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与灶台

时间:2022-10-05 06:18:20

在我的记忆中,最美的一副图画是,站在村外的高岗上回首,那村庄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从青瓦屋顶上,从碧树枝桠间,袅袅娜娜,祥和温婉。

因为炊烟,灶台成了农人不可缺少的生活品。灶台的位置常垒在抱厦一角,早先的材料是泥坯与麦秸泥,后来换成水泥和红砖。手拉的风箱“呼嗒 、呼嗒”不紧不慢,就拉出了酸甜苦辣柴米油盐。火柴一划,火苗猛地一闪,柴火塞进灶台的瞬间,已经读懂了主人的心思,在灶下噼里啪啦地燃。火焰跳动,映红了主人疲惫的容颜。

我对灶台最早的记忆来自姥爷,我想给他写几个字,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我常常去姥爷家帮他烧火做饭,姥爷不知疲倦地挥舞着瓢和铲,打理灶台,做着一家人的饭。姥姥早逝,姥爷毫无怨言地承担起家务重担。姥爷顶着一头灰白的发,佝偻着腰,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衫,用自己制作的小铁铲,在灶台前做饭。姥爷的生活里,很难和商店挂钩,一切用具要么自制,要么修补,节俭是姥爷终生信奉的理念。一只小花猫蜷缩在烟囱根,眯着眼,睡得很香甜。这是一个温馨的梦,因为和灶台有关。

姥爷拉着风箱,我蹲在旁边。从姥爷那里,我学到了有关象棋的基本知识,第一次知道马走日相走田。姥爷还绘声绘色的给我讲故事,一个黑夜里游荡的白色鬼魂,听得我瞪大了眼,到最后又恍然,原来是一个抢劫者假扮。那时乡间总有种种关于鬼的神秘传言,而姥爷却与众不同,给了我朴素的唯物主义影响。姥爷还会让我猜谜语,我苦思冥想猜了又猜,趁这个间隙,姥爷慢慢在思索一些事情,接受一些不得不接受的咸苦,吞咽一些不得不吞咽的苦难。姥爷的灶台前就是我最初的启蒙站。我的衣服鞋子里沾染着姥爷小院的泥土,肌肤纹理中呛染上姥爷家的尘烟。

在老屋寂然的抱厦下,在时光悄然打开的某个缺口,灶台浸润着岁月深处的暗香,镌刻着沧桑往事的疼痛与甜蜜。

在我熟悉的村子里,灶台和柴火垛是密不可分的,柴火垛的大小代表着日子的殷实与否。姥爷的院子里堆满了柴火垛,麦秸、高粱秸、玉米秸,还有田野里的荆棘和干掉的树枝。每逢我去姥爷家玩,他总是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我想吃烙饼,姥爷就会背来一筐麦秸,麦秸火不猛烈,火焰柔和,姥爷刷净大锅,火苗舔着锅底,薄饼在大锅里翻来转去,两三回合,焦黄出锅。我想吃大锅菜,姥爷又会抓来一把玉米秸或者高粱秸作为引火,然后就烧干柴,干柴火持久有力,姥爷先倒油,后倒肉,放入白菜豆腐粉条,盖住锅盖一顿烧,一会功夫,大锅里白气蒸腾,香味四溢。这时候就不用再添柴,在耐心等待饭熟的时间里,姥爷又会抓把花生埋在灶台前的熟火里,哄我开心。

有的人,一生只做好一件事,比如姥爷,一生仿佛是为了灶台而生,用80多年的漫长岁月,结一个果。充满了生命的沉重与生存的苦痛,正因为这样,那日子才鲜活和释然,让人充满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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