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战鼓急

近一个时期以来，伊朗核问题骤然升温，同时，叙利亚也随着其内部斗争的升级而被推到风口浪尖，伊朗和叙利亚这两个中东仅存的反美轴心都面临着来自西方巨大的压力。虽然最近联合争论最激烈的是叙利亚问题，西方家更倾向于首先对叙利亚进行干预，但实际上谁都明白，最核心的问题还是伊朗，因为其很有可能在2012年研制成功核武器，这将极大地影响中东地区的战略局面，同时也将严重威胁以色列的生存。因此，随着伊朗导弹及核技术的推进，海湾地区在2012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已经不能排除，那么当下美、以色列及伊朗等各方势力的战略考量和发展态势究竟如何呢?

伊朗的战略选择

在上一期本刊连载的“战略地缘”系列文章中，笔者曾论述过自古以来伊朗高原上军政强权的深远影响，现在的伊朗依旧具有在该地区很突出的综合力，但是近代伊朗的家战略有一个非常突出的分水岭，那就是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宗教革命。在那之前，伊朗是一个虽然信奉伊斯兰教，但却施行世俗化统治、与世界联系紧密的地区大，其统治者巴列维王与西方关系很好，是美英的重要盟，伊朗的重要武器装备多来自于美及西方家，比如当时顶尖的F-14战斗机和“基德”级驱逐舰都可以毫无犹豫地出口给伊朗(“基德”级驱逐舰因为伊朗的反美革命而最终被扣留)，因此也是西方世界在中东地区重要的稳定之错。在宗教革命之后，上台的是一个原教旨主义的、反美、反西方、反以色列、反世俗的神权政府，从此这个家就开始了和外界的对抗，至今没有停歇。不过因为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使伊朗元气大伤，这时期的伊朗自然无力对外界施加太多的力量，因此在上世纪90年代比较消停。从2001年开始，盘踞在阿富汗的和对美的袭击引发了一场持续至今的反恐战争，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反美政权先后遭到颠覆。这一时期，全世界的目光也很难停留在伊朗身上，因此可以说，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到新世纪第一个10年中，伊朗是一个因为各种外部因素而在某种程度上被世界忽视了的家。但是当我们把视角抬高就会发现，这种忽视终究会被纠正。二战后，阿拉伯世界一个很重要的潮流就是原教旨主义的回归，模仿西方的世俗化发展道路受到质疑，而伊朗正是第一个原教旨主义者取得政权的家。因此不管是出于宗教狂热还是出于改善自身际战略处境的考虑，霍梅尼政府都会极力输出革命，打击西方在中东地区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影响，那么凭借其综合力基础，随着伊朗逐渐从两伊战争的创伤中复苏，其对外战略必将对中东地区产生重大影响。

要想弄清伊朗的战略考虑，我们要先明确几个要素。首先，伊朗的神权统治势力绝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他们当初上台后毫不留情地清洗了大批亲西方势力，那么现在也一样会以各种手段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很多在外界看来可以商讨和妥协的问题对于伊朗几乎都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因为这些直接关系到这个集团的统治利益；第二，伊朗近代以来有着相当长的世俗化发展历史，这种社会根基并不会在短短几十年就被抹去。因此，伊朗内主张世俗化道路的民一直存在而且数量巨大，因此虽然神权统治者们因为掌握着军权而始终占据上风，但在当今全球化、民主化的浪潮中，想保持自己统治的根基，其必然在对内和对外两条线上都采取很极端和强硬的政策。对内，要持续而严厉地压制非教旨主义的民众力量，对外则要以军事对抗来增加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并提高其在内及穆斯林世界的威望。因此，幻想着伊朗会在外部压力下回到一个世俗化家的道路是不现实的。

