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爱的从林”

时间:2022-10-06 12:45:10

摘 要: 谭恩美用《沉默之鱼》中的丛林双重隐喻,以生机盎然的绿色丛林喻指重新获得爱的信心、萌生追求自己真爱的勇气的力量之源,以神秘莫测的恐怖丛林譬喻两性关系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成功走出丛林意味着理清自己的真实情感,解除名义上的爱情婚姻的桎梏,获得解脱与超越。谭恩美巧妙地借用走入与走出丛林表征了两性关系情感从对立到和谐的情感升华历程。现代物质男女在丛林里重获爱的能力,最终携手真爱,走出丛林,步向和谐幸福的伊甸园;不凡之旅同样赋予了他们凤凰涅浴火重生的勇气,从新审视自己的内心感情,杀出纠结缠绕的情感丛林,走出自己心灵的桎梏、爱的沼泽。

关键词: 《沉默之鱼》 丛林隐喻 爱情婚姻关系 情感升华

美国华裔女性文学主将谭恩美(Amy Tan)一举成名于其虚构式自传小说《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此后,谭恩美的每部作品如《灶王之妻》(The Kitchen God’s Wife,1991)、《百种秘密感官》(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1995)、《正骨师的女儿》(The Bonesetter’s Daughter,2001)等,皆在美国文坛引起轰动。她以优雅诙谐、智慧大气且富有神秘色彩的行文风格开创了美国华裔女性文学的一个新流派。2005年,谭恩美的小说《沉默之鱼》(Saving Fish from Drowning)又再掀畅销高潮,2005年9月在美国上市,仅两周就已登上了《纽约时报》的畅销书榜,且上榜第一周即冲入前10名。该书以离奇死亡的旅游团领队陈璧璧的鬼魂为叙述者,讲述了十二名美国游客在陈死后,东方之旅依然成行,从美国旧金山至云南丽江、兰那古国、热带丛林一路行来,遭遇了文化冲突、土著绑架、异境生存等问题,差点葬身丛林,最终被成功援救,走出了莽莽林海的故事。

甫一问世,这一小说立刻成为评论界关注的热点,其畅销的因素也引起广泛争论,是谭恩美添加的神秘东方风情,异域探险刺激,异质文化碰撞,仰或灵异鬼魂叙事角度吸引了众多读者?挖掘文本的深层含义,真正抓住读者的心的因素之一并非表面的所谓猎奇元素,而是其中谭恩美精彩揭示的两性间的爱情婚姻情感升华的历程。

一、都市男女恋爱婚姻症候群

《沉默之鱼》中的主要人物有从美国前往东方旅行的十二个游客和化作幽灵的领队陈璧璧,其中除了15岁的男孩鲁珀特和12岁的女孩埃斯米之外,都是成熟男女。文本开篇对他们身份背景的介绍,是谭恩美颇具苦心的伏笔。这群美国人是来自旧金山的精英,代表了美国中产阶级的普遍趣味。他们各有自己的事业,且发展得都不错,可谓现代社会的成功人士,但奔波于生计、角逐于名利使他们身心疲惫、情感倦怠,在爱情婚姻方面都是失败的经营者,各有各的不幸与悲哀。

柏哈利和莫非这对好友,均已年过四十,一个是著名的训狗师,面孔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是红极一时的电视明星;另一个拥有极大的竹子种植园,家产殷实、收入丰厚。两人都有一段失败的婚姻记录。柏哈利交往过几个女友,但不知道如何追求女性,与女性和谐相处,依然孑然一身,莫非为了儿子的抚养权之争,还与前妻对簿公堂,势同水火。在过去的四年里,他们寂寞无聊,感情没有寄托,靠假期经常一起旅行打发时光。华裔女子朱玛琳光彩照人,贤淑雅致,但已离婚,是一个独立抚养十二岁女儿的单亲母亲。薇拉,一个高智商的女子,入选美国百位最具影响力黑人女性,拥有斯坦福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出任最大的非营利性非洲―美洲事务基金会的董事,却是聪明的女子选择男人犯错的“活生生的例子”[1]13,与全世界斗争后争取到的婚姻却发现是个错误,与丈夫为了钱和酒争斗不休。马赛夫妇,丈夫是行为艺术家,妻子是进化生物学家,丈夫曾经对是自己老师的妻子充满崇拜,但结婚后妻子太过强势,没有女性的柔情,丈夫在妻子眼中更加懦弱无能,没有分量,曾经的激情完全退去,剩下的只是勉强维系的婚姻名分,两人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只想生个孩子来巩固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温迪与怀亚特是认识了一个月的情人,却缺少情人间的相互渴慕和爱恋,男子有些心不在焉,女子则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单方面捍卫着两人脆弱的爱情。新领队本尼与妻子正在冷战,关系恶劣、心情苦闷。故事的讲述者陈璧璧已年届六旬,财富逼人,生命中虽然不乏男,但每段露水情缘“都不算刻骨铭心”[1]12,认为没有什么男人可以托付终身。她骨子里对男性充满了鄙夷,甚至嘲讽地惋惜为了一时的激情撕破的睡袍可比当时的那个男人贵多了。

