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

时间:2022-10-07 05:47:43

〔摘要〕 心理标准问题是一个与心的本质问题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著名哲学难题。单一属性论认为,心理样式尽管多且性质各异,但又具有相对的统一性,因此所有心理样式具有一个只为它们具有而不为非心具有的属性,当然这属性是什么,其内部又见仁见智。多标准论认为,心没有统一性,因此它们的标志性特征就不一样,其判断标准只能是多。系统观认为,作为整体或系统的心理与它里面的个别的心理状态的标志性特征是完全不一样的。心理标准的怀疑论在当今也有一定的市场。要化解有关难题,既要用类似于人口普查的方式研究心理的一切样式及范围,又要用唯物辩证法和具体科学方法去研究它们的差异性和同一性。

〔关键词〕 心理标准;宽心灵;单一属性;多属性

〔中图分类号〕B8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7)02-0128-07

心与非心肯定或事实上存在着不同,正常的人将它们区别开来也易如反掌。F.Adams 等说:“在有心的生物系统与无心的生物系统之间存在着自然的分界。如果这不是幻觉,那么就可能找到造成这种区别的东西。”〔1〕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因为两事物如果有区别,那么一定是有某种东西造成了这种区别。问题是,由于心是世界上最驮拥亩韵螅因此当人们从元哲学的层面去寻找这种区别的表现特别是根源时都一无例外地陷入了捉襟见肘的窘境。很显然,这里碰到的就是哲学中的心理标准这一著名的难题,而这又是一个与心是什么的问题(本质问题)密切联系在一起的问题。因为找到了心理的标志性特征,既等于找到了心理的共同本质,又等于找到了只为心所具有,别的非心所没有的独有的本质特点。这个问题的现实的重要性在于:它既是重要的理论问题,又是重要的工程技术学实践问题。就后者来说,如不解决这一问题,人工智能就没有前进的方向,因为关于心理标准的理论是人工智能的基础性、前提性的理论。对它的回答不同,人工智能构建的具体的方向、思路、工程技术实践就不同。〔2〕

一、怀疑论与问题梳理

鉴于问题本身的复杂性,有些人陷入了怀疑论或悲观主义,如金在权认为,不可能形成关于心灵的统一的概念,进而就没法找到它的区分标准。因为它多种多样,即心理现象有不同的样式,既然如此,就没法在它们中找到共同的属性。例如疼痛和信念有什么共同性?由于什么共同的属性,让感觉状态和意向状态都被称作是心理的?例如我们的疼痛和信念有什么共同之处,由于它,它们被归属为心理现象这个类别?换言之,不同心理状态的同一性的根源是什么?他强调,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关于这一问题的令人满意的答案。他说:我们尽管习惯上在把一些事物、一些状态称作心理的,但我们并没有找到关于心理的统一的概念。它具有多样性,“而缺乏统一性”。〔3〕找不到统一概念或标准的原因在于:感受性质和意向状态这两类心理现象之间没有共同的东西,因此他对寻找统一的心理标准持悲观主义立场。

应看到的是,多数人对心理标准问题的解决持乐观主义。其根据如F.Adams 等人所述的那样,既然心与非心有区别,那么就一定有造成这种区别的东西,它一定是客观存在的。如果是这样,原则上就有把它揭示出来的可能性。当然,在持乐观主义的人中,其看法又大相径庭,如有些人认为,心的标准因人而异。

麻烦还在于:当今心灵哲学中盛行的延展心灵观、四E理论、外在主义及其宽心灵观,加剧了标准问题的难度和复杂性。因为心灵如果像四延展论、外在论所主张的那样,具有延展性,不在头脑中,那么过去关于心灵的局域性理论就都要重新予以思考,过去基于心存在于大脑之内的天经地义的原则所设想的各种标准就都不攻自破了。如果宽心灵观是对的,那么心理的标准问题就比过去的复杂得多,因为根据这类观点,仅像过去那样着眼于大脑内部去探寻标准将是无济于事的。

