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全国的人体模特儿风波

时间:2022-10-10 09:59:07

震惊全国的人体模特儿风波

运用人体模特儿进行绘画技巧训练,是提高美术学子造型能力和认识人体结构的不可或缺的有效手段。远在19世纪中叶,这种教学方式即在欧洲各大专美术学校得以普遍推广。但在中国,美术教育一直沿袭着传统的教学方式,即由老师先在黑板或纸上画出范本,然后交由学生依样画葫芦地进行临摹。直到1914年,天津画家李叔同,始打破固有的这种教学模式,第一个将人体模特儿引入绘画课堂。然而真正把人体绘画作为艺术介绍给社会的,则是上海的青年画家、美术教育家刘海粟。

刘海粟是中国第一所美术学校―――上海图画美术院(后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国立上海美专)的创办者。辛亥革命成功后不久,刘海粟即联络同好乌始光、汪亚尘、丁悚等,创建了上海图画美术院。在建校宣言中,他们明确宣布,一要发扬东方固有的艺术传统,并要研究西方艺术的蕴奥;二要在残酷、无情、干燥、枯寂的中国社会里尽自己一份宣传艺术的责任;三是明确表示,尽管明知自己没什么大学问,却自信还有一份研究和宣传艺术的诚心。也许正由于他们有这样一份诚心,在带给他们极大的艺术乐趣的同时,也带给他们无尽的麻烦与苦恼。

上海图画美术院成立后不久,一度游学法国巴黎学习油画的刘海粟,即像李叔同一样,拟将西方的人体写生画法移植于该校。这对刚刚结束了两千多年封建专制的这个新生的共和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当时,对许多迷信的中国人来说,画像同照像一样,都有可能把被画被照者的灵魂勾去。而一旦他们的灵魂被勾去,他们就有可能招致亡命之灾。至于衣服,地任人摹写,更是闻所未闻的耻辱之事。正因为人们普遍存在着上述观念,即便是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欲为该校寻觅一组适宜的人体模特儿,也难乎其难。刘海粟四处托人,几经周折,好不容易雇到了几名模特儿,不是身体瘦削不适用,就是工作一半便落荒而逃。以至于刚刚开始的人体素描课,不得不又停课。事出无奈,刘海粟只得以重金招聘模特儿。好不容易招聘到一位深明事理的女模特儿,大大方方的应允了校方的各种教学要求。可是,这位女模特儿刚刚工作了三天,她的父母便大吵大闹找到学校,指责学校是勾引良家女子做春宫画,弄得刘海粟啼笑皆非,不知该怎样向对方解释。一再碰壁之后,刘海粟只得舍内而求外,以重金雇用了一名白俄做模特儿,聊以解决该校教学的一时之需。

1917年暑期,上海美专举办了一次成绩展览会。展品中有几张同学们所画的人体素描习作。孰料这几张人体习作竟让参观者惊诧不已,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女校长在看过画展后,大骂刘海粟伤风败俗,是十足的艺术的叛徒,教育界的蟊贼!大骂之余,这位女校长还亲自撰文,登载在《时报》上,称这次成绩展是“丧心病狂的生殖崇拜展览”。接着,这位女校长又忿忿不平地找到江苏省教育会,状告刘海粟假艺术之名,以画亵渎神圣的讲坛,要求教育会对之进行必要的处罚。

第二年8月,刘海粟和几位青年画家共同举办了一次画展,又因展出了几张人体习作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上海滩的一帮好事之徒,还有几家小报,联手对刘海粟发起围攻,攻讦谩骂之声不绝于耳。一位海关监督在看过画展后不胜其怒,当即吁请上海工部局对这次伤风败俗的画展予以查禁。好在这次画展的展出时间仅有三天,还没有等到工部局的查禁之令付诸实施,这次画展便闭幕了。

刘海粟等人的画展虽幸免于查封,美专学生饶桂举在南昌举办的个人画展却由于同样的原因在劫难逃,遭到江西省警察厅粗涉。

面对来自官方和社会的种种压力,刘海粟认为,有关人体模特儿的争议,是关系中国新兴美术事业前途命运的大事,作为上海美专的一校之长,他绝不能调和妥协、缄口不言。于是,他拍案而起,据理力争,要求时任教育部长的黄郛,为饶桂举同学的画展主持正义。在黄郛的出面干预下,一度被勒令停展的饶桂举个人画展,重新又启封开禁,得以继续展出。