伊朗为了与外部对抗，在常规力量差距过大的现实下，必然要追求一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此可以说，中东地区的局势走到这一步，很多事情都是必然的。而且冷战后核技术和弹道导弹技术逐渐扩散，几个反美的家都在这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比如朝鲜不但自己绞尽脑汁获得这方面的技术，还对外出口以获取硬通货，促成了伊朗等的类似领域也获得了相当多的成果。而核武器技术是一个门槛，跨过了这道门槛就是有核家，就有了对其它家非对称的打击手段，就必将对西方世界的战略造成巨大制约。现在伊朗就是要赌一把，赌西方不敢直接对自己动手而加速迈过这个门槛。下赌注自然是需要本钱的，伊朗以什么为赌注呢?伊朗有这么几个资本：首先是自己世界第二的石油输出的地位。目前伊朗原油产量420万桶／天，是世界第二大原油出口，此外其天然气产量1385亿立方米，居世界第4位。可以说对世界石油供应有着相当大的影响，第二个因素是其地理上对于世界石油大通道霍尔木兹海峡的威胁，海湾所有的石油输出大部分原油出口都经过这里，而这个航道事实上只有几十千米宽，一旦被切断，世界经济势必面临崩溃，第三是其对叙利亚及黎巴嫩真主党的支持，第四是其对伊拉克境内接近人口一半的什叶派穆斯林的影响力。这几个资本主要都在于“把我逼急了你们也不好过”这种逻辑，那么以美为首的西方世界是否可以应对呢?

美的中东新战略

对于很多人来说，美的全球战略是“垒球铺开一把抓”的相对静止状态，但实际上，美不管是经济战略还是军事战略，都在随时随地根据现实情况进行着调整。比如冷战后美在中欧、北大西洋、中东、东南亚和东亚等区域之间进行过多次战略布局大腾挪，而在经济上也进行了翻天覆地的产业转型和升级。美正是靠着对力的灵活运用和对盟势力的组织和调整，才最终赢得了冷战。而在后冷战时代，美同样非常清楚其力的有限性，因此在战略重心的选择和控制上非常谨慎。

我们接下来分析一下在伊朗问题上影响美战略中的几个重要因素。首先，前面说过，伊朗的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来自干其作为重要石油输出的地位，以及其对霍尔木兹海峡的威胁，那么这对美的影响有多大呢?和很多人所想象的不同，美的石油供应并非特别依赖中东，尤其是近几年美内石油生产复兴后更是如此。美能源信息署的资料显示，2010年美石油(包括原油和炼化产品)的对外依存度为49.3％，已经降到了50％这一际“警戒线”以下。现在美从中东进口的原油占总进口的比重，在2010年已经下降到18.5％，也就是说，在打了一场被认为是为了石油的伊拉克战争后，美从中东获取的石油在其总消费量中的比例反而出现了下降。事实上，美最主要的石油供应者在西半球，现在美从北美地区进口的原油占总进口的34％，而西非出产的原油也占很大份额，这充分反映出美海外原油进口的多元性，其多个原油进口渠道可以实现互补，当其中一个主要进口渠道因各种因素而受阻时，其他进口渠道能够迅速予以补充。

美自身石油生产的复兴，最重要原因在于技术的进步，在之前

的几十年里，美人通过将水平钻井和高压水裂解岩石等技术体系综合运用，使得原先难以开采的页岩气和致密砂岩下的油藏实现了成本可以接受的商业化开发，这一方面使得美本土的天然气生产突飞猛进，重新超过俄罗斯而成为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生产，而且其本天然气价格之低，使得美本土很多高耗能产业重新获得了竞争优势。同时，美内以玉米乙醇为代表的生物燃料也在发展，而美的能源消耗则得到了控制，因此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将会目睹一个逐渐发生的，不那么显眼但却很深刻的战略改变：美的化石能源供应逐渐走向自给，这必将给其军事政治战略及制造业战略的腾挪带来巨大的战略回旋空间。当然，中东地区的石油对于欧洲和亚太地区是至关重要的，而美作为全球霸主，必须保证其盟和其它家的石油供应安全。不过就现在来看，即使伊朗一家的石油出口完全被封堵，对世界经济的打击也不会很大，因为以沙特为代表的海湾家还有相当的石油增产潜力，可以弥补伊朗退出石油供应的缺口，而且他们对于占有原伊朗的石油市场也很感兴趣。

真正对世界威胁比较大的，是伊朗对霍尔木兹海峡的威胁。就单纯军事对比而言，美有足够的力量扫荡伊朗的海空力量，但却无法将伊朗的陆地挪开，那么伊朗总有机会将一些打击兵器渗透部署到自己的海岸附近进行袭扰，而且如果伊朗一直不肯服软，那么这就将成为一场长期的军事对抗，这无疑是美选民所不乐意的，因此奥巴马政府对此相当谨慎。