尽管问题困难重重、复杂难解,但西方哲学特别是现当代心灵哲学不仅没有放松对它们的研究,而且研究的力度有持续升温之势。另外,它在西方既被当作重要的理论问题来对待,又被当作重要的实践问题来外置。就后者来说,许多论者强调:如不解决这一问题,人工智能就没有前进的方向。因为关于心理标准的理论是人工智能的基础性、前提性的理论。其内容不同,人工智能的具体的方向、思路、工程技术就不同。〔4〕从比较上说,东方哲学尽管在古代有不俗的表现,但在现当代则大大落伍,很难看到正面的、原创性的探讨。

要探讨心理标准问题,首先无疑要对问题作清晰而准确的梳理。而要如此,又必须找到问题的出发点。这出发点只能是这样的事实,即心与非心肯定或事实上存在着不同。任何正常的人在面对任何一个现象时都可轻而易举地判断它是不是心理现象。心理标准理论要探讨的恰恰是,这不同究竟是什么?什么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如果心与非心的区别不是幻觉,那么能找到把它们区别开来的东西吗?这些显然是与心是什么的问题(本质问题)连在一起的问题。〔5〕如果能,它们是一还是多?换言之,有没有所有心理共有的,非心理现象所没有的属性?如果有,这属性是一还是多?如果对第一个问题作肯定回答,即为乐观主义,作否定回答,即为悲观主义。如果对第二问题说一,即为“单一属性观”。如果强调: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为心所共有的属性是多或一组属性,则为“多属性论”。最后,有一种理论,可称作“单一系统论”。它认为,有一组属性是所有心灵必有的,但是作为心灵系统的组成部分的某一个状态或某一心理样式不一定具有这些属性。因为该状态可能由于对整个系统的属性有因果作用,因此成了这个心灵系统的组成部分。〔6〕尽管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对心理标准问题的探讨多而乱,但只要细心分析和梳理,就不难从中找到解决上述问题的逻辑理路。

二、单一属性论

单一属性论的最典型的形式是布伦塔诺的意向性理论。在他看来,心理现象既然自成一类,就应能找到所有心理现象共同的、独有的标志。这标志是唯一的,由于它,这些现象就成了心理的。在他看来,意向性就是所有心理现象共有而非心理现象所没有属性,因此它是心理的标准。他的标准探讨也是从心理现象的范围入手的。在他看来,过去的心理学关注的范围相对狭小,如遗漏了呈现于心中的物理现象。他说:“心理现象的概念必须相应地扩展而非收缩,因为除了那些为我们在前面明确定义了的心理现象而外,现在的心理现象概念至少还须包括在想象中呈现出来的物理现象。此外,所有那些呈现于感觉中的现象也不应完全被排斥在感觉理论之外。”〔7〕他同时注意到:在确定心理现象的范围时,有一个前提性的问题即心理现象的独特特征问题必须予以回答。这就是,心理现象的标志是什么?与物理现象的区别何在?他说:“迄今为止,关于这两个领域的界限有许多不同的看法,而且界限的划分也不完全明确。这就使得我们越发有必要对二者加以严格的区别。”〔8〕由于两者的区别没有分清,于是便导致了概念上的混乱不堪,进而导致了许多不必要的,没有价值的争论。要想进至或“产生明晰性”〔9〕,就要真正找到心理现象的独特标志。怎样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呢?

