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访悉尼(之二)

时间:2022-10-07 08:22:40

2009年秋季,本文作者应邀到悉尼大学访问,与该校人文学院的同行商议有关多民族国家文化研究的学术交流事项。其间,在友人的安排下在悉尼及堪培拉等地做了走访,并以日记方式做了相关的随记。在参观了悉大、澳大利亚博物馆之后,作者又去了哪里?就让我们跟随他的脚步,边走边看……

——编者

2009年10月26日 星期一

感谢、致歉——大学里的原住民展览

上午在家阅读,查寻澳大利亚资料。中午去悉大,王友人给安排了一间中文系的办公室。之后参观校园,看了与原住民有关的博物馆。

博物馆在离学校主楼不远处,叫做Macleay Museum。与其他旅游点放肆地出现乃至出售原住民文化不同,该馆也展示原住民文化,但在入口的墙上特别地写了两段致歉和感谢的话,提醒观众这里的展览与原住民的存在和贡献密切相关,其中的藏品大都来自他们的传统,没有他们,就没有这样的展览,也不会有我们在这里出现的可能。

展览的进口也是出口,进门时我没有注意到墙上的题词,是离开时才发现的。对于细心的观众而言,同样的话语可以读到两次,一次是进入之前,一次是离开之际。进入时或许一无所知,不为所动,或许心存疑虑;离开时则难免对此深思——无论赞同还是反对,至少不会对展出者的用心毫无觉察。不过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即该馆对原住民文化的展示,是将其与其他动植物标本置于一起的。这说明自早期的探险家“发现”澳洲以来,在西方人眼里,土著的存在是和那些未见过的野生世界一样,作为科学观察的对象混杂在一起的。而这样的认知,恰好与澳洲的称谓有所关联,Australia无论指国或洲还是大陆,其原义来自拉丁语australis,指的是“南方未知的陆地”(unknown land of the south)。

20世纪后期以来,西方的历史叙事的确发生了变化,标志之一是对“旧殖民”话语及其派生的世界史知识加以清理,逐渐重新加入对原住民文化的补充书写。对于澳大利亚——这块自17世纪以来才被不断“发现”的大陆——也不例外,相关的介绍已开始把本土的原住民放到了最初的位置。如wikipedia(“维基百科”)的网页便是这样介绍的:

“Human habitation of Australia is estimated to have begun between 42,000 and 48,000 years ago.[24] These first Australians may have been ancestors of modern Indigenous Australians; they may have arrived via land bridges and short sea-crossings from what is now Southeast Asia. Most of these people were hunter-gatherers, with a complex oral culture and spiritual values based on reverence for the land and a belief in the Dreamtime. The Torres Strait Islanders, ethnically Melanesian, were originally horticulturalists & hunter-gatherers.

之后才陆续讲述欧洲白人的到来乃至“殖民”和“入侵”。对我来说,其中值得留意的有两件标志性事件,一是1770年库克船长的登陆,这被视为不列颠对澳洲的拥有开始;一是最初被不列颠占领的区域被命名为“南威尔士”。结合不列颠自身的多元混杂历史来看,此二者的意涵是丰富的。首先,库克船长是苏格兰人,他帮助以英格兰为主的不列颠开启对澳洲殖民地的占领,表明其苏格兰认同与不列颠认同的混合;其次,“南威尔士”名称的选用,同样表现出作为联合王国的不列颠对自身多元混杂及其内部整合的持续努力,并且不惜把这样的努力带到海外殖民地的开拓中来。

放大来看,对不列颠帝国而言,这种努力是全球性的,不但在澳洲有南威尔士,在美洲更有 “新约克”/New York, “新泽西”/New Jersey,“新奥尔良”/New Orleans,在印度则有“新德里”/New Derry……等,其总称要么是“新英格兰”/New England,要么是“新大陆”,在名称表述层面,都是希冀通过既定自我的扩张来延续身份的确认和本土范围的彰显。若将其与东亚大陆的清帝国扩张想象连在一起对照的话,则会发现一个世界性的疆域拓展,而且在命名方式也彼此类似:1757年,清帝国把占领的“西域”称为“新疆”,后于1884年设置“新疆省”。

2009年10月27日 星期二

悉尼大学、中国研究和本地画展

在悉大的校园里漫步,眼下最动人的景致是四处可见的紫色“幸福花”。这好听的名字是接待我的主人起的。她说这花在春天里开放,而它一开学校也就要放假了,随之也即将迎来一年辛苦后的长假——这里的暑假从每年11月开始,一直放到来年的3月。

澳洲在南半球,季节与地球另一面正好相反。在我来的地方,时间已进入秋冬,这里却是春夏。眼下是春天,四处见到生命勃发的景象,与本年刚过不久的同一记忆离得太近,使人有时空交错之感。若以所谓的“时差”对应的话,或可叫做“季(节)差”吧。记得刚来那天与本地的中国籍学者交谈时,就提到了这种地理差异及其可能引起的风水感应。不过至今我似乎还没有感到明显反应。再看看吧。想想看也是的,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动到另一半球,身体和心灵怎么会没感应呢?如今那些关注本土原住民传统的学者不是已开始注意到其突出的spiritually和dreaming time现象了么?

