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时代书迹评

朝鲜之域，三国之前，汉设乐浪、真番、临屯、玄菟四郡，在禹域之内。其时所遗书迹极少，惟《|蝉县神祠碑》神采甚高，不让中原，为汉章帝元和二年物，与《开通褒斜道刻石》时相近也。柯谧斋语石异同评卷二尝录其文之可识者。（|蝉柯文作黏蝉。）吾观其书体，宽平少波磔，古奥含篆意，颇与《开通褒斜刻石》相类，惟不如其雄逸奇宕耳。其意趣乃与西汉吉金相似，简古之味，澹泊而腴，未可多得。今人韩国李圭馥氏韩国书艺史中有此刻旧影一帧，一清羸立于碑侧，意境苍凉。此为箕子旧封之地最古之碑刻。尤可证朝鲜与吾夏血脉一体。今人强自町畦，实未能也。（《汉乐浪郡|蝉县神祠碑》）

三国者，高句丽、百济、新罗也。高句丽境内之碑，其尤著者为《广开土好太王碑》。碑高二丈余，为巨制。书体尚遗西汉矩E，波磔未成，疏阔雄强，有朴野之风，仿佛褒斜之子孙。高句丽与褒斜道相距千里，而浑合若此，亦可知书同文气概之大也。（《广开土好太王碑》，国人多作《好大王碑》。）高句丽又有《牟头娄墓志铭》，为墨迹，弥足贵。其书真行之间，多隶书之波磔，最与西晋亡后北方之体相近。其笔意从容有致，态度娴雅，可与楼兰简帛书相辉映。《好太王碑》法高古，存西汉矩E。《牟头娄》与此碑时甚近，而书风纯然为西晋以来新式，波磔而外，鲜有古意，尚较楼兰为新。故可知高句丽国中书家，风范各异，或希慕古法，或随从新体，非淫浸深湛，不能为此。其它如《中原高句丽碑》、《笼吾里山城磨崖刻石》等，书功略逊，不能与之比肩也。（高句丽书迹二种）

百济之刻尤胜者为《砂宅智积碑》。其体格与北魏造像题记同，而无其犷率，方整清和，楷法差备，气息已与隋碑为邻里。惟笔力略浮，不能呈《龙藏寺》之沉着。其次有《武宁王陵志石》、《买地券》诸刻，章法疏朗，笔意清劲，较智积碑用笔尤古，结体尚平，犹存魏晋之意，不失为隽物也。（百济诸刻）

新罗开化较晚，碑刻求如“好太王”、“智

积”者，固未能得，其石刻多有犷率之气。然其最

优者，有《黄草岭真兴王巡狩碑》。叶氏语石卷二谓此碑与滇之刘宋《爨龙颜碑》，迢遥并峙，可为两朝硕果。叶氏之言略有溢美。爨碑神采鸿朗，非巡狩能及。然此碑笔致甚高，可与北朝诸石轩轾，姿度清严，出以奇趣。虽不能如“张猛龙”、“郑文公”法度完备，亦不失“嵩高灵庙”之逸趣。新罗汉化未久，而有妙品若此。实可知其国人悟性之敏睿。新罗荡平高句丽百济后，书学飞扬而上，踵步唐贤，巨匠萃生。如《巡狩碑》者，乃其征兆也。此犹隋唐一统后气象，其征兆即在北齐北周时。其时书道浑合南北，在隋一统之先，岂无天运消息。新罗有此碑出，顿有文明之相，后来而居上矣。亦如秦居西陲，开化甚晚，而终能澄清宇内。世间事多如此也。（新罗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