布伦塔诺认为,揭示心理现象独特本质的方法只能是:先列举明白无误,谁都会承认的心理现象、物理现象的“实例”,然后从中分析和抽象。他说:“每一呈现在感觉中和想象中的表象都是心理现象的一个实例。”“此外,每一判断,每一回忆,每一期望……每一疑虑,都是一种心理现象。而且每一种情感,包括欣喜……惊奇、轻蔑等等,也都是这样的一种现象。”至于物理现象,其“实例”有:“我所看到的一种颜色、一种形状和一种景观;……我所感觉到热、冷和气味”。〔10〕接着,布伦塔诺便着手揭示其本质特征。他认为,心理现象之所以不同于物理现象,是因为它不是一个东西,而是关于某东西、某活动的表象,或关于表象的表象。他说:“我在这里再次所指的表象不是被表象的东西,而是对这种东西的表象(Vorstellung)。这种表象不仅构成判断的基础,而且构成欲求和每一其他心理活动的基础。我们不能判断任何东西,除非这些被判断、被欲求、被希望或被害怕的东西事先被表象出来。”〔11〕

什么是表象呢?表象是被感知的外物在心中的呈现。他说:“上面所列e的每一种东西都具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的呈现(Gegenwartigsein),而呈现状态即是我们所说的被表象状态(Vorgestelltsein),……只要某东西呈现于意识中,不管它是被恨也好,被爱也好,……那么,它就处于被表象的状态中。”他还认为,“被表象”与“呈现”是同义的。〔12〕总之,在布伦塔诺看来,心理现象的共同特点在于:它们以表象为基础,或者说总是与某种心中的呈现有关的过程或活动,都预设了表象。因此,“心理现象不是表象便是(在上面所解释过的意义上)立足于表象之上的东西。”〔13〕他还说:心理现象可“定义为表象以及建立在表象基础上的现象”。〔14〕这一思想对后来的胡塞尔说明意向性的本质有重要的启迪作用。他在《逻辑研究》一书中经常述及上述观点。

值得注意的是,布伦塔诺尽管承认心理现象有许多特征,如无广延,具有意识的统一性,为内知觉所知等,但他认为,心理现象区别于物理现象的根本的、独特的特征只有一个。当然在表述这个特征时,他的表述方式经常变换。如除了说“表象”之外,还经常说“内在的对象性或对象的内在存在性”“对内容的指涉”“对对象的指向”“内在的客体性”以及“意向性”等。内在的对象性,即指心理现象一旦发生,总有其内在的对象显现于心中。他说:“这种意向性的内在是为心理现象所专有的,没有任何物理现象能表现出类似的性质。所以我们完全能够为心理现象下这样一个定义,即它们都意向性地把对象包容于自身之中。”〔15〕他还说:“对象的意向性的内存在乃是心理现象的普遍的、独具的特征,正是它把心理现象与物理现象区分开来。”“所有心理现象的一个进一步的普遍特性乃是:它们在内意识被知觉,与此相反,物理现象只有通过外知觉而被知觉。”〔16〕而内知觉有内在的对象性、直接性、不可错误性和自明性等特点。由此说来,心理现象是“一种能被真正知觉到的现象,因此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说,它们也是唯一一种既能意向性地存在又能实际地存在的现象”。〔17〕

他说得最多的是意向性。他不承认无意识,因此在他那里,心理现象都是有意识的心理现象,而心理现象同时有两个特点,一是指向某对象,二是有呈现性,意即所有心理现象即是“自呈现的”,亦即能被觉知到。而能被觉知或意识到实质上是心理现状能指向自身。因此,可被意识实即意向性的一种特殊形式。这一来,心理现象便只有一个特征,即意向性。他说:“每一种心理现象的特征,就是中世纪经院哲学家称之为对内容的指向、对对象(我们不应把对象理解为实在)的指向或者内在的对象性的那种东西,尽管这些术语并不是完全清楚明白的。每种心理现象都包含把自身之内的某东西作为对象,尽管方式各不相同。在表象中,有某种东西被表象了;在判断中,有某种东西被肯定了或被否定了;……在愿望中,有某东西被期望,等等。意向的这种内在存在性是心理现象独有的特征。任何物理现象都没有表现出类似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给心理现象下定义,即心理现象是那种在自身中以意向的方式涉及到对象的现象。”〔18〕

