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与流浪行互动暖心

时间:2022-10-06 07:56:37

我给你画了一幅画

当拿到老师布置的社会学调查报告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到要写流浪者――在国内时,由于坑蒙拐骗的新闻太过盛行,我对流浪汉的情绪很复杂,既同情又恐惧,即使来到伦敦,看到窝在街头墙角的年轻人,我也会绕道而行。而有机会接触他们,是因为我那个最有慈悲心的室友妮琳。

“你在煮什么?”有一天,我进厨房,看到妮琳正在不慌不忙地备菜煮水,切好的洋葱丁在菜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起码得是十几个人的量。“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收容所,我和朋友约好每周一天给他们送些吃的。”听妮琳稀疏平常的口气,我有些惊讶,毕竟“美少女爱心收容所”感觉有点儿}人,但是,忍不住的好奇心让我暂时收起了没刹住车的讶异,我边帮她把大碗的西红柿丢进搅拌机,边继续问:“是学校组织的吗?”

“不是啦,但超妙的!那天我从图书馆出来,沿路看到一个年轻的流浪者。她叫米拉,因为身体上有些顽疾,所以找不到工作,晚上就住在学校对门巷子里的收容所。对了,她还很会画画,不过那个风格太抽象,我不能理解啦……”

我边帮妮琳把煮好的酱汁分装好,边听她聊米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在讨论一位露宿街头的流浪者,而更像是她的朋友。回想起伦敦街头,乐于与流浪汉攀谈的路人也不在少数,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啥都能聊,我便决定和妮琳一起,认识一下那个米拉。

周六,妮琳让她的几个朋友把食物抬去收容所,我则跟着她去和米拉打招呼。早晨的时候,米拉都会在地铁站通往学校的路边铺一条毯子,身边带着一只一年前收养的流浪狗。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摆着一些相片大小的画作,都标着2~5磅左右的价格,而她正拿着几支参差不齐的蜡笔,随意地画着什么。

“嘿,米拉。”妮琳先打了招呼,盘腿在米拉身边坐下,我则仍然心有余悸,只是站在一边和她做了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你。”虽然米拉的神情有些忧郁,但性格还蛮开朗,很快就对自己的事情侃侃而谈:“其实我不太会画画,就是喜欢,但又觉得一直在接受好心人的帮助,似乎也应该做些什么。”说话的空档,也有一些路过的学生,或是跑步经过的中年人,有的人只是驻足一看,有的人会留下钱,挑走一两幅。

第一次和流浪的人“平起平坐”,即使米拉开诚布公地跟我说着她的努力和不易,我的心里却始终难免怜悯之情,也无法像妮琳那样有说有笑。当米拉问起我的生活时,我也只是词穷推脱,最后借着有课的借口,匆匆告辞。走之前,我还偷偷留下了装着一些现金的信封,内心又有些说不出的忐忑……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之后我也尽量避免和米拉打照面,直到一周后,妮琳给了我一个信封,说是米拉让她转交的。我有些惊讶,拆开却发现是一副“米拉风格”的随笔涂鸦画,以及一张纸条:“夜,你那天留了钱却忘记挑画,我便画了一幅新的给你。”

画里是那天我们三人攀谈的场景,颜色明快丰富,线条有些混乱,以米拉收养的流浪狗为视线,她和妮琳坐在破旧的毛毯上,而我站着……从那一刻起,我心里,才算真的交了米拉这个朋友。

祝我生日快乐就够了

从此,我渐渐开始和流浪者有了一些正面的接触,我发现,许多流浪者都并不是一味想着索取,不劳而获,很多人都像米拉一样,或努力画着涂鸦,或拉一首即使蹩脚的曲子,尽自己的所能,温暖着帮助他们的人。这些新鲜的感受,开始让我对社会学调查报告的主题有了灵感。

我遇到那位巧克力先生的时候,正值圣诞假期的尾巴,我踩着论文的deadline跑去爱丁堡玩耍。巧克力先生坐在难得的冬日阳光下,他的身旁放着一只装钱的帽子,正用小型的苏格兰手风琴,愉快地拉着生日快乐歌。我心想他这拉琴技术是得有多差,才能一直循环这么一首简单的曲子。更有意思的是,他的身旁还放着一摞巧克力,看起来并不像流浪汉,反而像促销员。

我从街对面的咖啡厅出来,路过他的时候,便顺手把找来的零钱一把递了过去。“不,我今天不要钱。”巧克力先生对我摆摆手,边说边从身后拿出一板包装好的巧克力递给我,出于本能的警惕,我退后了几步。他并没有看出我的慌张,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要钱,只要祝我生日快乐就好。”

“啊!真的啊!生日快乐!”想到他向路人求祝福的心思,我有些愧疚自己刚才的那份紧张,接过巧克力,忍不住和他多聊了几句:“您许愿了吗?”