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美国社会,两性间的关系失去了男耕女织时代的简单纯粹。当今社会,金钱地位成了单一的衡量成功的标尺,人们忙忙碌碌,皆为权来,皆为利往,即使在感情中男女们也用经济社会的法则在计算身世背景、经济条件、教育程度、外在条件的对等,计较自己的付出和回报。很多人在这样的锱铢必较里渐渐丧失了爱的信心和爱的能力。《沉默之鱼》中的男女们感情生活上的不尽如人意正是谭恩美高度浓缩的美国现代社会两性关系紧张对立的写照。对爱情婚姻,人们或者逢场作戏、玩世不恭,家庭观念淡漠;或者将就凑合、麻木冷漠,规避自己的真实情感。陈璧璧愤世嫉俗的爱情婚姻观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现代人看待爱情婚姻的态度。他们不再相信爱情,认为爱情给人带来的不只有甜蜜,更多的是伤害,如陈所言:“所认识的女人的心好像都被伤透了,就像循环利用的罐头盒一样被压扁。”[1]13他们更不信任婚姻,关注离婚率,怀疑能得到持久婚姻的几率低到可能仅有百分之十到二十。谭恩美让这样一群实际的男女选择了前往遥远的东方、神秘的东南亚古国旅游,具有深层的指喻意义,表征了现代人对感情逼仄的现实生活的厌倦和在沉闷的生活里能重浴身心、呼吸到一缕清新空气的心灵渴求。

二、遭遇丛林,遭遇爱情

他们从国际化的大都市来到与现代城市形成强烈反差的边远之地、丛林深处。这里没有大城市里的水泥钢筋把人和大自然分割,他们与原生态的美景零距离地接触。在绿色浓郁、藤萝遍布,幽深处间或点缀着些许色彩淡雅、香气馥郁的小花的山谷林间穿行,呼吸着多种植物混杂的清新空气,耳边不时掠过“嫩枝折断的声音、鸟儿清脆的鸣叫、求偶的雄树蛙嗡嗡的鼻音”[1]162,“这样的景色和气氛对人物的心理具有不可抗拒的冲击力和魔力”[2]54,他们仿佛获得了新的生命,重注年轻时对爱的憧憬和激情。他们全身心地拥抱自然,放松心情,忘却了都市生活的喧嚣,卸除了自己所有的面具和伪装,坦诚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对爱情麻木的心也渐渐复苏了。这些成熟男女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需求,彻底释放自己长期压抑的情感。于是,每个原来不敢爱不会爱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爱的坐标。

“在中国的山谷中”,柏哈利发现朱玛琳“格外美丽动人”,“一切都那么光洁优雅:头发、面庞、衣着,尤其是她的动作和姿势,就连她喷杀虫剂都像个女神”[1]39,他对她萌生了爱意。一路行来,脱离了世俗的烦扰,他可以用心体会、全力以赴为得到自己的爱而努力。当发现自己的同伴,包括朱玛琳离奇失踪时,意识到也许就会与自己的最爱永远错过,柏哈利心痛如绞,竭尽全力配合当局展开援救行动,最后化险为夷,成功解救了全团团友。经历了生离死别考验的两个人终于完全敞开了心扉,托付了彼此。他们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并学会了用心浇灌爱情之花,“他用她所能想象的所有方式谈情说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眼睛含情脉脉,他保证他们老得走不动时,还要这么做”[1]320。

另一对在丛林里获得爱的祝福的是莫非和海蒂。他们的失踪使莫非与他的前妻和解了,不再相互仇视;莫非也找到了自己最合适的伴侣。他和海蒂在丛林里相知相爱,结合在一起,并共同在密林中发现了一种神奇植物。收获了奇妙的发现,更收获了爱情,这就是丛林给予他们的丰厚馈赠。走出丛林之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决定用“莫非夫妇蛇菰”来命名他们发现的神奇之物,作为这段难忘之旅和彼此爱的见证。至于本尼,谭恩美直接用“本尼的幸福”为题,讲述了他大难不死后与妻子和他们的孩子――三只猫重聚的喜悦和感恩的心情。他觉得“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他感恩的心和对任何事的珍惜”[1]318,劫后重生重新拥有爱使他倍感珍惜。他的感受完全投射了谭恩美对他们爱的信念和能力复苏的期许。

