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孔雀一直在

01.来自A班的骄傲少年

寒假后第一节自习课，顾小染趴在桌子上，听着后桌两个女生交头接耳。

“听说苏泽期中考生病缺考，重新排名就排到了我们班。”

“从A班到E班啊，落差好大，好好的学霸来了学渣班。”

女生们的声音里夹着感叹和些许不明的欢愉。

顾小染扭头望向低头做题的苏泽，少年握笔的手骨节分明，额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顾小染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哼气，不就是一个过气的年级第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恨恨地朝苏泽扮了一个鬼脸。

苏泽抬起头，正好对上顾小染近乎狰狞的表情，好看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嫌恶地扭过了头。

果然，A班那些家伙，都是一副孤傲清高的样子。顾小染扭过头，重重哼了哼。

下课时，顾小染大步走向苏泽所在的桌子：“英语笔记拿出来，我要抽查。”

苏泽皱了皱眉，把英语课本递给了她。

顾小染是英语课代表，老师赋予了她抽查笔记和单词的权利。

“你就是这样记笔记的？”顾小染挑着眉毛，“别以为新来的就可以有优待。”

他的笔记记在课本里，接近空白。

苏泽抬眼看她，慢慢地把书从顾小染手里抽出来：“我就是这么记笔记的，你可以去告诉老师。”

E班难得地来了个学霸，老师们雀跃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为这点小事责怪他。

顾小染被他呛得哑口无言。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咬牙切齿地想，苏泽，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02.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

自从苏泽到了E班，顾小染的地位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威胁。

数学老师的口头禅变成了“苏泽，这道题你告诉大家怎么解”，然后苏泽就会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写上正确答案，收获无数或仰慕或赞赏的目光。

天之骄子苏泽一到了E班，立刻成了香饽饽。

人人都喜欢他。唯独顾小染，她讨厌这个骄傲的少年。

有他在的地方，总亮得像是能砸出一地的星光，而她顾小染，在他光芒的照耀下，则会变成一块平平无奇的黯淡石头，毫不起眼。

她连一点和他争夺光芒的资本都没有，她越发害怕和苏泽待在同一个地方。

但越怕会发生的事，越是会发生。

学校的英语朗诵大赛，每班出两个名额，顾小染和苏泽被传召到办公室。

今年班里有了苏泽，英语老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就来个双人朗诵吧。”

双人朗诵，就代表着，顾小染必须每天和苏泽一同留在教室里练习。

顾小染独坐一边读参赛文章，刚读到第二段，就听到苏泽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发音不准。”

顾小染猛地回头瞪他，一副“要找碴儿吗，谁怕谁”的带刺模样。

苏泽皱眉：“‘Girl’要把舌头卷起来，你念得像是‘Go’你知道吗？”

往年她参加比赛，随便背篇文章就上台了，也没人来纠正她的发音，苏泽嫌弃的模样让她的脸猛地烧起来。

她愤怒地背起书包就要走。

苏泽只是淡淡地开口：“班长原来是这种敷衍了事的人。”

他下巴微抬的骄傲模样格外欠揍，顾小染咬了咬牙，将书包重重摔在桌子上，又坐了下来。

苏泽却没有理会她，大声地读起文章。

顾小染被他地道的英式发音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听出来，原来他是在读给自己听。

眼里的愤怒慢慢地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她曾不屑一顾的自卑。

她一直在一个小圈子里自得其乐，但苏泽一出现，她才发现，天外有天。

其实，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

03.她想赢，哪怕只有一次

顾小染让出了英语朗诵的名额。

下课的时候，苏泽喊她：“放学留下来。”

顾小染不屑地扭过头，把苏泽的话抛在脑后。

放学的时候，顾小染刚走到校门口，突然感觉到书包被人从后面用力抓住。

顾小染踉跄了一下，回过头，就看到微喘的苏泽。

“说了让你放学后留下来的。”

顾小染不屑地切了一声，抬腿就走，但抓住她书包的那只手却丝毫没有放开的趋势。

她回头瞪过去，竟难得地看见苏泽苦笑了一下：“我跟老师要回了那个名额。”

顾小染吃惊地盯着他，他却挑起眉毛：“E班就数你口语最好了不是吗，给我有点责任感。”

他把名额要了回来，她再推辞，只会显得矫情且任性。

顾小染被他拖回了教室，一张注满了音标单词的A4纸甩到了她的跟前，苏泽的眼神是难得的认真：“顾小染，你想赢吗？”