还没等巧克力先生回答,从刚才我买茶的咖啡厅里跑出了一个员工,他一手拿着一只三倍巧克力的麦芬蛋糕,另一只手握着一支很不匹配的精油蜡烛:“谢谢您给我们的员工都送了巧克力,这是和您交换的生日蛋糕和蜡烛。不介意的话,过来店里过个生日吧,顾客们都想沾沾寿星的福气呢。”

这个惊喜显然出乎巧克力先生的意外,他愣了一下:“当然好啊!”边说边把简单的行囊塞进背包里,拘谨地用手蹭了蹭裤边儿。我呢,也作为一个被祝福过的对象,尾随他们到了那家咖啡厅。

到了那里,我才知道做着小本生意的咖啡厅,总会在日落关门的时候,分一些剩下的食物给巧克力先生,老板也常常邀请他到店里坐一坐,畅谈一下人生。趁着生日,巧克力先生给那些好心的员工们都派发了自己的生日礼物。看到这一幕,排队买咖啡的乘客都忍不住驻足,就连躲在角落里的工作狂也忍不住抬起了头。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来一曲”,咖啡店的灯暗了下来,大家点起那支大蜡烛,来自城市各处的陌生人,一起伴着苏格兰手风琴的乐声,为这个陌生的流浪汉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当然,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板超市里最便宜却格外珍贵的巧克力。

我该怎么帮你才合适?

因为有了那些“不卑不亢”的流浪者,便有了尊重他们的路人,形成了良性循环。而这种相互尊重的方式,也非常真实。

利物浦地铁站对面,有一个我经常憋论文的星巴克,透过咖啡厅的窗子,常常能看到一个常驻的流浪老爷爷,去星巴克的人,有时会为他买一杯咖啡或是一只牛角包。有一天,我又背着参考文献来这里,恰巧看到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太太,在和那位流浪老汉聊着什么。当时的我,因为那篇社会学报告的关系,养成了观察路人和流浪汉互动的“职业病”,便饶有兴趣地站在街角“偷听”。

“我能给你些什么呢?你需要买杯咖啡,或是一块面包吗?”老太太放下手里的东西,关切地询问流浪老汉的需求。“不用了女士,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流浪老汉亲和地眯眯眼,虽然衣着窘迫,却透着一种老派绅士的反差感,场面挺逗的。

老太太也没有强求,她翻了翻钱包,拿了钱攥在手里,可能因为刚刚的“提议”遭到了拒绝,她手里的钱迟迟没有递出来,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很想帮帮您,但怎么帮您才合适呢?”还没等流浪老汉回答,她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指了指放在脚边的大包小包:“这位先生,您能帮我把这些提到对街的地铁站吗?对我老太婆来说,实在太沉了!”边说边夸张地大力捏了捏胳膊,浮夸的演技看得我忍俊不禁。

流浪老汉显然也是一愣,但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当然,我很乐意。”他毫不费劲儿地提起了那些购物袋,护送着老太太到了近在咫尺的地铁站口,我也匆匆跟了过去。

结果老太太谢过流浪老汉后,亮出了10磅大钞,我被这面值震惊了。流浪老汉也很惊讶,花10磅要求帮忙提个东西显然也出乎他的预料,看他的模样是想要拒绝的意思,但还没开口,又被老太太打断了:“先生,我给您这么多显然是不合适的,我付您5磅感谢您,剩下的您能找给我吗?”“好的,谢谢您,真的谢谢。”流浪老汉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些硬币,凑齐了5磅找给老太太,他的那几个“谢谢”也好像包含了无限的含义,不止是感谢这5磅的帮助,似乎这种“刻意”的帮助方式,更值得感激。

和路过抛下几枚零钱截然不同,两人递钱的过程竟然有了些仪式感。老太太把一把硬币塞进零钱袋后,又拎起了所有的购物袋,不知是真的沉还是演上瘾地踉跄了一下,下地铁前还留下了一句:Have a nice evening.

我站在那里感动了半天,专业论文一个字也没写。

虽然每个城市都难免有人混吃等死,但在伦敦我看到的大多数流浪者,无论有什么经历,都努力而快乐地生活着。路人在面对流浪汉的时候,也鲜有趾高气昂的“施舍者”,甚至连悲天悯人的情绪都很少,即使是家庭美满、高薪高就的人,也都以一种快乐平等的态度和那些出于种种原因而露宿街头的流浪者相处着。如果哪一天你来到伦敦,见到西装革履的大叔坐在破烂的毯子上,和衣衫褴褛的小伙子热情地攀谈着;或是,有一位路过的老太太没有零钱,她不是掉头走人,而是“执拗”地拿出20磅大钞,并要求流浪汉找钱……你大可见怪不怪,因为这便是这里路人与流浪者之间奇妙的相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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