三、走出丛林,走向和谐

这次旅程并非一帆风顺,而是障碍重重,险象环生。熟悉东方的领队陈璧璧暴毙身亡,十二名美国人茫然地踏上了神秘东方之旅。由于对所经之地的文化风俗一无所知,他们冒失地亵渎了白族人的神灵之地,造成误会,遭到诅咒,根本没有领略云南风光就匆匆前往兰那国。在兰那国又因为男孩鲁珀特错被部落民视为解救他们的“小白哥”,全体被引到“无名之地”,身陷丛林。尤其进入丛林之后,有的还身染重疾,几乎身亡。通往外界的路也断了,很可能要葬身于此地。一路上遭遇的困境和对死亡的恐惧使他们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灵魂深处,勇敢地面对现实,开启长久埋藏在内心的疑虑。另一方面,远离日常繁琐的俗事和恼人的纷争,亲近广袤的大自然使每个人豁然开朗,不再执着于情感的纠结,原先想不通道不明的感情问题仿佛一下子都有了决断的勇气。当他们被从丛林深处解救出来以后,原来纠结于勉强维系的爱情婚姻关系的男女也敢于直面一直不愿触及的感情危机,放手对方,放松自己,给了彼此重新开始找到真正情感皈依的机会。

走出丛林后,怀亚特与温迪有些一厢情愿的恋情结束了。怀亚特不再勉强自己,果断地离开了自己并不爱的温迪,温迪哭了几天也接受了现实。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新的情人――菲利普。至此,她才弄清楚真正吸引自己的并非自己曾经迷恋的怀亚特的强壮身体,而是菲利普拥有的聪明头脑。菲利普温柔体贴,对温迪呵护备至,温迪庆幸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对象。怀亚特回到家乡后与自己的初恋情人雪恩琳重逢,和她再度成为朋友,才得知自己与她有了一个十一岁的儿子。他勇敢地承当起父亲的责任,尽力用行动弥补自己年少轻狂的过失。怀亚特成熟了,有了男人的担当,有了对婚姻家庭的负责任的思考和行动。

最有意思的是马赛夫妇。“无名之地”的经历使他们彼此的孤独感更加深切,离开丛林后他们就分道扬镳,决定平静地开始各自的新生活。可是签署离婚协议后一周,马赛先生得知前妻已怀孕三个月了。洛克差点流产,须卧床休息,马赛却回去任劳任怨地照顾她,“为她烧饭,送到她面前,服侍她吃好,洗刷餐具,清理垃圾,支付账单……”[1]341,做了许多原来从未替她做过的“仆人般的事情”[1]314。孩子出生后,马赛轻松地帮助照顾孩子,重新自信起来,而洛可也懂得了温柔的意义。这时的她对他充满了信任和满足,而他对她也满怀思念。在两性感情世界里,两人后退了一步,留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反而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和认同,不再对立,开始和谐温馨的生活。

四、结语

谭恩美作品一再畅销,绝非偶然,她“凭借自己对普通人之间情感与关系的探索而挺进美国的主流文化中心”[3]50。重读《沉默之鱼》,掩卷之余,再次折服于谭恩美对婚姻爱情的睿智思考和感悟。她以各具特色的人物情感描述揭示了当代社会美国普通人两性间隔阂对立的情感状况和内心纠葛。她让美国繁华都市爱情婚姻错位的男女们转换空间至神秘的东方,经历了一次生死之旅、命运之旅,更是情感升华之旅。丛林成为文本里谭恩美的双重隐喻,第一重以生机盎然、希望无限的绿色丛林喻指重新获得爱的信心、萌生追求自己真爱的勇气的力量之源。第二重用神秘莫测、危机四伏的恐怖丛林譬喻两性关系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情感的迷宫,成功走出丛林意味着理清自己真实的情感,换位理解对方的感受,下定决心解除名义上的爱情婚姻的桎梏,获得解脱与超越。聪敏的谭恩美巧妙地借用走入与走出丛林安排了纠结于感情困惑的笔下人物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对爱情婚姻失去信念与信心的物质男女在丛林里重获爱的决心和能力,真诚追求自己的爱人,最终携手真爱,走出丛林,步向和谐幸福的伊甸园;对情感问题优柔寡断、麻木凑合的现实男女,不凡之旅同样赋予了他们凤凰涅、浴火重生的勇气,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世界,从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挥慧剑,在纠结缠绕的情感丛林中披荆斩棘,走出丛林,也走出了自己心灵的桎梏、爱的沼泽。

参考文献:

[1]谭恩美著.蔡骏译.沉没之鱼[M].北京出版社,2007.

[2]王立礼.从生态批评的角度重读谭恩美的三部作品[J].外国文学,2010:(4).

[3]张军,都娟.寻找生命的平衡――谭恩美作品解读[J].名作欣赏,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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