根据上述关于意向性的经典论述,结合他的其他论述,我们不难发现布伦塔诺关于意向性的下述思想。第一,心理现象是一种不同于物理现象的独特的现象,而意向性是把心理现象与非心理现象区别开来的标准。有理由说,探讨心理现象的独特特征,布伦塔诺不是第一人。但他是第一个把意向性当作是心理现象区别于物理现象的根本标志的人。根据这一思路,对心理现象、意识的研究便有了方向,那就是进一步研究意向性。这无疑是心理的科学和哲学研究中的一种新的转向。第二,意向性是一种属性。作为属性,意向性不是依赖于“不灭的心灵实体”的东西,因为他否定有这种实体。第三,意向性是心理活动或状态对一定对象的指向性。也就是说,任何心理活动都不是纯粹的活动,总涉及到,指向着一定的对象。这种对对象的指向构成了心理现象的独特本质。第四,意识所指向的对象不是外在的实在,而是内在存在的对象(inexistence of object),不具有外在的客观性,只具有内在的客观性(immanent objectivity)。第五,意向对象有存在和非存在之别,前者有对应的实在的对象,后者无对应实在,如想到的方的圆等。它们的共同点在于,都有对意识的依赖性。尽管布伦塔诺承认有些意向对象之后还可能有自在的,作为现象的超验原因的外部事物(形而上学的假设、物理学所要研究的),但认为这是意向性研究之外的东西。第六,意向性也可指向意识活动自身。也就是说,意识可以以自身为意向的对象。

当代论证过这一标准的人还有很多,如福多、德雷斯基等。纽厄尔、西蒙也坚持单一标准论,但认为这标准只能是认知标准,即物理符号系统对心智既是充分的,又是必要的。具言之,一种现象是否是心理或认知现象,主要看它有没有符号以及对符号的加工或转换。有符号及其过程,是心智或认知的既必要又充分的条件。反之,没有的话,即是非心理现象。这一观点其实是各种计算主义对心理标准的共同看法。

罗蒂也讨论过单一属性论,但主要是为了批判。他认为,为心所具有的作为其区分标志的单一属性不是意向性,而是心的不可错性(incorrigibility)。〔19〕这里的不可错性指的是人对自己心理状态的报告的这样的特点,即它比行为之类的其他根据更可靠。简言之,关于思想、感觉的第一人称的自我报告具有不可错性。他说:“使一实在成为心的东西不是它是否能成为解释行为的某物。……使一实在或属性成为心理现象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关于它的存在或发生的某些报告有不可错的特殊地位。”〔20〕这种标准理论是建立在他对同一论的拒绝之上的。根据阿姆斯特朗等人的同一论,心就是脑,心理状态就是大脑状态,正像水就是H2O一样。罗蒂认为,同一论否认心与物的概念区别是完全错误的。因为心与物作为范畴是有逻辑上或概念上的差异的,例如它们是不同类的陈述、断言、报告方式。物理报告有这样的属性,即能被,而心理报告不能被,不能由第三人称的物理行为报告来矫正。但值得注意的是,罗蒂由此引出的结论是取消论或“消失观”:如果这是它们的标志,那么心理事件最终会“消失”,即使人的生活仍会像现在一样继续。〔21〕

三、多属性观

与之相反的观点可称作“多属性观”。它认为,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的东西,心所共有的属性,是多。如塞尔认为,把心与物区别开来的不是单一的属性,而是一系列的属性。因此他否认单一属性论,倾向于系统观。最明显的是,他提出了“背景论”。他说:“意指、理解、解释、信念、愿望和经验等意向现象只有在一组背景能力中才有其功能作用。这些能力本身不是有意向的。……所有表征,不管是不是语言、思想或经验中的,都只有基于一系列非表征能力才能完成表征。”〔22〕为心理现象所具有的属性心要有:它们是从大脑的神经化学属性中产生出来的,有许多结构性属性,如不同的感受形式、统一性、主观感受性等。他之所以否认意向性是心的标准,是因为他认为许多感觉状态是心理状态,但没有意向性。在决定一事件是心理事件的多因素中,意识最为重要,即它是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的关键的东西。因为有意识的意向状态肯定有意识,无意识的也是这样,因为它们至少潜在地是有意识的,即有可能为意识所通达。〔23〕

