但这两个月来,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有关他朋友的事情。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我想一个人到世界之窗走走,最后还是忍住了。窗外,太阳十分热情地亲吻每一个行人,而在从小巷走出去的拐角处,有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在那里。我来这里不足三个月,暂住证还没有办下来,还不是合法的暂住者,随便走上大街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想同往常那样,拿起电话,一个个地打过去,但今天是中秋节,我不能打扰别人的团聚。做销售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客户与家人团聚的时候,去打扰客户。我只能播放陈安之的成功学磁带,在他磁性的声音中让自己快乐起来,然而,我却第一次,第一次产生了质疑,对祥子,对我,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质疑。最后,我躺在地板上,穿着一条海滩裤,身体微微弯曲,过了很久,我终于入睡了。

下午5点钟,我才醒来。全身湿漉漉的,都是汗水。头有些疼。地板上水汪汪的一片。我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淋浴,又慢慢地穿衣服,为的是消磨时间。祥子还没有回来。我原计划同他一起去海边。从我们租房后面斜穿过去,经过一片荒草地,步行约半个小时,就是红树林公园。我们曾经去过那里,曾在海边的石块下,抓到过许多只小个儿的螃蟹。7点钟,祥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没有去吃晚餐,依旧在房间里等待。

晚上9点钟,祥子回来了。他在楼下大声地叫喊,让我赶快下去。他的身旁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二十岁左右,白嫩的肌肤似水做成,好像轻轻碰触一下,就能流出水来。她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睛,似乎对这些同样的砖结构的建筑有浓厚的兴趣。我故意与他们拉开距离。我们在街上走了半个小时,在世界之窗外的长登上坐了一会,许多年轻的伴侣相互搂在一起,耳鬓厮磨。我把自己置于喷泉溅起的水雾之中,我感到自己快要燃烧了。

晚上11:00,我们回到了新城市餐馆,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只是,我仍然没有一点儿胃口。我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满目都是阴郁忧伤。我以为新城市餐馆在晚餐之后,就会停止营业,但没想到,此时仍然是灯火通明,门口也摆了几张桌子,每一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祥子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他同老板打了声招呼,就找一张空桌坐下了。共三个人,祥子坐在我与那位漂亮的女孩中间。他用热水帮我们洗了餐具,然后,一一在我们面前摆好。我注意到他将羹匙背朝下平放在碟中,筷子却直接放在桌子上,全然不顾刚刚洗过。我趁他不注意偷偷地将筷子移动碟子上,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说什么。

菜先后被端了上来,有三四个之多。祥子指着其中的一盘,说:“这个香辣海螺肉,整个白石洲也就只这里才有,也就这里味道最地道。”他转向我,继续说:“今晚,我们要喝个痛快,过节了,要不醉不归。”服务员拿来六瓶珠江啤酒,两个杯子。祥子自己把啤酒打开,加满杯子并放一杯到我面前。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说话,所以我有机会去观察他带来的那位漂亮的女孩。她应该是广东人,或者说,她的长相具备广东女孩独特的特征。她不大说话,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我没有完整地听她讲过一句话。

“我非常高兴能在这众多的人群中认识你,我应该告诉你,这是我最荣幸的事情。”祥子举起酒杯说道,“我们像亲兄弟那样,相互支持帮扶。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还不足十个月,但我敢说,我们结下的情比任何一份情都重。”

我的心情已经开朗了许多,其实,自祥子在我身旁坐下,我的心情就已经开朗了。我举起杯同他碰杯,面前的六瓶啤酒都已经打开,看情形我们要不醉不归了。对他的话,我深表赞同,然而,我只是说道:“我感谢你,你对我照顾很多。”

尽管只是我们两个人在喝,六瓶啤酒却很快见了底。只是开头简单地客套几句,接下来整个晚上,都是长时间的沉默。偶尔我们的目光会相遇,但总是立即把脸扭转到别处。这种滋味很不好受,明明是有许多话,却无法说出来。

餐馆的吴老板走过来,在我眼里摇摇晃晃的。“你们这两个人,喝多了吧!过节时没有亲人在身边,也的确够难过的,不过,也真是的,喝这么多干嘛!祥子也――”他及时收住了声,但我仍然把他的话一字不拉地听在了耳底。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祥子已经离开了,我以为他会同往日一样,又出去工作了,但我在我的办公桌前看到了一信封。潜意识告诉我,祥子真的走了!我的心像被猛然掏空了一样,我跌坐在地板上,六神无主地盯着这只洁白的信封发呆……