相比之下，叙利亚问题的威胁则更主要是区域性的而非全局性的，由于叙利亚及黎巴嫩真主党势力现在已经被以色列、土耳其、伊拉克、约旦等亲美世俗化家所包围，以色列更是时刻紧盯叙利亚的一举一动，2010年甚至直接出动飞机炸毁了叙利亚境内的一处设施，因此叙利亚虽然令西方及阿拉伯世界不快，但谁都知道其翻不起大浪，美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是比较省心的。而伊朗不同，它有石油有导弹，如果再拥有核弹头的话，将掌握一种随时可将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的能力，这对以色列而言将是不可接受的，而对欧洲乃至美也是巨大威胁。不过从之前几个月的情况来看，美欧及阿拉伯家更希望能先解决叙利亚问题，因为叙利亚内部统治的问题大、漏洞多，而力军力又较弱，可以用接近利比亚的方式解决，这样的话中东只剩下一个伊朗，就容易对付的多了。但是现在叙利亚问题上西方及阿盟遭到中俄两的强力阻击，想迅速解决难度不小，此时伊朗核问题是否会提前动手解决就存在了变数。

综上所述，伊拉克及阿富汗战争尘埃初定和美石油天然气生产重新崛起，推动了美全球战略的主动调整，未来美的中东战略将会主要是基于两个重点，一个是保住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的胜利果实，继续推动中东家民主化和世俗化发展的势头，遏止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的泛滥，这个工作无疑是长期的持之以恒的，未来将不会影响美全球战略的重点布局；而另一个就是打压伊朗和叙利亚这两个反美的什叶派穆斯林家。本来美在伊拉克战争收尾后战略重心是要大举重回亚太地区的，这从2011年到2012年年初这段时期美的举动就可以感受到。但伊朗和叙利亚问题无疑将再次拖住美战略转移的步伐，但同时也可以说，如果美继解决了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的反美政权后，如果再顺利地解决了叙利亚问题，那么其战略力量就可以大规模应对东亚地区，必将对中形成巨大压力。

伊朗力和军力

那么，伊朗除了其地理和资源等可以作为筹码外，共力军力如何呢?伊朗有着广阔的土和庞大的人口，就综合力而言，对于周边的阿拉伯家有着天然的优势，2010年伊朗的GDP为3276亿美元，人均4600美元。其钢铁产量2000万吨，世界第16位；水泥产量7000万吨，占世界第9位；铜产量45万吨，位居世界第9位，汽车产量达160万辆，居世界第13位。可以说，伊朗绝非一个单纯的能源资源贩卖者，也正因为如此，伊朗近一个时期以来在颇为卖力地建立自己的军事工业和核工业体系。不过总的来说，石油仍然是伊朗的经济命脉和战略武器。

笔者在本刊从2012年第二期开始连载的《战略地缘之动荡的中东》一文中，简要介绍了波斯的历史，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波斯帝一向是中东地区数一数二的军事强权。事实上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伊朗的军事力量都是中东地区顶尖的，那时巴列维王朝统治下的伊朗是美的铁杆盟，美的最新装备第一时间就可以出口给伊朗。但是伊斯兰革命后的伊朗彻底自我孤立，经过两伊战争的损失和之后长期的损耗，现在的伊朗军队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在陆军是其武装力量的主体，总兵力约35万人，其装备已经明显老化，现在主战坦克约1400辆，其中最先进的也就是T-72和英的“酋长”主战坦克等。此外还拥有近百辆装甲侦察车、上千辆步兵战斗车和装甲输送车，牵引火炮约2000门、自行火炮约300门。这些装备就数量而言相比周边的土耳其、以色列、埃及等毫无优势，在质量上更是逊色。

而在最需要技术装备和相应体系建设的海军和空军上伊朗更加逊色，比如其海军主要作战舰艇只有3艘俄制“基洛”级潜艇、3艘老旧的“巴布尔”级驱逐舰、3艘“阿勒万德”级护卫舰和以及一些导弹艇等作战舰艇，可以说除了潜艇，几乎没有可以对西方海上力量构成威胁的兵器。而伊朗空军也不堪一击，空军现有兵力约3万人，各类作战飞机300余架，能称得上先进的，只有当年从美进口的F-14和少量俄制米格-29。但是众所周知，自从和美交恶后，伊朗的F-14几十年来得不到任何技术升级，早已陈旧不堪，乐观估计也就只有三四十架能保持可飞行状态，而其米格-29又几乎是三代机里航电性能最差的，且同样缺乏技术升级，用它们来对抗当代新锐战机是没指望的。此外伊朗还有24架“幻影”飞机，这些实际上是1991年海湾战争期间的意外之财，当时为了躲避多部队的打击，伊拉克空军一些飞行员驾驶着这些飞机逃亡到了伊朗。事实上，伊朗最新锐的防空装备不是这些飞机，而是从俄罗斯进口的一批“道尔”防空导弹。不过从2010年以色列空袭叙利亚的情况来看，这种导弹系统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因此总的来说，就常规军力而言，伊朗可以说不堪一击，比较有效的应对之道一是深挖洞，靠把尽量多的设施布置在地下来抵抗打击，再有一个就是积极发展弹道导弹和核技术。