罗森塔尔为揭示心理的标准,构筑了一幅所谓的“新图画”。其特点是强调:由于心理现象没有统一性,因此找不到统一的、单一的标准,只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或为不同类的心理现象确立不的标准。例如心理现象可分为命题态度和非命题态度,它们分别有自己的标准。由于他强调不只一个标准,因此也可算作多属性论。在他为破除意识的神秘性而提出的新战略中,他吸收弗洛伊德以及当代哲学中的有关成果,对传统的意识与心理关系的理论进行了系统的清算,为两者的关系绘制了一幅新的图画。在这幅图画中,他首先肯定了人们对于心理和意识的直觉,即心理和意识是我们每一个经历了这类现象的人可以体验到的、直觉到的经验事实。但是如果根据两者的表面联系,认为它们是不可分割的,则又是错误的。在他看来,心理状态并不必然是有意识的,意识不是心理状态的根本标志,不是使一种状态成为心理状态的决定因素。因为许多心理状态如信念、愿望、期待、不同的情感以及有争议的身体感觉等,在我们不知道它们、没有注意到它们时,它们也存在于我们内部。那么是什么使一种状态成为心理状态的呢?他认为是感受性和意向性两种性质中的一种。也就是说,这两种性质是心理状态的根本标志。〔24〕如果一种状态具备其中一种性质或同时具备这两种性质,那么便可称之为心理状态,反之则不是心理状态。这样一来,意识在心理状态中处于什么地位呢?他认为意识只是一部分心理状态的外在特征。也就是说,有些心理状态是有意识的。他说:“意识是许多心理状态的一个特征。但是根据这幅图画,意识对于一种状态成为一种心理状态并不是必要的。意识对心理是关键的,仅仅是因为它是我们知道自己心理状态的基础。”对于我们知道别人的无意识的心理状态(如思想、情感)来说,它就不是关键的了。我们只能通过观察而知道它们。〔25〕

四、单一系统论

这是一种带有折中性质但又有复杂内容的理论,一方面有多因素论的色彩,如认为,有一组属性是所有心灵组成的系统必有的,另一方面又强调,作为心灵系统的组成部分的某一个状态不一定具有这些属性。为了回答具体的状态是不是心理状态这一问题,又提出了这样的判据,即只要一状态对整个心灵系统的属性有因果作用,那么就可认为它是心灵系统的组成部分,进而判断其为心理状态。〔26〕其倡导者主要有F.Adams 等人。

他们说:“心理系统中的每一心理状态不一定具有别的核心心理状态所具有的一个单一属性。有些心理状态对一系统具有一个或多个心理属性有贡献,正是这些属性,它们尽管不具有核心属性,但却使该系统成了心理系统。”在这里,他们作了这样的区分,即标准问题有两方面,一是判断一系统是否是心理的标准,二是判断一系统中的某个心理是否是心理的标准。前者主要应看,该系统是否具有一系列的心理属性。这就是说,把作为系统的心与非心区别开来的是一系列的属性,而非某单个的属性。他们说:“存在着一系列的核心属性,它们是某物得以成为心理系统的充分且必要的条件。”这个属性系列包括:(1)心理系统具有非派生的意义。所谓“非派生”指的是此内容不来自于别的心理状态。只要是内在的结构,就一定会获得对有机体有意义的内容。因此有机体凭自身就能解释世界。正是这一特点,把心灵与计算机区别开来。后者只有派生的内容,因为它们加工的内容是由设计人员或工程师授予的。这内容只对人才有意义,对机器本身并没有意义。总之,是否能形成非派生的内容是区别心与非心的根本性俗肌#2)心理系统具有能到达二阶意向性的状态。(3)心理系统能作出错误表征。(4)心理系统能表现出能由系统的表征内容来解释的意向基础行为,如感受状态可根据质的感受来解释行为,概念状态可通过语义内容来解释行为。〔27〕

