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算账,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

麦宁跌跌撞撞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3个小时。这简直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而当我看到麦宁身上沾着泥土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你看你的狼狈相!你是怎么爬回来的?看起来很辛苦嘛!我要是你,干脆就再喝多点儿,把自己牺牲在酒桌上得了!”我讽刺道,随即惊呼,“换鞋!换鞋!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养成进屋换鞋的习惯?”

麦宁懒懒地白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换上拖鞋,然后踉踉跄跄地扑到床上,嘴里嘟囔着:“老板请客,我总不能不识抬举中途跑掉吧?你也不嫌烦,给我打了八百个电话,这种骚扰我受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

“别弄脏我的床!”我一把将他掀到床下。

麦宁坐在地上,眯缝起眼睛悲哀地看着我。

我不为所动,依然不依不饶:“我可不想给你擦屁股――你这身衣服自己洗!”

“我当然自己洗。你洗衣服还得让我的手机陪洗,谁洗得起哟!”麦宁反唇相讥。

那次洗衣服,我没有检查口袋就把麦宁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结果把他的手机给搅了,为此我俩闹了好几天。可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每次吵架,他必将以前的某些陈芝麻烂谷子抖落出来,这种抓住人家小辫子不放的毛病最让我无法忍受。

唉,真是活该!活该我当初看上了他这个冤家!

我和麦宁在一起生活已经快一年了,可是我们的婚期一拖再拖。两人朝夕相处,各自的缺点在对方面前暴露无遗,我在他眼里不再完美无瑕,他在我眼里也不再十全十美,这令我们对对方都颇为失望。于是,给对方纠错,就渐渐地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大内容。我觉得,既然打算和他过一辈子,对于他的缺点毛病,就绝不能容忍姑息,就必须及时地把我的不满和愤怒表达出来,否则他永远也不可能改正。然而麦宁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挑他一个毛病,他总能挑我一个毛病与之对应,挑来挑去就好像我们都在极力显示和对方在一起生活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使得我们为对方纠错的努力不仅徒劳无功,反而引发冲突不断。多少个本应温馨浪漫的日夜,都在我们的相互指责中流逝。为此我苦恼、郁闷,但又无法排解。

那天同事英子乔迁新居,我们去给她暖房。早就听说英子和老公相处得非常融洽,那天看到他们两人忙前忙后地张罗,谦让随和配合默契,我真是羡慕得不得了。想到我和麦宁经常横眉冷对的情景,我不由得长吁短叹。

英子见我愁眉不展,以为她招呼不周,关切地问我怎么不开心。我把和麦宁的情况跟她说了,问她怎么能和老公相处得那么融洽?是不是因为老公的脾气好?

英子笑起来:“他的脾气好?你没见过我俩以前吵架的阵势,他那样子简直就好像要把我一口吃掉!不过,后来我俩做了一个实验……我觉得你和麦宁也应该做一下这个实验,如果还合不来,那就趁早痛痛快快地分手,省得再互相折磨。这个实验就是,从明天起,你俩约定再怎么窝火都要尽量克制不要向对方发泄,有什么事秋后算账――三天以后算账。”

“这有用吗?三天以后不是还要算账吗?那不是还得吵起来吗?”我疑惑。

“试试吧,或许有用。”英子说。

回家后,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向麦宁提起“试验”的事。麦宁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过转念一想,又说:“试试也无妨,那样的话至少耳根子可以清静两天。”第二天是星期六,于是我们约定,这两天无论有多么不如意的事情,双方都不许发火,所有的账留到星期一一起算。

我在双休日喜欢睡懒觉,而麦宁每天都要早早地起床锻炼身体,休息天也不例外。星期六一大早他就照例在跑步机上哼哧,吵得我根本无法安睡。我气得用被子蒙住头,在心里骂他自私。要不是有这两天不准发脾气的约定,我肯定就“揭竿而起”了。

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又憋又气的再睡不着了,我只好起床。由于心里不痛快,在摆早饭的时候,我故意把盛牛奶的杯子在桌上狠狠一顿,结果牛奶溅到了麦宁的衣服上。麦宁恼怒地瞪着我,似要发作。我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心想看咱俩谁先违反约定。真是破天荒,麦宁忽然收敛目光,很大度地摆摆手说:“不跟你计较,反正你今天要洗衣服,一杯牛奶全泼我身上也没关系。”他的话反倒使我产生了一丝歉疚,觉得自己做得有点儿过分。

吃完早饭,我开始洗衣服,买菜的任务自然落在麦宁的肩上。在他下楼前,我至少叮嘱了他三遍,让他下楼时把垃圾顺手带下去。他都答应得不耐烦了,可是出门时还是忘了,我觉得这只能说明他把我的叮嘱根本没当回事。埋怨的话在我的喉咙里直打转,要是在以往,我早就和他嚷嚷起来了。我极力按捺住性子,心里愤愤地说:我给你攒着,等星期一再跟你算账!

