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的曼联 最负的曼联

联主场球迷的痛苦是我们这些吃着免费晚餐的东方看客无法体会的。

试想一下,如果咱的全聚德被肯德基买走了,美国人不想着将百年老店发扬光大,反而将卖鸭子的钱拿去炸鸡翅,而且为了开源节流,把烤鸭子的果木换成煤球,把甜面酱改为豆腐乳,原先整只鸭子的价儿现在只能买条腿儿,您说这让乡亲们情何以堪?

英国人是排外,尤其是不待见美国人。不过之所以令曼联球迷憋出“每人捐20镑,联手买回球队”这般农民起义似的决绝念头,主要还是由于格雷泽家族几乎一夜之间,将全球最富有俱乐部,变成了全球最负债俱乐部,将一个以服务大众为第一要务的公益性组织,变成了任由资本家勒索压榨的打工仔。

“富”“负”得什么

2005年6月6日是曼联历史上的重要节点,来自美国的格雷泽家族豪掷8亿英镑,将曾经的上市公司纳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关键问题是,在用于收购的资金中,格雷泽只掏了3亿的首付,通过融资拆解手段贷到的5亿,则通通转化为了曼联的债务。

英国《卫报》统计,2004年,即使营业额只有1.7亿英镑,每个曼联股东仍能分到700万英镑,可换了东家后,即使营业额已升至2.8亿英镑,但俱乐部营业利润的80%都要拿去付利息。更为严重的是,次贷危机爆发后,英镑汇率狂泻,英国政府降低市场经济自由度,提升所得税,严格监督避税逃税现象,赞助商日益谨慎,都让曼联的债务危机雪上加霜。

欧足联日前的“欧洲足球俱乐部全景文献”中显示,英格兰俱乐部的资产负债约占整个欧洲足球商业性负债的56%,其中18家英超俱乐部的总负债额接近40亿欧元,比总负债榜上排第二的西甲高出4倍(这还不包括朴茨茅斯和西汉姆联,由于这两家英超球会的财务状况太过糟糕,欧足联已取消了他们的注册资格),而曼联则分担了其中的7.09亿英镑,高居全球俱乐部之首。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曾不止一次抱怨道,“他们就是建立在沙砾之上的宫殿”,“用健康赌明天”。

据《泰晤士报》报道,目前格雷泽最为棘手的,是当初通过PIK(实物支付债券,即高利贷)借到的2.02亿镑,目前这份贷款的年利率高达14.25%,如果过了今年的8月16日,年利率将增加到16.25%。为了减缓贷款压力,格雷泽近期已启动了多项融资计划,包括发行5亿曼联债券,寻求JP摩根资助,同时,根据美国PIK债务条款的规定,格雷泽还可以拿出曼联1.17亿镑资产中的7000万来消灾,此外,《卫报》披露,格雷泽家族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通过出售再回租老特拉福德及卡灵顿训练基地来募集资金。

对于绅士情结浓郁的曼联球迷而言,债可以忍,用祖产还债甚至也可以忍,但如果剥夺了他们的看球权,就算天王老子当家也要给他掀翻了。造孽的是,格雷泽挑战的就是这条底线。

从2005年至今,曼联的季票价格平均上涨了48%,有些重点区域更是达到69%。目前曼联的门票价格在27到49英镑之间,季票价格则从513到931镑,也就是说,三口之家看一场球,七七八八加一起,没个100磅下不来。《每日邮报》说,曼联已将足球这个百年来桀骜不驯、却又深入人心的人民运动,异化为更适合中产阶级消遣的奢侈品,罗伊・基恩曾讲过句糙话:“我们的球迷都变了,这些混蛋会坐在包厢里,吃着鱼子酱和龙虾三明治,然后隔着玻璃、转头骂我们在场上踢球的都是SB……。”

不让俺们看球,你也别安生。除了在看台上挂起“爱曼联、恨格雷泽”的横幅,人手一条曼联传统的黄绿色围巾以示同新主子势不两立外,一个名为“红武士”的球迷团体正认认真真地筹划买回曼联。除了广开财源,“红武士”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是削弱敌人。据JP摩根调查,在“红武士”的鼓动下,目前已有三分之二的曼联季票持有者决定不再更新季票,这可能使得未来两年,曼联的比赛日收入减少2400万镑。

傻瓜才卖

15亿VS 8亿,在普通人看来,这哪里是造反,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可《每日电讯报》指出,之前格雷泽曾拒绝了某富豪16亿镑的开价,更别提15亿了,美国人压根就没想过离开。的确,玩到这个境界,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了,更何况曼联未来回馈他的可能会更多。

“我根本不担心债务问题,我的眼前一片光明。”对于外界的种种质疑,曼联首席执行官大卫・吉尔在BBC的镜头前举重若轻,那么曼联高层的信心来源于哪儿呢?

