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班长

时间:2022-10-08 09:38:19

翻开自己的大学毕业留言册,第一页上就是老班长那遒劲的字体:只有努力拼搏,才能无愧于人生!

于是,关于老班长的片段被串在了一起,老班长的形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1995年,我考入了省内一所极为普通的大学。那所大学东临渤海,北傍碣石山,是个旅游的好去处。

在新生入学后第二天的班会上,辅导员让我们上台自我介绍一下。第一个上台“亮相”的便是老班长。

他还没开口,下面就一阵骚动。

老班长不修边幅,看外貌实在不像一个大学生:黝黑的面孔,身材高大,胡子拉碴,一身极其普通的灰色西服都打了皱褶,脚上穿了一双自家做的布鞋,看上去有三十多岁。

“请大家不要误会,虽然我长相老,不过实际年龄才二十三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本人韩明勇,全国著名的武术之乡沧州市沧县人,欢迎大家和我交朋友。我们都来自河北省,沧州这个地方想来大家并不陌生吧,著名的金丝小枣是我们沧州的特产……”

老班长声音虽然略带嘶哑却铿锵有力。

班会后,辅导员宣布:“韩明勇任班长,一个月后视具体情况而定。”

可能因为老班长在班上年龄最大,长相显老,为人老成持重,“老班长”的名字就这样在班上被叫起来了。

记得当时老班长知道我也是沧州人后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过我们是老乡见老乡,满面喜洋洋。”

因为老班长干得不错,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便正式“走马上任”,一直干到了大学毕业。

经过接触我们才知道:老班长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太好,也许正因为如此,老班长在大学两年期间一直兼着校外两个初中生的家庭教师。

老班长很乐观,成天笑呵呵的。

老班长心胸宽广,以诚待人,对班上的事情很负责,是一名非常合格的班干部,同学们也都愿意和他接近,都愿意和他说心里话。当然,在学习和生活上我也受到了他的许多照顾。

每年年底班干部测评,老班长的优秀票总是最多。

老班长是个热心肠,班上哪个同学遇到困难了,他都尽力帮助。

有一次,松的父母不幸因车祸双双去世,松成了孤儿,痛不欲生。别人都劝不好,老班长苦口婆心地劝了一整天才使他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当老班长得知松还没交齐学费时,马上将五百元送到了松的手中。松流着泪说:“不,老班长,这钱我说啥不能要!”老班长说:“拿着吧,好兄弟,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大哥,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是你的兄弟姐妹!”“老班长!”松一下子扑在了老班长的怀里。在老班长的感召和带动之下,同学们纷纷向松伸出了援助之手。松终于度过了严重的精神危机和物质危机,振作了起来。松说,是老班长使他鼓起了生活的勇气!

班上的女同学秀儿不慎和大学所在地县城里的一个不良青年谈上了恋爱。当秀儿提出要分手时,青年不答应,那青年在晚自习时竟然拿着匕首找到了班上,威胁秀儿跟他出去。秀儿吓傻了,同学们也吓傻了,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这时侯,只有老班长毫不畏惧地向青年靠近。青年见状一手抓住秀儿,一手将匕首对准了老班长:“别过来,过来给你放血!”老班长一拍胸脯:“快放开她,有种你就往这扎!”青年愣了,拿匕首的手颤抖了。老班长趁势一脚踢飞了匕首:“同学们,快上啊!”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大家一拥而上,歹徒最终被制服并被扭送到了学校保卫处。

从此老班长闻名全校。

在我的记忆里,老班长学习很好,拿一等奖学金,可他竟将奖学金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或许是邋遢的老班长有特殊的魅力吧,竟然有三四个女生喜欢上了他。有本班的,包括秀儿,还有外系外班的。对此老班长总是委婉拒绝。

记得毕业时老班长被授予“优秀大学生”称号。据说,这是学校破例第一次将此荣誉授予专科生。

毕业后分手的前一天,许多人拉着老班长的手久久不肯放开说,老班长啊老班长,我永远忘不了你,从你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家乡的就业形势很不乐观,我一边在外地打工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分配。这期间我按照留言册上留下的地址给老班长去了一封信,询问他的工作情况。结果,我很快就收到了回信。信的大意是他很好,也很想我,也在等待分配,有时间去他那儿玩儿,等等。

临近春节,我打工返乡。回到家后本想和伙伴们好好玩一下,可不知怎么突然地很想和老班长见一面。

去老班长家那天,凛冽的西北风刮得昏天暗地,天气冷得叫人心里发毛。坐在车上的我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出了什么事,心里忐忑不安。

到了老班长所在的村庄,我向村里的一位老大爷打听老班长。老大爷先是狐疑地瞅瞅我,然后迟疑地指给了我老班长的家。

走进破烂的院墙,我敲了敲屋门。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大伯,这是韩明勇家吗?“你……”“我是他的大学同学,盐山县的,曾经给他来过一封信,特意上这儿来看看他。”“孩子,进来说吧。”老人脸上闪过一丝忧郁。

屋里虽然点着一个小煤火炉子,可仍旧寒气逼人。炕上躺着一个老妇人,看样子正在昏睡。一个二十多岁的闺女坐在炕上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时不时发出人的笑声。“唉,炕上躺着的是我老伴,瘫痪有十多年了,那个是我的傻闺女,二十一岁了,要不是村里照顾,我这个家早就完了。”老人苦笑着说,用手擦拭着眼睛。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难以相信老班长的家境会是如此!

我的老班长啊,大学期间你就这样默默地将这一切压在心底,从不向人提起,而将微笑留给别人。

“大伯,老班长呢?”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死了,死了三个月了,白血病……”

“什么?”如五雷轰顶一般,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收到你那封信时,明勇正在家里发病,我叫他不要回了,可他不听,最终挣扎着给你回了信,之后的第六天他就不治而死了,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实际上,明勇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不是好病,可他怕我伤心,精神一点也不颓唐,他说,爸爸,我没大病,你一定要坚强啊……唉,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也吃了很多苦,上学期间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一到假期就跟村里的建筑队去干小工,放学后还得帮我种地,现在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还没走上工作岗位就……”老人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老班长家的,只听见老人在背后喊:“孩子,你怎么了?”

岁月流逝,一转眼,时间一晃而过。

泪眼蒙中,老班长略带嘶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了:“本人韩明勇,沧州市沧县人,欢迎大家和我交朋友……”

我的老班长啊!

上一篇:刘禹锡《赏牡丹》赏析 下一篇:左手对右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