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记忆的墙头偷窥往昔之美

时间:2022-10-08 06:43:03

作为一个处于原始积累期的发展中作者,即使面对镜子希望瞥见自己脑袋上隐隐地笼罩着光环,自顾自地预见未来将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大作家……待意识把自己拽回现实之后,我还是能够中肯地上秤接受自己的文学体重。因而,面对自己文集将要出版这件事,高兴那是当然,但同时也在用力克服惴惴乎不安。这也是我迟迟没有上交这篇序文(或后记)的原因(至少是之一)。话说到这儿,估计我那才貌双全的责任编辑(使用这种冠词猜想她并不领情)难免要轻挑娥眉气运丹田吐出悠长细美的一声“呸……”

为了预防更多的类似“呸呸”不明声响的发生,我只好把自己钉在写字台前。要说坚强地回顾总结旧日文章也不算多艰难的事,只需克服心理障碍。这种障碍称不上古怪(多少著名与非著名作家都看不下去自己的年少之作,多少著名或非著名的演员都捂着眼睛看自己过去的戏之DVD),只是它蛮横地纠扯自我的心罢了。

我猜一些作家尽管也不喜欢回顾自己的作品,但总写总回顾也就习惯了。我的问题在,一不总写,二不总回顾。所以一直没办法习惯,无计心平气和重读并总结自己过去写出来的文章。每每被迫重读,免不了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对着天空说傻话)。

而我不总写的原因是――我发现自己并非天才,如井喷般灵感失禁的事件很少在我身上发生,更不是掌控我写作的主动力。我时常感到什么都写不出来,一切欲写之物都遥不可及。这种时刻我一般不咬舌跺脚跟自己较劲,而往往对自己空白的大脑和干涩的手指头加以怜悯,略带感伤的心,转移注意力去做别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既非天才再加上不想对自己施压,导致作品数量不多。但质量基本令我满意。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任何悔改之意。我的任性建立在对自己身心构造体察的基础之上,因而在创作每一篇作品的过程当中,脑袋与心均快乐悠然地朝所追求的质量目标匍匐前进。

再说一说为什么不爱回顾历史的问题。我仔细揣摩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动轨迹,缘由相当复杂。其中一个大的理由――它是如此的发自内心听起来却有些矫情――我的写作道路才开始,还有过去吗?一切的一切都不成熟、不稳定,尽管它似乎趋向于成熟和稳定。而我仿佛又有着完美主义倾向,不仅极少钟情自己作品,也很难原谅自己在以往写作过程中得瑟(东北话――不适当地流露与炫耀)出的种种瑕疵。而让我觉得极为讽刺的是,那些现在看来有着花样百出之毛病的文章,于当初,每篇完成之后,曾经把自己得意得东倒西歪。我没少为这个让自己难堪的事实陷入困窘。但逐渐,经过缜密与尽量客观的分析,于今获知,导致我不断发现过去文章缺陷的主要原因是自己竟在不断进步。嗯,我不会因为说自己进步而感到脸红,这是客观事实,我能够精确感知,虽然速度尚不迅猛,但始终呈现进步趋势。而且我还知道,不管我的写作旅程会持续多少年,也不管我多么永不言败,总有一天我会爬上自己的最高峰之后才自然而然地步入下山的路。幸运的话,我会抱着最高峰上的小旗多温存一会儿,但总归还得往下走。这属于万事万物发展之必然。到那个时候再回顾作品中自己超越不了的那些篇章,我大概会浮出凄怆幸福的微笑。

然而现在,这个年轻而自负的家伙自我感觉写作正处于上升期――这种自我感觉同时也得到了某些人的认同。而且据她的预感得知,现在距高峰期还有一段长路。也就是说,更好的、最好的,都还有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作为惊喜出现。所以,往昔的作品呈递进趋势被逐一钉在抛物线的起始之端,是贴近自然规律的好兆头。

虽然我总能在旧作当中挑出可指责的缺憾,很多时候甚至掩面弃读,但我从未、以后也绝不会抹杀它们的存在价值。这不光由于自小就在学校听到“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这一训示。就算若干年后我看这里每一篇文章均觉幼稚可笑至极,也要一如既往地珍爱它们,如同珍爱自己幼年时的开裆裤、童年时胡编乱造的古体诗、青春期叠过的千纸鹤、去年买的饱受朋友们嘲笑的骷髅耳环……一样。一切有关青春年少的回忆,颠三倒四或笨拙邋遢,都是永远无法复制、随着岁月演进愈发闪光的唯一。年少时的超人早慧固然值得庆幸,但袒露一览无余的稚嫩也是我们的正当权益,甚至是值得珍惜的理由。因为它的近义词是单纯质朴,而保证纯朴真挚这一状态的前提,说起来比较奢侈――是具有一种幸福感。我是一个成长在幸福中的幸运孩子,并且自觉自愿地在成长过程中及时用笔锁住许多关乎成长的回忆片段。有关写作技术的课题日后有空间学习改进,可那些划过我指尖的点滴回忆,像琥珀一样长久凝结心头,如针尖上的蜂蜜。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作家或艺术家初始的作品,不论别人怎么评判,都属个人的自珍之宝。

我另一个不喜欢回顾旧文的理由,跟作品好坏无关。穿越自己的文字,如同翻过记忆的墙头,跌落到一个古怪的空间里偷窥自己童年少年和青春期的生活,不免让我有一番莫名的嫉妒忧伤。

话再说回来,抛开自谦姿态,清醒地评价文章本身,在过去几乎每一篇文章里,都有一些值得现在的我学习的优点。其中某些突发的闪光甚至让我觉得以后也不会轻易寻觅。可能它是某个段落或某个句子,即使它们和其他一些不够成功的字句站在了一起,但看得到这些小闪光骄傲地冲我招着手,这已经是很大的自我安慰与鼓励。

刚才看了一下由责编选定的文集目录,我感到满意。里面收录了从我开始写作到现今各个阶段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其中有我迄今为止最满意也为我赢得最多称赞的《蓝毛黄毛鹦格丽鹉》,又有我耗费最多心血,虽非最满意但是最喜欢的长篇小说《紫茗红菱》的节选,还有多年前自以为神来之笔的白描短篇《刘小刘》。它是我为数不多、现在还能一口气读下去并伴有得意表情穿插其中的作品。更珍贵的是我与人物原型保持着咣咣牢固的友谊而至今。

其他作品则不需要一一提名赞誉或批评。我自己的评价,对我自己来说很重要,对读者们来说却不是必须的,也许会变成某种程度上的捣乱。我当然期望书里的每一篇作品都有读者喜欢,可也不惧怕迎接凛冽的批评。我总是觉得每篇文章诞生之后就开始了它们各自独立的生命,就该大大方方迎接它的命运。我更重要的任务是继续用心创造新生命。

本来么,这是一篇被逼出来的文章,刚开始写的时候也还不太情愿。可是不知为什么居然越写越舒服了。现在准备在Keane优美的《sunshine》歌声中结束它,竟觉得这是一个愉快的下午(看来,被逼迫的写作并不都是坏事情)。

希望这一篇随意又是诚恳的文字能作为本书的序或者后记。

祝愿世界和平,早点释放韩国人质。

责编 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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