首先,曼联拥有一块百年老匾,《福布斯》最新一期全球体育俱乐部价值排行榜中,曼联以18.7亿美元名列第一。

其次,英超拥有世界上最肥美的转播合同。2007至2010年,英超和天空电视台、Setanta电视台签订的境内转播合同为期3年,总金额17亿英镑,如果算上进球集锦、新媒体版权和海外版权,总数接近27亿英镑,而未来三年,这两个数字将分别达到17.82亿和29.82亿。而根据2008年曝光的一份格雷泽家族文件,后者认为曼联的商业潜力还远远没有得到充分挖掘,例如曼联赛事网络直播权,就将成为未来红魔最大的新增财源。

第三,虽然格雷泽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肯定会影响到球队建设,但他并不吝啬,低调经营结合慷慨投资,曼联在其入主后收获两个英超冠军、一个欧冠冠军,一次欧冠亚军,本赛季至今已拿到联赛杯冠军,并在英超和欧冠两条战线上稳步推进。而伴随着奖杯的,则是大笔的转播和奖金分成以及蜂拥而至的赞助商。吉尔透露,近期与马来西亚电信、非洲电信巨头MTN和土耳其航空签订赞助合同后,曼联本赛季的赞助费比上赛季提高了48%,2.8亿镑的营业收入更是史上最高,“在经济萧条的大背景下,不会有俱乐部比曼联做得更出色了。”

第四,在美国NFL打拼多年后,格雷泽的经营模式并非一无是处。一位银行高管对《泰晤士报》谈道:“格雷泽通过发行债券来获得新一轮融资是可行的,因为全世界有很多活跃且盲目的投资者,他们都对新发行的债券非常狂热。”而在默认曼联欠下巨额债务的同时,吉尔也表示:“5亿镑的银行债务完全可以解决问题,而且我们账面上至少有1亿英镑的现金,弗格森可以随意去买任何他想要的球员。……格雷泽不会卖老特拉福德,不会卖卡灵顿,更压根没想到卖掉俱乐部,老话说的好,布丁好坏,一尝便知,大家别瞎猜了。”

第五,奢侈的门票并没有吓走奢侈的球迷,JP摩根,曼联去年全年比赛日收入达到1.09亿英镑,高居全球之首。

最后,宁可抛弃C罗,格雷泽也绝不敢减少对曼联青训营的投入,后者依然在源源不断的为红魔制造新的贝克汉姆,新的斯科尔斯。

曼联好似一湾浩如江海的鱼塘,即使如格雷泽这般竭泽而渔,也不是说捞干就捞干的。不过在几乎所有的足球经济学著作中,曼联都被认作是一个特例,美国人的成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足球这项“人民的运动”,始终不习惯商人的斤斤计较,在绝大多数球队,胜利与盈利,依然如鱼与熊掌般不可兼得。

亏本生意

从1992年到2008年5月,在金融危机到来之前,英格兰92家职业足球俱乐部中有40个染上清盘诉讼,其中好几个还不止一次置身于这种官司。而眼下,排除已破产托管的朴茨茅斯,英超19家俱乐部中有60%的老板都在积极寻找下家,即使如热刺这般的烧钱大家,其想法也不过是维持英超身份,出手时价钱不至于太差。

上海申花投资人朱骏说:“即便是曼联和切尔西这样的豪门,你说他们一定是赚钱吗?如果没有老板的巨额投入,他们能支撑得下来吗?很大程度上讲,足球就是一项高投入的烧钱项目,盈利并不是足球的首要目标。”

的确,在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名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足球明星,而世界杯决赛总能吸引数量最多的电视观众,不过,有多少人能十年如一日的去现场看球,您一年会买几身队服,您会购买球赛的DVD吗,您订阅足球报纸、浏览足球网站、玩足球游戏、在酒吧看球、甚至为某场球与同好争得面红耳赤时,俱乐部的账面上会有所显示吗?经济学中的可占用性告诉我们,足球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生意,俱乐部无法利用人们对足球的热爱赚钱,而全世界从足球上赚到的要远高于足球业本身。

足球不仅是小生意,而且是桩糟糕的生意。纵观俱乐部发展史,他们曾经付费给体育用品公司,只为穿上人家的球衣;直到上世纪80年代,英国俱乐部才晓得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的复制队服;他们曾抵制电视转播,因为害怕上座率降低;而在互联网诞生多后年,不少豪门仍没有自己的网站。《足球经济学》一书说,足球之所以如此后知后觉,是因为这个传统上一直由工人阶级统治的行业对教育的不信任。“许多俱乐部都由一个愚蠢而自负的主席说了算,他们不喜欢身边有强人,有一个强力的主教练就够了,而且后者通常是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草率选定的。”