想不想真正地赢一场，而不是每次都只是去当背景和绿叶。

顾小染没有回答，她低下头，不去看苏泽，眼睛死死地盯着A4纸。沉默半晌后，她终于开口，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咬准了音念过去。

顾小染如果回头看，就可以看到此时少年眼中的得意，他赌对了，他找到了她的软肋。

她也想像苏泽那样，无论走到哪里，都像一颗耀眼的星，哪怕只有这一次。

是的，她想赢。

04. 所有的光芒都笼罩在他身上，她分不到一星半点

英语朗诵大赛来临的时候，顾小染和苏泽已经在一起练了一个月有余。

苏泽每次都毫不留情地挑刺，顾小染为了不被苏泽嘲笑，文章里每个单词，她简直念了不下千百次。

直到她通篇朗诵出来，他再也挑不出毛病的时候，他们一起站到了大礼堂的舞台上。

一个月的练习没有白费，苏泽字正腔圆，顾小染抑扬顿挫，两个人配合默契，冠军的那个奖杯已经十拿九稳。

宣布的结果的时候，顾小染开心得用力地抓住了苏泽的手，把他是如何毒舌挑剔她的行为抛在了脑后。

然而，当司仪念到“请E班的苏泽上台领奖”的时候，顾小染跨出去的脚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身旁的少年扯了扯她的衣袖，“快走。”

她咬了咬嘴唇，这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年少的心太过敏感，她没有忽略，司仪只念了苏泽的名字。

而当他们站在台上，颁奖老师径直把奖杯递给了苏泽的时候，顾小染已经连脸上那个僵硬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这个奖是属于苏泽的，掌声亦如是，她再努力，站在耀眼的他身边，她终究还是沦为陪衬。所有的光芒都笼罩在他身上，她分不到一星半点。

颁奖过后是学校领导发言总结，顾小染坐如针毡，跟老师说了句有点不舒服，就径直回了教室。

刚坐在桌位上趴了下来，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她靠近，前桌一阵乒乓响，紧接着苏泽的声音响起：“顾小染，我们赢啦。”

顾小染不动，苏泽伸手轻轻推了推她，连续推了几下，顾小染才慢慢抬起头来，好看的丹凤眼里却是一片湿润猩红。

她一眼看见苏泽手里抓着的那个镀金奖杯。

少年愣了愣，随即又笑，拿着奖杯在她面前晃了晃：“不就拿了个小比赛的冠军，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吗？”

顾小染嗫嚅着说了句什么，苏泽没听清，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顾小染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苏泽你滚开，我看到你就恶心。”

这次苏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脸慢慢变得铁青，沉得像是乌云蔽日。

苏泽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恶狠狠地把奖杯摔在顾小染桌上：“神经病，无理取闹。”

说完他转身就走，顾小染盯着桌上那个倒在一边的奖杯，越看越觉得刺眼。

顾小染咬了咬下唇，抓起奖杯就往苏泽身上砸去：“苏泽！你的奖杯，你给我拿走！”

她用了猛力，那个奖杯呈抛物线丢出去，砸在回头的少年脸上，“哐”的一声响。苏泽愣了，嘴巴里满是腥甜。

顾小染看着苏泽鼻孔里吧嗒吧嗒滴下来的血珠，刚才的愤怒登时消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同学三三两两回到教室，就看到面前滴着鼻血的苏泽和目瞪口呆的顾小染，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啊！苏泽你在流鼻血！”

苏泽被同学们簇拥着送去医务室的时候，顾小染才颓然地坐回座位上，不远处的地板上还留着斑斑血迹。

一切都像极了八年前那个夏天，时间的轮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动起来，顾小染觉得这八年，似乎从来没有过去。

她还是那个动辄就无助到愤怒的自己。

05.那些以为被遗忘的过往，他都记得

八年前，十岁的苏泽穿着干净的校服，像只高傲的孔雀般，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在他没出现之前，她一直都是居民楼里最乖、最聪明的小孩。