饶桂举画展的小小胜利,并不意味着有关人体绘画的争议宣告平息。这期间,上海滩的少数社会渣滓,乘机兴风作浪,对人体模特儿肆意歪曲。一时间,在上海的市面上,各色各样的照、幻灯片、春宫画,几乎泛滥成灾。而当局却把这一切统统归罪于刘海粟提倡画人体的结果。嘲讽说“这是艺术叛徒刘海粟的‘功绩’”。

1925年8月,江苏省教育会开会通过了禁止模特儿提案。刘海粟得知情况后,立即义正词严地写信提出申辩。他强调指出,时下流行的黄色图画与人体模特儿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前者是下流的文化垃圾,而后者乃是艺术和艺术手段,是“体察人体之构造,生动之历程,精神之体相。”“封建主义的卫道士们,欲假礼教之名,行伪道之实……,犹曾闻日月经天,而未闻哥白尼地动说,可悯孰甚。”刘海粟的这封信,在《时事新报》上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既有声援支持的,也有攻讦谩骂的,甚至有欲置刘海粟于死地而后快的。那些反对者声称,“刘海粟提倡人体模特儿,足以丧失人类本性之羞耻而引起之冲动。”指责他是“名教之叛徒”,“是以金钱势力,役使迫于生计之妇女白昼献形,寸丝不挂,任人摹写,是欲令世界上女子入于无羞耻之地位人也,而禽兽之不若也。”上海县知事危道丰则诬称:“什么人体模特儿,说白了,不就是光屁股姑娘嘛!”又说什么,“刘海粟不过是借模特儿骗钱。忘形若此,尚复成何体统!成何世界!成何人类!”

刘海粟不惧高压,据理反驳,公开声明:“艺学尊严与市侩营利迥然有别。艺学上之模特儿也与中国礼教截然二事。现在,许多胸无点墨、抱残守缺、坐井观天之人,俨然以卫道士自居,信口雌黄,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他们崇洋,却又置模特儿写生引自外国的事实于不顾,叫嚷内外有别,不合中国国情,这样,即便不计腾笑于彼邦,也要遗国人无穷之羞耶。”他进而点名道姓地指出,“像危道丰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什么政府官员,而应当立即撤职!”

危道丰之流的攻讦、谩骂和恫吓,并未能让刘海粟屈服。他明确表示,“我拥护艺术,坚持真理,深知人体模特儿是学美术的基本功,不用不行。”危道丰见围攻不能奏效,便以关闭上海美专相威胁。刘海粟则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表示“为了艺术,誓与危道丰之流斗争到底,虽刀斧鼎镬,在所不辞!”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1926年4月15日,国立上海美专的一位学生,气喘吁吁地进入刘海粟的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危道丰真要查禁模特儿,关闭我们美专了。”他说着,将当日上海出版的一张报纸递给刘校长。刘定睛一看,果见报纸上赫然入目地印着这样一行大字标题―――《上海县知事危道丰严禁美专画》!

刘海粟深感事态严重,连夜执笔写了一封驳斥危道丰的信,寄给危道丰的上锋孙传芳和陶遗,信中说:“该知事危道丰不揣冒昧,扬长出令,大言不惭,虚张官架,若辞中种种秽恶情形,不堪入目云云,如再违抗,即于发封云云,希图破坏敝校名誉,视敝校正实之学理研究为逆犯之事,不一而足……此辈不学之徒,狼狈厕议席,颜为邑宰,甚贻害地方,遏绝真理,罪不容赦!即乞迅予该议员姜怀素、该知事危道丰,严加申斥,以儆谬妄,而彰真理。”接着,他又另书一函给《申报》主笔史量才,嘱其尽快将这封信见之于报端。直到这时,刘海粟才发现,曙光已悄然爬上他的窗棂。他忽感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桌前。及至他苏醒后,才发现自己已被送往医院。

五天之后,刘海粟病愈出院,从报纸上发现他本人的一则启事,谓因一时之愤开罪于危道丰,言外颇含道歉之意。刘海粟看罢,大为恼火,即刻向《申报》寄去一份自己的声明,内容仍是据理力争,表示要为真理进行不倦的斗争,并声明某日的启事纯属伪造,自己绝不能承认。

危道丰之流,虽自持操有生杀大权,却也明白真理在刘海粟一边,刘并不孤立。包括北大校长蔡元培和鲁迅先生在内的许多社会名流与进步人士,都是站在刘海粟一边的。为了给这场持续多年的人体模特儿风波找一个可下的台阶,危道丰只好自编自导,与刘海粟对簿公堂,不过,其罪名倒不是因为刘海粟是人体模特儿的始作俑者,而是因为他污辱了自己的人格,因此法庭判罚刘海粟大洋50元。从而以此了结了这场震惊中外的人体模特儿风波。 (责编 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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