构成心灵系统的状态的判断方法略有不同。要判断一状态是否是心理状态,有两种判断方法,一是看它们是否具有上述属性,二是,即使没有,只要对一系统成为心理系统有作用,那么也可认定其为心理状态。这就是说,判断一状态是否是心理的,主要不应看它是否具有别的核心心理状态所具有的属性,而应看它在一系统成为心理系统的过程中有无作用。〔28〕他们说:“要说心是什么,不能不说心为了什么”,即是说,心之为心,主要在于它有其特定的作用。例如它让有机体追踪环境中的变化,并对不同变化作出不同的反应。心之所以有追踪变化的作用,是因为它能加工信息,而这又离不开内外感受机制组成的网络。人的心有高级的信息加工能力,例如上升到了意义或语义性的层次,能让内在状态意指某物,就像关于烟的思想意指的是烟一样。就此而言,心的一个必要条件是达到了意义层次。阿米巴之所以没心,是因为它不具有这个条件。〔29〕

从比较上看,他们的思想有相同于福多、德雷斯基等人思想的地方,如他们也承认心理系统不同于非心系统。但到达这一结论的途径不同。他们认为,这种不同,或把心与非心区别开来的东西就是心有意指能力。纯感觉系统也不例外。他们说:“自然界出现的纯感觉系统之所以能做有利于它们的事情,是因为它们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如果它们这样做了,那么这些系统就有概念,以及有需要、愿望,有满足它们的手段。”因此可以说,感受系统与有概念的意向系统是连在一起的。〔30〕当然,感受系统只有初级的意向性,其表现是,能进行简单的信息加工,即使所有Fs是Gs,但它们只知道t是F,却不知道t是G。具有概念的系统则有高级的意向性,能对信息作精确区分和加工。

五、宽心灵观及其心理标准探索

宽心灵观现在已成了一种思潮、运动,有的人准确把它称作“情境化运动”。因为它一反过去将心灵封闭于头脑之内的窄心灵观,强调头脑之外的身体,外部世界中的情境对心的生成和构成都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它有许多不同的走向或理论,如各种形式的内容外在主义、四E理论,特别是其中的延展心灵观,等等。这里我们重点关注M.Rowlands所阐发的延展心灵观。

如前所述,延展心灵观所面对的标准问题无疑更加棘手。因为要承认心灵的延展性,就必然要对传统哲学所制定的心灵标准作出回应。如果坚持传统的标准,那么就必然否认延展心灵是心理现象,如果坚持认为它们是心理现象,那么就必须重新建立标准。M.Rowlands选择了为心灵建立新标准这一方案。

他首先强调,坚持延展心灵观是心灵科学的一种新变化。其“新”的表现是:它提出了关于心灵的新的概念框架。这新的概念图式根本有别于传统的图式。根据传统的看法,心灵及其所包含的具体的心理现象都存在于大脑之中。经典认知科学也坚持这一概念框架,认为心理过程及计算过程,是由大脑所实现的。由于这样的认知科学并未从根本上超越笛卡尔主义,因此可称作笛卡尔主义的认知科学。〔31〕心灵科学的新还表现在其技术术语上,如具身、镶嵌、延展、生成或行然(enacted)。①加拉格尔把它们统称作为关于心灵的四E图式。〔32〕就其关心的问题而言,它们不问心从哪里开始,终止于何处,而试图回答心是什么这样的问题,特别是心理过程、状态是什么。从本质上说,它们是“非笛卡尔主义的”,即对立于一切主张心灵与大脑有关的笛卡尔主义。他说:“认知任务一般不是只需要在头脑中完成的或由大脑所完成的事情。”质言之,认知任务是与环境有关的任务,其完成也离不开环境。“环境携带着与需要我们完成的任务有关的信息。运用这种结构,或以正确方式作用于它,我们进而就能在完成任务时得到和运用这种信息。”〔33〕其在新心灵观上的主要观点是:1.外在结构携带着完成认知任务所需的信息。这类信息出现在这些结构中。2.只要以适当方式运用这些结构,我就能对它们包含的信息作出转化。3.如此得到和利用的信息就是只需要我们分辨的信息,而不是需要我构成或储存的信息。4.对信息的分辨比储存或构成信息更加廉价。5.作用于外部结构的行为因而就是认知的组成部分。〔34〕