伊朗现在装备部队的“流星”、“飞毛腿”和“征服者”系列导弹，射程从200千米到1300千米以上，已经初步形成了覆盖近中距离的导弹体系，“流星”3的射程可以达到1300千米，弹头重1600磅，如果将该型导弹部署在伊朗西部地区的话，几乎整个中东和海湾

地区都将在打击范围之内，自然也可以击中以色列首都特拉维夫。更有消息称，升级后的“流星”3射程可以达到2000千米，能够打到欧洲中部。这也正是欧洲家基本都支持美在东欧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原因，因为虽然很多媒体都说这是美霸权主义的表现，但对于欧洲人来说，有美人帮他们撑起一个拦截伊朗核导弹的大伞，还是很现实的需求。也正因为此，欧洲现在紧跟美制裁和遏制伊朗的步伐，毕竟防患于未然比威胁出现后再去拦截更安全。

世界在围观

现在伊朗问题已经是个世界性的问题，我们大致看下世界各的反应，先从该问题最直接相关的家说起。从某种问题上说，和伊朗问题最密切的家并不是其邻，而是以色列，因为如前所述，这是关系其民族存亡的事情，不容任何妥协，因此就筹划军事打击伊朗核设施而言，以色列比美还积极。

但是以色列面对着两个重大的困难，一是以色列和伊朗之间隔着叙利亚、伊拉克等穆斯林家，距离近2000千米。1982年空袭伊拉克核反应堆时，以色列就几乎将其装备的F-15和F-16战机的性能发挥到极致，现在要打击距离远得多的伊朗核设施，无疑要面对大量现实的技术问题。二是陷于政治因素，以色列又不可能使用周边阿拉伯家的军事基地，而且以色列所能发起的空中打击乃至特种作战的规模不可能很大，所能打击的目标有限，对于遏制伊朗的核计划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很不好说。因此以色列虽然十分焦急，但也仍然在等待美的动作。

要说对于遏制伊朗核计划，伊朗周边的阿拉伯家其实也很焦虑。我们知道，伊朗是波斯人，和突厥人的土耳其一样都不是阿拉伯家一伙的，虽然就伊斯兰教信仰而言是一致的，可又偏偏不是一个教派。海湾阿拉伯家都是逊尼派而伊朗是什叶派，两派之间争斗千年，早已是世仇，因此伊朗一旦有了核武器，再加上可以随时封锁霍尔木兹海峡，那周围阿拉伯家就真的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随时会被伊朗讹诈和挟持。因此迄今为止我们可以发现，阿拉伯世界对于美的战争准备工作鲜有反对的声音和举措，基本都是默许的态度。他们所担心的主要是美到底能不能摆平这件事，不要被伊朗的反击搅乱了整个中东的形势和打断该地区的石油生产和运输，危及自身利益，由此联想到前不久沙特和美签署几百亿美元的巨额军火合同，很有些保护费的味道。

至于欧洲家，如前所述，欧洲未来一样可能会处在伊朗中程核导弹的射程范围之内，因此即使从自身安全考虑也会支持美对伊朗的制裁和打击。美欧现在是推动制裁伊朗的急先锋，不过就军事打击伊朗而言，欧洲家就不是太热心了，毕竟其军力有限，在使用军事手段方面缺乏自信。

至于世界上其它大部分发展中家来说，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石油供应，伊朗核问题最后怎么解决并不重要。最后说到中，中和伊朗并非盟，不存在对伊朗承诺的义务，而且伊朗获取核技术对中而言也并非好事，一旦核武器从伊朗手里再流散到各种原教旨主义势力手中，中一样将面对很现实的威胁。因此，笔者认为中在伊朗问题上将采取一种比较现实主义的战略，一方面不会跟着西方的指挥棒而言听计从，而是会采取各种现实外交手段力保自身石油供应的安全和稳定，一方面也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冲在前面，成为伊朗的挡箭牌。可以说，从叙利亚到伊朗，将是很考验中外交战略技巧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