然而苏泽出现以后，母亲总是艳羡地跟她的父亲说：“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

顾小染想，他漂亮，可他不及她聪明。但她错了，在她还为小考试的高分沾沾自喜的时候，苏泽已经拿到了市奥林匹克比赛小学组的冠军。

那天他抱着奥林匹克的习题来找她一起做作业的时候，她还在为了一道算不出来的应用题焦头烂额。

他怎么这样聪明，顾小染愤怒到失去理智，推了他一把，像平时和野孩子们打架一样，随手拿了个铅笔盒就砸过去。

平时打架都是有来有往，但苏泽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她砸上他的额角。

她震惊于他眼里的错愕和委屈，他跑开的时候，她连拦住他都忘记。

顾小染为此挨了父亲的一顿胖揍，在那之后，苏泽的父母迅速搬离了那栋居民楼。

此后她的朋友圈里，再也没有出现一个像苏泽那样优秀的男生。

顾小染重遇苏泽，是在高一的时候，他在A班，她挤破了头，也只考到了这个重点高中的E班。

军训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移开，他不记得她，她也就没有和他相认的理由。

直到他缺席考试，从A班跌落到E班。

八年前的场景她回忆了一路，从教室到医务处，她还记着苏泽那错愕的目光。

医务室里只剩下仰着头止鼻血的苏泽，和晃着脚看报纸的老医生。顾小染蹑手蹑脚走进去，站在苏泽身边没说话。

她以为他会和八年前一样去告状，然而等了很久，却不见老师来请她去办公室，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刚准备说些道歉的场面话，苏泽却突然转过头来，斜着眼看她：“喂，你一定是妒忌我鼻子长得比你好看。”

“啊？”

没有怒气腾腾的质问，这么无厘头的一句话，让顾小染准备好的场面话都说不出口。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苏泽把仰着的头微微低了下来，认真地看向顾小染：“这是你第二次砸我了。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顾小染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清明的目光。

时光的轮轴又轰隆隆地转动起来，原来，他都记得。

06. 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光芒万丈的自己

苏泽的鼻子连续贴了好多天的药，看着格外滑稽。有同学开他玩笑，他就下意识摸摸鼻子，眼睛朝顾小染的方向瞪过来，恶狠狠的。

这样的苏泽很是生动，似乎把自己的骄傲抛到了脑后，突然就变得亲切起来。

苏泽鼻子上白色的纱布提醒着顾小染她做过的恶事，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她主动留下来替苏泽值日。

苏泽从她手里夺过扫把：“我又不是手断了。”

顾小染伶牙俐齿地反驳：“我这不是怕你的鼻子再磕着碰着，歪瓜裂枣没人要了。”

“所以呢？你要对我负责吗？”

这句话来得突兀，即便少年扬着嘴角，一副恶作剧的样子。顾小染还是红了脸，梗着脖子说了句：“呸，谁要对你负责了。”

她的脸红，让苏泽笑得前仰后合。

他和她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消失于无形，以至于顾小染总有一种错觉，她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的错觉。

苏泽生日的时候，趁着休息时间，拉着顾小染溜出去在学校附近的商场里玩。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小染有些犹豫，苏泽皱着眉头鄙视她：“我在E班就和你最熟了，你不帮我庆祝生日你过意得去吗？”

顾小染过意不去，更过意不去的是，她没有准备生日礼物。

两个人在商场里乱逛，苏泽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笑容满面。途径一个商场活动时，两个人停下来看。主持人正在怂恿观众上去表演节目，扬言只要敢上台来，就有奖品送。

苏泽随口说了句：“喂，不如你去吧，得了奖品给我当礼物。”

他只是想开开玩笑，没想顾小染立刻跳上台去。

说是表演，其实就是唱唱歌。

捏着麦克风的顾小染神采飞扬：“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

她的声音甜美动听，青春肆意，底下的掌声热烈，顾小染从台上望下去，就看到当中呼声最高的苏泽，他用力吹起响亮的口哨。

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光芒万丈的自己。

顾小染当仁不让地拿到了奖品，是商家做活动的产品，一个按摩护眼仪。

苏泽从她手中接过护眼仪：“你是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说啊？”

她抽了抽鼻子，撇过头囫囵地说了句什么。苏泽笑着把耳朵凑过去，认真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顾小染愣了愣：“就是……生日快乐啊！”

苏泽眼睛亮亮的，似乎要看穿她眼底的惊慌。

顾小染连忙错开他的目光：“走啦，回去了。”

她的脚步有些慌乱，刚才他听到了吗？那句她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那句她藏了很久的话。

“苏泽，其实我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啊！”

07. 她一直落后于他，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两个人从商场赶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上课时间。

一个长发女孩等在E班的教室门口，看到苏泽，就兴冲冲地蹦了过来，一边挥着手喊：“阿泽！”

顾小染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是A班的冉婷。她的照片和苏泽的并排贴在光荣栏里，顾小染每次经过，都免不得瞻仰一下，毕竟，又漂亮又聪明的人世上真不多，而他们学校一下就出现了两个。