他认为,要解决这里的标准问题,首先要回答标准的元问题,如在确定标准时,为心提供的是必要条件还是充分条件?换言之,这标准是心的充分条件还是必要条件?标准的标准是什么?是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在他看来,使一现象成为认知或心理现象的充分条件才是判断它的标准,而充分条件是这样的,它“能说明一个过程何时开始作为认知的标准。能起这种作用的标准,能对一过程看作是认知过程提供充分条件。”从反面说,一标准也可对一过程何时不被看作认知提供说明。可见,以充分条件作为标准比以必要条件作为标准要苛刻得多,换言之,作为必要条件的标准要宽松得多。他所说的认知有两种,一是大写“C”的认知(Cognition),指的是知觉之后的认知过程、现象。二是小写的“c”,指的是包括知觉在内的一切认知现象。

他追求的不是作为必要条件的标准,而是作为充分条件的标准。因为在他看来,寻求一对象、一过程的区分标准,就是寻求这对象、这过程得以成立的充分条件。具言之,一过程具备了这些条件,那么就属于认知或心理过程。他说:“如果一过程符合这些条件,那么这过程作为认知就是足够的。”〔35〕“充分条件合在一起就成了标准”。〔36〕他的看法是,使一过程P成为认知过程的充分条件有多种,即(1)P包含有信息加工,即对携带信息的结构作出了处理和转换。(2)这个信息加工有这样的严格的功能,即要么可为那主体所利用,要么可为随后的加工过程所利用。(3)这信息是由产生的方式而成为可用的,如由产生的方式而在P的主体中、在表征状态的主体中被利用。(4)P是属于有那种表征状态的主体的过程。他说:“一过程满足这四个条件,就属认知过程。”〔37〕

他还认识到,在回答标准问题时,还必然要面对宽心灵观所碰到的所有者问题、膨胀(Bloat)问题(即“本体论人炸题”,它增加了心理世界中的成员)。对于所有者问题,他的回应是:上述第四个条件可回答这个问题。根据他的标准理论,认知一定有其主体或所有者,否则就不是认知过程。他说:“如果一过程要有资格作为认知过程,它就必须从属于一主体,或为其所拥有。不存在无主体的认知过程。”〔38〕什么是主体呢?他说:这里的“主体”是宽泛的,即包括个体,又包括群体。当然,这又不是任意的,不是什么事物都能成为主体。他说:“并不是任何形式的主体都能拥有认知过程,这里的主体一定是能认知的主体。”〔39〕因为“我所谓的‘认知主体’指的是这样的有机体,它满足四个认知条件。”至于膨胀问题,他们认为,这是克拉克和查默斯的延展理论所陷入的问题,而不是他的理论的问题。因为根据克拉克等人的理论,某人的认知延伸到了他的笔记本,因此他的笔记本及其所包含的信息也成了认知。如当它与他所完成的中枢过程结合在一起时,就成了他的信念的子集。〔40〕M.Rowlands自认为,他不会受这个问题的威胁,因为他否认笔记本中的东西属于信念。

小结与初步思考

西方的许多论者如布伦塔诺等都认识到,心理标准的探讨以对心理范围及其所包括的心理样式的全面而准确的认识为前提条件。因为对范围的认识不同,对标准的认识自然大相径庭。但问题是,心理的样式太多太多,怎样对之概括和梳理进而去揭示心理现象所独有的标志性特征呢?不同的人用的方法不一样,如有的认为,应先列举明白无误中,谁都会承认的心理现象的“实例”,然后从中分析和抽象。

