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以及飞走的鸟

时间:2022-10-08 06:18:51

清晨,以及飞走的鸟

停电那晚我找到N,在小吃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分文理班后便很少有机会这么坐在一起。此时此刻,她坐在对面,喝着奶茶朝我微笑,身后是街口的旧式牌坊。

N进前20名了,文科于她算是新天新地。某个瞬间我想起去年冬天元旦晚会上陪我煮饺子的同学们,面粉被吹得满教室飞。之前或之后的沉默拥抱,相继告别。走廊上被我猜透心思的她只是笑,笑容凛冽如同风声。

它们终归隐去。在我们日日行进的路途之中,如此众多的美丽的事情。分开之后N朝我挥手,没有言语。

年初早上大雪突至,构成经年迷失的梦境。

旧电影院已经拆毁,遗迹尚未清理,倒下的门上仍是很久以前的海报。它们不动声色的模样,也如同旧电影一般遥远而真实。此刻我面对它们,只觉得眼前这猝不及防的空白多么像一个孑然的缺口。它将长久地空出,与孑然的少年心事一起,隔出一个年少到少年的距离。最后一场旧电影我没能赶上,我听见它们颓然倒下的声音,成排的座位被迁出,无所谓当年有谁相伴。

像是被撕下来的书页,无论怎样地遮盖或抚摸,终究还是会留下突兀的棱角,待靠近时方才冷暖自知。

出门的时候碰见雨水。在路边等待雨停时候遇见的陌生人,已过五十的模样,十分健谈。与我说起近日的雨雪,道路扩迁,北方或者南方。很多条旧街道已经消失,木制房子大都已被拆毁,这个城镇正竭力将它的过去抹掉。

他说着,语气十分浅淡。像是在说昨夜的雨一样。

P说北方已经下雪了。南方的秋天是一贯地温润,十月便有着丰沛的雨水,并不寒冷。早读时候晨雾尚未散去,太阳如同一小盏灯。北方大概是更加宽阔的大雾与风雪吧,我想。教室被迁至底层,爬楼梯的时间也被极富效率地节约下来。钟终于能够静下心了,我想我也应该要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该安心于平实具体的生活。

Y的生日与日食同期,我错过了后者。我已没有这样的热情去翘掉整个上午的课来等一个与我无关的短暂黑暗。我在教室里听着“白磷可溶于二硫化碳而红磷不可以”,未曾知晓外面的世界天色渐暗。这是最为清醒的时分,我对Y说这是最坏的时代,但是尚不至于末路穷途。不管怎样,我们也算是坚挺地活着,连同那些生辉熠熠的渴望。

聚会上举杯的少年们早已不是年少模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只能慨叹时光迅疾,却故意地忽略了这之后的无人陪伴。《双城记》里说,我们都在直奔天堂,我们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至于之后的出游,我发觉自己还能这样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十分庆幸。聚会上四溅的奶油,像是昨日模糊的影子在疯狂地挥手。那些涂鸦、歌唱的少年,难以同岁月一样被抹去。他们的存在是甚为自然而凸显于年少的事情。

2009年关于出走的渴望,与幻想无二的景致,像《练习曲》里的环岛少年。很多事情现在不做,就再也不会做了。一字一字隔开,仍有着积年的渴望力量。青春的归途里,偶然或者必然的事情。它们逾时不候,像飞走的鸟。

就像我能够想象的,我们临着刻满期待的墙却只字未提渴望的模样。你用颜料反复涂抹,于是很多东西被突显出来。其间你看见谁刻下的“流浪”,沉默了半晌。我尚能真切感知它们,我想你也一样。城管来时,你拉着我拼命地跑。很久之后停下来,听见粗重的呼吸,然后彼此没心没肺地笑。

而后它们被重新刷白,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想我该安心于平实具体的生活。我给N打电话,她说她要开始努力了,也不是仅仅因为高考。我说怕什么,你可以的。

我想Y大概也是一样。

并肩的行走。很远的路途,其间必然有人离开。这是最坏的时代,所幸我们还怀抱期待。

心心念念的北方。大雪大雾大风大雨。我想我也应该要打起精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该安心于平实具体的生活。

而这是我的2009,我没有办法将它依照时光的脉络轻轻抚平然后一一书写下来。这是平静的一年,没有什么进入或者离开。南方的冬日已至,窗户上是透明的雾霜。

清明。我回了故乡,看了很久没看的老房子,见了很久未见的人,听了很久未听的乡音。我像失忆一般记不清任何片段,他们十分生疏,像陌生人一样。村口的大娘尚记得我的小名,一直拉着我的手说着我听辨不清的言语。在外公的坟前母亲将点好的香递给我。迟了十六年,我难以明了这青冢之下竟睡着这般至亲的人。

春节。我遇见放风筝的孩子,他们扬着臂膀说飞翔。不远处燃放鞭炮的孩子轻捂住耳朵。

十一。收到P寄来的明信片,后面是北方的清晨。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暗含希望的意思。

五月。我开始渴望一次出走。由南往北,像一只鸟。

九月。日光流淌,南方是一贯的祥和。七月。我们直奔天堂,直奔相反的方向。

清晨。南方的清晨是一朵洁白,开在清冷的篱下。旧事被渔人反复打捞,雾中走失的船只借着晨光泅渡回归。是年初的大雪。走失的尚未归来,你的目光是整齐的抒情诗句。渐至尾声的2009,我不该惶恐,也不会不安。尚不算最坏的时代,这场雨后的春意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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