午饭做好了,麦宁搛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怎么?不满意?我没好气地说:“别做出那种难看的样子,嫌我的手艺差就明说。”麦宁指指羊肉:“你自己尝尝。”我搛起一块肉咬了一口,眉头立刻像麦宁的一样皱起来。这是什么味儿呀!我飞奔进厨房,打开调料柜。明白了,原来我把胡椒粉错当成了孜然。这可是重大失误。我沮丧地摇头,心想如果麦宁就此对我冷嘲热讽,我都没有底气反击,好在那样的话他就是违反约定,就会让我抓住言而无信的把柄。我等着他把利刺一样的话掷过来。然而出乎意料,麦宁竟然语气平和地招呼我吃饭,然后对着那盘羊肉说:“可怜的羊肉,为我们的实验牺牲也不算糟贱了你。不过请放心,星期一我会替你报仇的。”好嘛,他也攒着呢!以前注定要吵翻天的事情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平静得令我吃惊。

下午,麦宁的朋友打来电话,说让他陪着去买套衣服。麦宁没有一丝犹豫立刻答应。他出门的时候我狠瞪了他一眼,心想我让你陪我逛街买东西,你嫌累、嫌烦,即使勉强陪着也把脸吊得老长,而人家一叫,你却答应得那么爽快,难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还不如外人吗?这可是一个原则性问题,星期一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麦宁直到下午6点多才回来,见我脸色不好看,吃完饭罕见地主动去洗碗。这一举动使我因他回家晚而气愤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星期天,我又记下了麦宁的一大堆“罪状”:在沙发下扫出一只他的臭袜子、踩椅子从柜顶取被子时没有脱鞋、弹烟灰时眼睛盯着电视,结果把我的茶杯当成了烟灰缸……

星期一下午下班回到家里,趁麦宁还没有回来,我赶紧整理思绪准备和他“对簿公堂”。双休日的诸多不快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闪现。可是,想着想着,我忽然奇怪那些引起不快的理由怎么变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人家每天早上锻炼身体,那是好习惯呀,你有什么可气的?下楼时忘了带垃圾,他下次下楼时再让他带上不就得了?或者你下楼时顺手捎上也可以嘛!人家陪朋友买衣服,和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也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陪朋友去买过东西吗?他如果以此来讨论“他在你心中的地位”问题你肯定会觉得他无聊或者神经质吧?

想了半天,我竟然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旧事重提。

一会儿,麦宁回来了。我俩一起准备晚饭。看他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要和我算总账的意思。饭菜端上饭桌后,我终于忍不住说:“这两天,你不是给我攒着不满吗?现在就统统说出来吧!过了今天,我可不认账哟!”

麦宁眨眨眼,又摇摇头:“好像没什么不满的。”

我说:“别装蒜。比如我把羊肉烧坏了,这可是重大失误……”

麦宁笑起来:“这算什么重大失误呀!不就是一盘羊肉嘛,小意思!”

“那我把牛奶溅到你身上……”

“那还算事吗?好了,别挑自己的毛病了。说实话,这两天咱们相互容忍、不指责对方,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这样舒心、这样放松过了,也再没有对你这样满意过。”

我也很长时间再没见麦宁这样豁达过。在那一刻,我蓦地意识到,我们的实验成功了!

第二天见到英子,我高兴地把我和麦宁的实验情况告诉她。她得意地说:“那你该请我吃饭呀!我敢打赌,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吃到你们的喜糖。”

我说出心中的疑惑:“不是说男女双方要多沟通才能加深了解吗?你却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们把对对方的不满憋在心里,没想到这样效果反而更好。”

英子说:“把对对方的不满憋在心里而不马上表达出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冷静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冲动会渐渐冷却,问题的严重性也会渐渐降低,待到‘秋后算账’时,你往往会发现那些当时惹得你怒火中烧的问题大多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你生气,换句话说,你会觉得对方的很多缺点毛病你是能够而且应当容忍的。所谓双方的沟通,是指感情的正面沟通,如果感情是负面的,沟通的是埋怨、指责甚至谩骂,那么两人的亲密度就会日益下降,相处会越来越不快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分道扬镳。所以,两人快乐相处的秘诀应该是:多想对方的好处,压抑对对方的不满,让那些不满在时间中自行过滤、自行萎缩、自行消失……”

英子的话使我如醍醐灌顶。

回家后,我把英子的话向麦宁复述,他也如梦初醒般感慨。然后我俩再次约定:实验继续,要让“秋后算账”最终成为我们相处的习惯。

如今,我和麦宁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有一句话也已经成了我们的口头禅――“等着吧,以后再跟你算账!”

责编/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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