刚才,亚洲小姐选美大赛决赛在锦绣中华举行,作为大赛的赞助商之一,我被邀与女友一起观看了赛事。结束后,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回白石洲看看。十一年了,我不知道它是否还留存有我的记忆。

昔日的小路如今已是宽敞的石洲中路。我把车停在中英文学校门口,就弃车步行。此刻,夜已经深了,明晃晃的路灯照亮了每一处角落。女友亲昵地依偎在我的身旁,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郎,始终保持着笑容可掬的面容。我转了不知道几道弯,最后走上了白石街,以前的楼房也被拉开了遥远的距离,再也看不到亲吻的情形。不知道为何,我希望能够找到那家新城市餐馆,但我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将要被破灭的幻想。

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心怀悲伤地在灯火通明的公路上走着。我意识到我做错了一件事:我不应该重新回来。有些记忆只适合埋藏在某个角落,不适合被重新翻阅。我太任性了,现在的白石洲已完全不一样了,而我还试图从中寻找到往日的痕迹,真是太天真太愚笨可笑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再见过祥子,我常常回忆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祥子留下封信离开了。在那封信里,他告诉我,他不能够陪伴我走到最后,这是一件十分遗憾与难过的事情。他说,他想办法搞到了几百块钱,交了那个月的房租,我可以安心地再住上一个月,但后面的事情,要靠我自己解决了。他还说,他的女朋友,就是前天晚上我见的那位,告诉他,他应该面对现实,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信的末尾,他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他问我:难道一个人的生活轨道是上天注定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挣脱不了这个轨道的约束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思考祥子的这个问题,也始终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希望找到一个能够告诉祥子的确切的答案。直到现在,我的培训机构已经遍布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才敢这样告诉样子:只要沿着即定的目标前行,我们一定能够改变以前的生活轨道。但遗憾的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尝试着去找祥子,我甚至亲自前往他的湖北老家,却一直未能找到他,未能将答案亲口告诉他。

女友说,她再也走不动了,需要停下来找个地方,补充一下能量。我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间11:00了,路边许多宵夜铺早已迎来送往了一拨又一拨的食客。我们在这条小吃街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希望能够找到一家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就餐。突然,一间门脸狭小、食客稀少的小餐馆映入了我的眼帘:小餐馆只有五六十平方米,里面紧凑地摆着六七张连体桌椅(每张桌子配四张椅子的那种),餐馆外面的立地玻璃窗户上贴着餐馆的特色菜。里面只有两三个人就餐。门前,立着一个灯箱广告:新城市餐馆。我感觉到自己的胃被燃烧了一般,拉着女友大步走了进去。

漂亮的女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招呼我们。我把菜单推到一旁,告诉她:来一份香辣海螺肉,一支啤酒,两个杯子。服务员为难地告诉我,没有这道菜。我大声地质问:怎么会没有这道菜?你是不是弄错了?餐厅内每个人都望着我,女友也握着我的手,小声地说,没有这个,我们再换一个过吧。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道:“不好意思,这位服务员是刚来的。这道菜我们有,请你稍等。”

女服务员不解地望着他,他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服务员便快步走进了厨房。男人仍然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脸上已经被岁月刻满了纵横交织的皱纹,两鬓旁也长出许多白发。他缓慢地对我说道:“这么多年,你总算来了。”

我不禁一愣:“你认识我?”我努力从回忆中搜索关于男人的记忆,总算把他与十一年前那位赶我出队列的吴老板对上号。但是,那么多的食客,他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呢?

“怎么能不认识你呢?”男人呵呵地笑了,“经常听他念叨你,你的样子早已刻在了我们的脑子里喽!”

他?难道是祥子?我的心里越来越疑惑了。当年,他不是重返工厂了么?怎么会经常对一个餐馆的老板念叨起我来?吴老板在我面前坐下,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点燃了,然后,缓慢地向我讲述了一切。

“香辣海螺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却比我黝黑的男人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里端着一盘刚刚炒出来的海螺肉。望着他,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而他,只是冲我僵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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