本来跟在她身后的苏泽也看见了冉婷，连忙加快了脚步，迎了过去。

冉婷给苏泽递了礼物：“生日快乐！”

杵在走廊的顾小染被同学拉着走进教室，走进教室之前，她听到冉婷在问：“阿泽你什么时候回A班啊？”

顾小染的脚步顿了顿，她差点就要忘记，苏泽只是因为缺考才会跌落到E班，一块金子怎么甘愿待在石堆里，他终究还是要回去他的炼金炉里的。

而他要回A班，只要在期末考试正常发挥，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猛地加快了脚步，她突然不想听到苏泽的答案。

直到被苏泽拉着去参加他的生日晚会，顾小染仍是面沉如水。

那是苏泽在A班的同学替他举办的生日会。

顾小染坐在他们中间，让她如坐针毡的，不是周围都是陌生人，而是他们的话题，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们聊着奥数题，聊着今年市级的英语口语大赛，聊着谁又得了奖状得了名次。

一个男生表情促狭地撞了撞苏泽：“听说年级的参赛名额已经确定了，一个是你，一个是冉婷。”

有人接话：“谁能比得上苏泽和冉婷双剑合璧。”

他们自得地说着，似乎完全忘记那天学校朗诵大赛上和苏泽一同夺冠的顾小染。

顾小染低下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果然，她还是那颗不被注意到的普通石头。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追赶，都比不上早已经和他在同一个高度的那些人。

她一直落后于他，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08.在你眼中，我只是一摊烂泥

顾小染猛地站了起来，惊到了一桌子的人，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我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玩。”

顾小染走得飞快，却还是被苏泽三两步追上。

苏泽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天黑了，他们站在奶茶店门口，看着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背后的玻璃窗内，A班的人探头探脑看向他们。

这些都是苏泽的同类，成绩好，聪明，走到哪儿都有掌声恭候。

顾小染倔强地扭过头，声音尖锐：“和你们聪明人没有共同话题，我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苏泽却大步跨到她面前，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

“顾小染！一天不拿自己和别人比较你会死吗？一直把自己当烂泥，就永远只能当烂泥！”

一直异常敏感的心被这句话扎得疼痛不已，顾小染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我是烂泥又怎样，你看不过眼，就滚回你的A班去！”

那个“滚”字让年少气盛的苏泽怒火中烧：“哼，果然烂泥扶不上墙！”

这句话吼出来，连苏泽自己都怔住了。

顾小染咬着牙，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她转身就要走。

苏泽慌乱地拉住她：“对不起。”

顾小染甩开了他的手，突然觉得可笑，只是一天，花了近一个学期建立起来的和谐关系就分崩离析。

自从那天之后，苏泽在E班的日子莫名地不好过起来。

不知是谁散播了苏泽说E班都是烂泥的谣言，E班的人都愤愤不平，连带着对苏泽的态度都恶劣起来。

这个骄傲的少年在他人生中第一次，受到了孤立。

顾小染带早读课的时候，苏泽在底下翻遍抽屉都找不到英语课本，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A班的人也要用课本的吗？不是倒背如流吗？”

又有人接：“没用的东西不如去垃圾桶找找。”

苏泽在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找到他的英语课本，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他将皱巴巴的课本摊在书桌上，起伏的胸口和涨红的脸都在提醒着他的愤怒。

最后他伸出手，将课本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抛向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一半的书砸到了后方的女生，她怪叫着喊起来：“过不惯就滚回你的A班去，发什么脾气！”

又有此起彼伏的声音附和，而讲台上的顾小染合起书走下来，对上苏泽已经发红的眼，不发一言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反正明天，又会有相似的事情上演。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恶作剧里，她始终一言不发。即便苏泽看向她的目光那样复杂，带了不忿、羞愧、愤怒、憎恶，还有失望。

他没有再开口跟她说一句话。

直到期末考试，苏泽在考场门口叫住顾小染，他还没开口，顾小染就先笑呵呵地打断他：“祝你这次顺利脱离苦海，考回A班哦，省得大家相看两厌啦。”

苏泽愣了愣，过了很久，才应了句：“好。”

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顾小染挤在年级公布栏前看名次，她不看自己的，下意识去看年级第一的位置，那里不出意外地写着：E班苏泽。

