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拯救我们的语文

“误尽苍生是语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群巫师如是说。——题记

当诅咒变本加厉到无以复加地步的时候,有两种情形:一是诅咒者变着花招继续玩——玩偶的身价自然不菲;一是被诅咒者渐入麻木——僵尸也有它的可爱。惊讶的是,承载了上下五千年中华文明的汉语文不幸成了被诅咒者。而至今,在科学世界不断朝着极致发展的进程中,我们的母语正从奠基者的角色升腾为缥缈虚幻的影子,暂时被供奉在人迹罕至的破庙中……

堂吉诃德及其风车

骑着瘦马,手握长矛,毫不畏惧地冲向那巨大无比的风车……感谢塞万提斯先生,让堂吉诃德武士在历史舞台上演出了如此悲壮的一幕。不同的是,堂吉诃德谢幕了,语文是不可能彻底谢幕的。统治了人们心灵几千年的人生语文,在咋咋呼呼的快乐语文呼号声中沦落为世俗语文。于是乎有了“忧劳可以兴国”的勤勉上联,就能脱口而出“闭目可以养神”的优雅下联;有了“穷则独善其身”的庄严入句,就有不假思索“富则妻妾成群”的诙谐出句。

在一片“误尽苍生”的诅咒声中茁壮成长的90后、世纪后,都能习惯性地高喊出“语文很重要”这样苍白的口号。难道火星文就不是一种语文?难道流行歌词就不是一种语文?难道网络用语就不是一种语文?

的确,生活就是语文,世俗化的生活土壤只能培植出世俗化的语文,这是万物生长的自然规律。

曾几何时,国学兴盛。于是乎,一夜间,国学成了晃眼的金字招牌。某高中规定,语文教师必须人人开设国学选修课,但是,凡选定参加各类竞赛的学生是不能参加的。多数不开窍的学生则宁可选择影视动画等消遣性的快餐文化选修课,作为缓解学业重压的难得机会。剩下几个无缘于竞赛又无意于虚度年华的学生,则别出心裁地戏说孔孟、调侃老庄、恶搞杜甫,倒也髦得合时。只是惹得孔子很着急,庄子很生气,杜甫很无奈。于是,举国上下一片骚动,让堂吉诃德看见了也得汗颜的一幕,在我们中国时不时上演得轰轰烈烈。

山东曲阜孔夫子的塑像依然健在吧,却让我们想到了更多:

春秋的寒风没有让他颤抖,

汉唐的大地高昂着一颗头颅。

他迈着儒雅的方步,

走过了两千多年的历史。

他走向了东南亚,

走过了日韩,

走遍了美国,

走进了欧洲。

却只给自己的故乡——中国

留下一尊惟妙惟肖的雕塑。

孔夫子当然不是堂吉诃德,但留给我们的塑像是否就是一架风车?

当语文成了人们嘴边的,语文变得风趣;当语文成了人们手中的,语文变得无聊;当语文成了人们身上的负担,语文变得无情;当语文成了人们心灵的历史,语文变得无奈。

鲁四老爷式的卫道

依稀记得鲁迅《祝福》中关于祥林嫂被抢后的一个片段:

抢她的是河里面上午就泊了的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

“可恶!然而……。”四叔说。

从抢她的船上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子。她居然还敢在抢了祥林嫂之后堂而皇之出现在鲁四老爷家。

“可恶!”四叔说。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哪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

“然而……。”四叔说。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我们的语文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祥林嫂?被卫老婆子们串通起来抢劫的过程并不乏“洗具”色彩。相信鲁四老爷喊出的“可恶”,完全出于真心,因为烧饭洗碗的人没了,鲁四老爷全家都要吃饭。如此看来,“抢劫”我们语文的人也同样着实可恶,卫老婆子及其团伙们罪该万死。然而,卫老婆子们早已练就了游刃有余的口才,那是根本用不着教科书的。他们凭一句“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竟会让威严有加的鲁四老爷遽然改口“然而……”,我们又该说些什么?

我们的语文的确被“抢劫”了,没有语文如同没人烧饭洗碗一样万万不可。四爷怨愤,四爷之后的五爷、六爷也必断然不肯。但我们的语文就是“祥林嫂”,遭抢后被卖,被改嫁,被……哪怕你血洒香案、捐门槛救赎,那都是无济于事的。是命运你就得认了,像祝福这样的大事是万万碰不得的。语文充其量就是烧饭洗碗,如果你知足,或许若干天后“脸上还有些白胖”。

颇有点海盗气质的卫老婆子们,他们的祖先是否跟索马里海盗有些联系,尚待考证。但可以断定,他们绝对不是真正的“山里人”。他们说的“一定荐一个好的”,只不过是强盗嘴里暂时按了两颗假的象牙而已。只是,我们的语文既然已经招“爷”们“可恶”了,那么“好的”语文究竟在哪里?毕竟“爷”们一日三餐不能少,烧饭洗碗得有人。是英语、日语、韩语,抑或是阿拉伯语?它们在现实当中已经比汉语受宠了,那么,它们是否会在“爷”们的“然而……”声中就此认可了呢?

永远记得都德《最后一课》中说过的话:“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然而,我们现在的当了豪宅的主人,却经常把钥匙忘在豪宅的保险柜里,反正爬墙也可以进得了豪宅。

当母语在

语文是什么?

语文=语+文=口头语言+书面语言=(口头+书面)语言。

因此,语文就是广义的语言。它既是指几千年文明史积淀下来的语言文字的精华,更是指生活当中接触到的各种各样的语言现象。

不难理解,语文该是所有学科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奠基性学科,堪称众学科之母。汉语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母语。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决定了中华民族的语文是历史最悠久的学科,又是知识最广博的学科,还是责任最重大的学科,但如今,是谁,让语文成了最受伤的学科?是什么,让语文成了最无奈的学科?

当我们的母语,

奶声奶调地走出国门;

当我们的乡音,

被悄悄地封存箱底;

当我们的舆论,

开始崇尚神话鬼语……

多少个评论家挺胸凸肚,

多少个政治家近视散光,

多少个娱乐家浅斟低唱。

江河任由邪恶的口水疯狂地汇聚,

长城换用愚昧的灵魂轻易地构筑,

堡垒尽让庸俗的功利恣意地摧毁……

有多少良知在泯灭,

有多少灵魂在哭泣。

几个孱弱的语文老师,

几许声嘶力竭的嗓音,

伴随着几分歇斯底里,

缓解不了您的,

却承担起“误尽苍生”的罪名。

中华民族用自己的母语,

传承了上下五千年的文明。

华夏子孙却让母语

遭受了一个现代化的悲剧:

十三亿颗面向世界高昂着的头颅,

用迷惘的目光睥睨着

饱含泪水的母语

渐行远去……

难道又一个文明神话,

就这样诞生?

曾记否,鲁迅充当过一回狂人,撕心裂肺地喊过“救救孩子……”,不过小半个世纪,我们的“孩子”终于得救了。如今,有多少人勇于挺身呐喊,真诚维护我们的母语尊严?有多少事敢于直面功利,无私坚守我们的母语纯洁?为了母语不再,为了语文不再继续滑向边缘,为了中华文化薪火相传,我们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