下午3点,应主人之邀列席了悉大有关中国研究的一个跨学科与跨机构工作会。会议由研究中国问题的悉大专家Goodman教授主持。而恰好中午我们一起共进的午餐,最初由中文系研究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丛老师邀请,最后还是Goodman教授付的钱。Goodman早期研究过20世纪50年代的贵州和四川的经济社会,那是他的博士论文,算是一种对中国的区域研究。现在其范围日益扩大,关注地区包括山西、青海等地。由于研究繁忙,他说自己每年都要到中国许多次。他喜欢中国,愿意住在那里,可惜夫人不想。他夫人是澳洲出生的华人,也是悉大教授,是王友人的导师,曾任中文系主任,也是高行健作品的英译者。

本次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如何在悉大聚合不同学科与机构的中国研究,目标是建立一个类似于中心或研究所的Group,暂名为“Contemporary China Research Group”。在讨论时,关于Contemparay 是仅指1949年以后还是也包括之前,引起了与会者们的一番争论。我注意到,悉大有关中国研究的学者不少,从政治学、人类学、文学和法律都有,不过其中的成员有两个特点:1.男女性别基本均衡,女性还略占多数——到会的11人中,女学者有7人;2.成员中的骨干主要是白人,无论男女基本上是他/她们占有了主动权。虽说是中国研究,华人在其中的地位显得微弱。其中的原因,我想主要是因为该研究的起点与目标都是澳大利亚而不是中国。

晚上,在我住的酒店附近的Mission画廊参加了本地画家Nick Stathopulos的新作首展式。仪式也按照酒会的形式举行,有据说是悉尼最有名的评论家 David Stratton出席并致辞。不过与前次书展不同,举办的地点是一家画廊兼酒吧和餐厅,展览的同时观众们还是可以在此用餐,同时也可以买画。

画展是友人的本地朋友S引荐的——由于现场的气氛很嘈杂,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只好用悉尼的头一个字母S来代替。仪式开始之前,我和友人还有S一起在画廊一楼的餐厅用餐。我们聊起了对原住民以及中国人的看法。友人介绍说S是她在悉尼最好的朋友,可过一会又补充说S是同性恋。这让我有点吃惊,因为这是我头一回近距离地认识同性恋者。

2009年10月28日 星期三

海事博物馆 悉尼歌剧院

天气转晴,外面又是阳光万里,白云蓝天。下午到位于“情人港”(Darling Quay)的海事博物馆参观。与伦敦格林威治的同名馆做了比照。初步的结论是,与过去熟悉的地域、国度或文化相比,无论叫“农耕”也罢、“游牧”或“骑马”也罢,眼前见到的地方确有很大不同,若一定要以概称来简述的话,不妨称为“海事国家”。他们的视野、网络和疆域以及族群及文化都是海洋性的。而且也由于这一点,因为人类居住的星球陆地分立,海面连接,故而其一旦建立帝国便才有可能是全球性的,即能够自称为“日不落”。在此意义上,人类的居所应改称为“海球”而非“地球”,以往的历史中能够统治海洋的族群才能够拥有世界。

展览的主题很多,其中令我关注的依然是“库克船长”、“英联邦”和“原住民”。

傍晚又到海边的悉尼歌剧院,并且又去看了一场戏剧。这座建筑实在迷人,久留不厌。我去的时候,天气晴朗,晚霞映在剧场贝壳般的屋顶上,远看去就像一组闪亮的珍珠。这时路旁有不少人举头望天,我也随之望去,发现空中出现奇迹:有人驾驶飞机在空中用喷气的方式书写短语,巨大的白色字母映照在蓝天上分外明晰,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是一句无比感人的话:MARRY ME

我想类似的浪漫到处会有,但或许只有以美丽迷人的悉尼歌剧院为背景才会令人如此心旷神怡吧。

剧院的位置在另一座港口(circle quay)。从岸上观看的景象与以往通过照片见到的很不相同。以前的印象中,悉尼歌剧院坐落在海面上,四周环绕着蓝色海水,楚楚挺立。从岸上看去四周布满建筑,显得有几分拥挤。在它的旁边,隔着很近的海湾对面是一处码头,前几天来的时候正碰到一艘巨大游轮停泊在那里,由于挨得太紧,几乎使剧院映衬成了小鸟一般。

不过,剧院里面的景象却不受外在视角的影响,每日的演出可谓应有尽有。当晚看的是莎士比亚戏剧,导演用很时尚的风格排演,可称为“史剧新编”。舞台上不但有女扮男装的生硬表演,还有震耳欲聋的卡拉OK。联想到几个月前在伦敦环形剧场看的类似演出,再次感觉到莎士比亚其实就是一位大众艺人,无论英语世界的文人、史家如何抬举,均无法与古希腊索福克涅斯或后来的斯特林堡等相比。

(作者系四川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上一篇:病历档案管理视角下的和谐医患关系构建研究 下一篇:又回到最初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