尽管各家俱乐部的经营愚蠢而无能,但足球却令人吃惊地成为地球上最稳定的营生之一。举例而言,1923年,英格兰足球联赛共由88支球队组成,分为四级,而在2007―08赛季,其中的85支球队依然存在,有75支队伍仍留在最高的四级联赛中。

2006―2007赛季,德甲俱乐部球员薪水仅占其总收入的45%,他们虽然很少在欧冠联赛中取胜,却真的在挣钱。通过研究1992―1993赛季至2006―2007赛季英超俱乐部的联赛排名及其利润的关系,《足球经济学》得出以下结论,利润和排名成正比变化的概率只有55%,赚取利润会占用俱乐部用于竞赛方面的经费,从而影响成绩,因此赢球并非赚钱的绝对途径,而相反的因果关系则是:如果哪个俱乐部找到了新的收入来源,就可以帮助他们在比赛中获胜。眼下,格雷泽在步履维艰的维持着曼联的收支平衡,而石油寡头阿布出于隐晦的政治目地,可以在谈笑间清空切尔西的数亿英镑债务,这绝不是“商道”,但却是“球道”。

英国《观察家报》说,足球俱乐部应当像大英博物馆,成为那种心系公众、在为公众服务的同时保持自身具备一定清偿能力的组织。总之,它不该是生意。

拯救足球

曼联的“例外”也好,切尔西、曼城的“冤大头”也罢,都不足以为整个足坛粉饰太平,那些以“亿”为单位的债务,仍然如明晃晃的利剑,高悬在各家俱乐部的头上。同时,军备竞赛般的非理性经营,在损毁“公平竞争”这一足球根本的同时,还在不断蚕食中小联赛和球会的生存空间,压榨本土和年轻球员的成长机会,增加腐败交易和问题比赛的可能,并刺激各种黑恶势力,将足球变为他们洗钱的工具。因此,有志之士正在探讨各种可能,努力让足球回归本源。

“英超实在太无法无天了。”拜仁主帅范加尔表示,“他们的大亨足球将使欧洲足坛沦为由英超俱乐部主导的二元世界,而德甲球会尽管遵循着财务透明,管理严格的健康经营模式,但由于无法烧钱,反倒日益边缘化。”

“我10年前就说过,我们应该引入美国职业橄榄球或职业篮球的经营思路,让欧洲所有俱乐部在同一预算标准内竞争,这才是体育,这才是公平竞争。”

范加尔的想法与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极力倡导的“挣多少花多少”政策殊途同归。《泰晤士报》近日曝光了一份欧足联会议的讨论稿,这份厚达60页的文件显示,球队所有者未来仍可通过注入资金来弥补球队经营的损失,不过资金量将被严格限制,具体而言,到2015年结束的第一个3年里,老板总共可以弥补球队4000万镑的损失,而下一个三年这个数字将会减少到3000万,之后的数字将更少,同时,文件并没有对花在球队设施和青年军身上的钱设限。

普拉蒂尼认为,如果真能建立起这样的足球“伊甸园”,那么未来将不会再有飞涨的球员工资,不会出现天价转会费,当然,切尔西这样的神话也将在人间消失。不过,法国人的计划也遭到了一些中小球会的质疑,他们担心该方案只会对欧冠球队有利,因为后者每年的欧冠分红高达数千万,在收入上只能参加国内联赛的球队根本无法匹敌。

与此同时,作为风暴的中心,英国也在积极的实施自救。据《卫报》披露,英政府酝酿新规,强令各俱乐部老板将球队25%的股份归还球迷,以加强对资方的监管。对于这项类似皇马、巴萨会员制的提案,普拉蒂尼举双手赞成,“我非常欣赏西班牙联赛的体系,会员是球队的主人。只有球迷才会对俱乐部保持绝对的忠诚,如果他们能在球队中拥有话语权,那真是太棒的。”

红武士计划

据彭博新闻社报道,曼联的“红武士”球迷团体已联系了60名投资者,集合了约15亿英镑资金,聘请了日本最大的经纪公司野村控股,计划在本赛季结束后与美国人正式摊牌。“红武士”在一份声明中说:“未来几周我们将继续推进我们的计划,赛季后再展开行动是为了避免 球队产生动荡,毕竟眼下是最要劲的时期。”与此同时,曼联球迷还自发提出,每人捐出25镑,力保“红武士”收购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