她转过头，看到苏泽在人群外站着，身边围着一群榜上有名的A班人，他看见了她，眼底似乎闪过惊喜，他似乎是想朝她走来。

而她却迅速地转身，抬腿就走。

她无法忘记，自己的排名离苏泽很远很远。既然距离这么远，何必费尽心机地相交。

顾小染走得飞快，自然没有看到她身后追赶她的那个少年，面上的颓然和失望。

09.你也可以成为耀眼的星

开学的时候，苏泽回了A班。

A班和E班只有两层楼梯的距离，但顾小染知道，这两层楼梯的距离是多么难以跨越。

他离她那么远。

就像小时候，她想和他一起解数学题，却发现他的习题都是她看不懂的奥数题。

她想，也许苏泽早就知道，关于“烂泥”那个谣言是她传播出去的。只是他缄默不语，他明明可以指责她，却偏偏选择了隐忍和沉默。

她开始了没完没了的躲避，她拒绝再去仰望他的光芒。

市级英语口语大赛那天，顾小染经过办公室，听到老师们在谈笑，听说A班又出了冠军。

放学的时候，她收到苏泽的短信，他约她在校后操场见面。

她想起他满身光芒的模样，只觉眼睛刺痛。她的自卑像有毒的蔓藤，紧紧地捆住了她。

她冲到后操场的时候，苏泽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张单薄的纸。

顾小染如同一只受伤的兽，不问青红皂白便发动了攻击：“这算什么？赢了冠军有什么了不起，非得在我面前炫耀吗？我就是烂泥我比不上你还不行吗？”

少年原本通红的脸苍白下来：“少年宫有个风采大赛，我来找你，只是觉得你可以去唱歌。”

顾小染笑着夺过他手中的报名表，撕了个粉碎：“苏泽，我不用你施舍。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做朋友。”

少年的脸终于白透，他说：“顾小染，从头到尾看不起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苏泽走了，像顾小染曾经所期盼的那样，他们终于不再有交集。

10. 你一直都在

但顾小染最终还是参加了那个风采大赛。

班主任递给她参赛资格证的时候，笑着告诉她：“苏泽去帮你报的名，排了一天的队，现在中暑在家里躺着呢，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那一天，她才知道，苏泽没有去参加英语口语大赛，拿回冠军的，是冉婷。

顾小染没有让全世界失望，她捧回只属于她一人的桂冠，比赛的录像在电视台播出，顾小染顿时风头无两。

学校表彰大会上，她终于得了奖状，得了赞誉，所有人的掌声只为她，但她放眼台下，却找不到她最想看到的那双眼睛。

一切登时失去了重量，她抱着奖杯回到班里，在同学愕然的目光中，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苏泽一直没再来找过顾小染，好像他们从来都是不相识的陌生人。

顾小染疯狂努力着，她努力昂着头，让自己看起来骄傲又自信。她知道只有让自己光芒四射，才能让他看到她。

高考冲刺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天，她从台上赢了护眼仪下来，苏泽看着她笑：“顾小染，你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发着光的。”

他在买给她的奶茶杯上写过这样一句话：你也可以成为耀眼的星。

在难过，在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重复地在纸上写这句话。

拼尽所有努力之后，她考上了C市名校的音乐系。

学校放榜那天，顾小染在围观的人群里努力踮起脚，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

人太多了，她没有挤进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往后一跌，立刻被人紧紧扶住。

顾小染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她曾费尽心机追赶的少年，他扶着重心不稳的她，低头对她笑：“顾小染，考上了名校啊！果然勤能补拙，厉害哦！”

他笑容如旧，那些她因着年少的骄傲和自卑，用自己满身的刺伤得他遍体鳞伤的曾经，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他眼里没有一点憎恶，没有一点记恨，就连他说出“勤能补拙”的话，她都不再觉得刺耳。

因为他的既往不咎，她竟一瞬间红了眼眶。

苏泽微微蹲下身子：“我被C大录取了，和你一个城市。”

顾小染吸了吸鼻子，学着他的语气说：“也是名校啊，厉害哦！”

苏泽眼里星光点点：“所以，顾小染，我们一起上大学吧！”

少年的眼神认真又笃定，他不是询问，而是要求。

顾小染突然有些哽咽，仿佛隔了很久，在确定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之后，顾小染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些她以自己的私心和任性用力比较的曾经，突然显得愚蠢且遥不可及。

她曾经跌跌撞撞找不到正确的路，是那个她认定了会嘲笑她看低她的人，用自己的光芒万丈，用自己的宽容大度，推着她，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如今她终于有了和他并肩的资本，而那个人却没有被她的任性赶跑。

原来他一直等着她和他并肩而行，真好，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