西方心灵哲学还有这样的共识,即要使对心理标准的探讨不偏离正确的航道,不仅要对心理样式及范围有足够全面而充分的认识,而且要弄清它们有无统一性,即诸多个别心理样式有没有共性,有没有共同本质,或者说,个体或整体的心理世界是不是一个统一体。如果有统一性,就有望形成统一标准,如果没有,就必须改变揭示和概括心理标准的方法。如前所述,有的认为有统一性,因此得出结论说,所有心理样式具有一个只为它们具有而不为非心具有的属性。这就是单一属性论的观点。有的认为,心没有统一性,如命题态度就不同于躯体感觉之类的心理状态,因此它们的标志性特征就不一样,如前者是意向性,而后者是感受性质。系统观的看法更繁琐,即认为作为整体或系统的心理与它里面的个别的心理状态的标志性特征是完全不一样的。

从比较研究中我们不难发现,心理标准问题探讨有两大难题十分重要而又亟待化解,不然就没法进一步往前深入。一是心理样式究竟有多少,范围究竟有多大,二是它们有无统一性。

对于前一问题,我们的看法是,当务之急且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项重要工作是,对心理个例、样式及其性质作尽可能全面的描述现象学研究,尽量不遗漏心理样式和个例尤其是典型样式,否则在抽象心的一般本质和揭示心理的标志性特点时就会犯以偏概全的错误。这里可从四方面开展工作。一是运用描述现象学方法或类似于地理大发现的方法,对共时存在的一切心理样式及其性质,进行心理个例的“普查”,尽可能全面弄清心的表现形式,乃至建立关于一切心理个例的库存清单,至少查明典型的心理样式。二是对表层心理后的深层心理作进一步的勘探和挖掘。根据麦金等人的最新研究和佛教心灵哲学的认识,无意识心理还不是心理世界的底层,其后还有隐结构和更深的自我等,如有七、八、九、十识,有识精和真心等。三是关注长期尘封的东方心灵哲学宝藏。随着心灵认识的深入和比较心灵哲学研究的推进,包括西方学者在内的许多有识之士都认识到,仅靠西方心灵哲学是不足以解决心灵哲学的全部问题的。就心理个例和范围的描述性研究来说,东方心灵哲学在这一领域确实作了大量足以弥补西方之不足的工作。四是在综合东西方心灵哲学成果和现代有关科技成果的基础上,对心理现象的共性作出科学的抽象。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们的看法是,如果心理现象只有差异性,只表现为没有连贯性、统一性的千差万别的心理样式,那么就只能像一些哲学家、神经科学家那样在心理标准问题上陷入悲观主义。尽管我们承认心理样式的多样性和心理性质的差异性乃至异质性,但我们并不绝对认为心理只有这一特点。我们认为,心有无统一性、有无共同本质不能一概而论,要依具体的条件和语境而定。说它们没有统一性,是就不同心理样式的比较来说的,意在强调各种心理样式在表现形式、存在程度和作用方式等方面的区别,是要纠以往理论只强调其单一性和统一性之偏。但就其全体来说,心理现象具有边界模糊而硬核清晰的特点。正像我们在分析一个矛盾统一体时,既可以而且必须强调它的部分质上的区别(对立)又可以而且必须承认矛盾双方的同一性一样,说心理现象内部既有特定意义的异质性又有统一性和共同本质,这既不违反逻辑,也符合客观实际。就作为矛盾统一体或作为多种多样的心理样式之矛盾集合的心的区别于非心的本质特点来说,我们尽管反对简单地说“心是功能”“心是精神实体”等,不赞成以是否具有形体性、广延性作为心与非心区分的标准(因为有许多非心的物理事物也有这类特性),但我们认为,只要对心理样式、个例作出扎实的研究,是可以找到心理区别于非心理的独有的本质特点的。当然,这是一个值得花大力气加以探讨的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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