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及其他(组诗)

1、风中的玉兰

借助你的皮肤，重新发现双手

白鸽飞翔，蓝天在更白的羽毛上发光

蜷曲的时候你是一颤一颤的

骨头的闪电与肉的紫罗兰相撞

所谓床并不是你躺下的地方。而是

你躺下的地方才

忧伤总是突然到来，后退与逃避

皆无理由，是你的身体

重新命名了弹簧

大快即是小愁

除你之外，我还没有

更新的哭泣与颤抖——

2、玉兰或者更深的呼吸

以十万头狮子占领你、解放你

在你周身遍植草木

天空倒悬过来依然是蓝的

惟有疯狂才可以把疯狂拯救

因为过于幸福有人选择了

哭泣。在那并不存在的国度

一遍一遍地丈量你

用天鹅的直尺也用河流的卷尺

当左手变成老虎

右手变成豹子

身体无限地弯曲并在弯曲中

无限地接近你

你是我芳香四溢的草木

人间过于纷乱、嘈杂

必须给你新的孤独

以便你的绝望和我的绝望同步

3、一半是玉，一半是兰

我把你叫做薄荷的一半丁香的一半

玉米长出缨子时霞光把露水镀亮的一半

天蓝得像忧伤时

我也把你叫做忧伤的一半

你颤抖，我把你叫做哭泣的一半

你窒息，我把你叫做闪电的一半

喜欢你还因你是紫罗兰的一半

薰衣草的一半

郁金香初绽时半梦半醒的一半

明月孤悬。你是明月没有捧出的一半

世界侧过身子，你刚好是她空下的一半

树把影子做出梦来

你是她恍惚的一半眩晕的一半

我绝望时。你是更绝望的一半

余生无多只能用一半来爱你

爱你的左边也爱你的右边

你若有毒，那我就用剧毒来爱你

你是我的一半，专门用来心疼

我是你的一半，专门用来发疯

4、在云端爱一次玉兰

终于到了云端

我们开始往下面扔线

你咬我啃我

仿佛孤独

是照我样子做的

不敢把你往死里爱

我怕我会死

我怕我死了之后还爱你

我怕我死了

大海不变蓝

我怕我死了

苍穹不卷边

5、你慢下来的时候才是玉兰

你慢下来的时候是蓝的

除了你，别人还不能让天空带电

因为孤独与骄傲

我们同时省略了夜晚

没有泪水。我已习惯于独步人间

从未把你当作月亮

从未把月亮当作一粒盐

你咸，我比你更咸……

6、早霞中的向日葵

绝对不是闪电从闪电中抽身

绝对不是闪电抽身之时雷霆被重新命名

绝对不是天上的云彩遇上了地上的风

绝对不是一颗心遇见另一颗心

拥抱，窒息，树和它的影子一动不动

绝对不是火与火拥抱时产生的鹰

绝对不是鹰与鹰碰撞时产生的群蜂

绝对不是十万匹豹子竖起耳朵时

前蹄比后蹄早一秒钟产生的警惕和寂静

绝对不是别的地区或者别的省，从河东到河西

整个大地一动不动。当早霞遇见向日葵

是金子对金子有了俯冲

是美在美中盘旋着上升。就要接近天空之时

“唰”地一个漂亮的悬停……

7、晨光中的海鸥

大海从它那里借来浪尖

离我越来越近，它就要停在我的肩膀上

海天相接处，它有时与海融为一体

有时把天抱在怀里

不敢说它是我长翅膀的心

因为我的心早在见它之前就化作了闪电

飞得越来越轻盈

犹如一个人去掉了多余的部分

空气比大海更有浮力

它飞得越来越像自己

似乎翅膀也属多余

有时它也会慢慢地滑翔

身体最大限度地伸展

临近海面时又倏地反弹

它不是离弦之箭而是大海

无意中打出的一个哈欠

如果一群海鸥翔集

那么大海就是哈欠连天

呆呆地站在这里

和海鸥似乎有了默契

在我离开前，它在我和大海之间

来回穿梭了一次

仿佛我和大海同时产生了一个深呼吸

8、母亲，我看你来了……

像一场雨。你把自己下到了地里

天空多么高远

燕子稍一使劲就飞到了天边

在蓝天下变蓝，母亲。什么样的颜色

可以形容你，你的呼吸青中带紫

你的血压红中带绿。母亲

我睡着的时候，你把我丢在温暖的被窝里

而我醒来之时，你的身子已是冰做的，母亲

什么形状可以摹绘你，从三角形到平行四边形

哪一根线条是你留在世上的影子，母亲

时间这块橡皮把你轻轻地擦去，大地多干净

再也找不到你的脚印、你的踪迹

明月孤悬，每一棵树都像生锈的小提琴

母亲，大地收纳了你。你睡在这儿多么平静

草绿得像刚从妈妈怀里

跑出来的孩子

母亲，柳枝返青的时候。是否

我们已互相忘记？天空太低了

我不能用你的名字命名星辰

风吹得多么缓慢。仿佛它经过我的时候

像你一样患了关节炎

母亲，你睡着了吗？我要用世界上

最小的声音喊你，用刚刚解冻的河流

喊你，用悄悄变绿的草地

喊你，用你曾经用过的名字

喊你，用你不认识的字

喊你，用灶头的柴火

喊你，用一阵浓似一阵的炊烟喊你

——直至把你的耳朵喊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