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陈爷 20期

时间:2022-10-04 10:52:37

在村里的小路上,你随时可以看到这样一个身影:乱蓬蓬的头发,像一堆枯萎的杂草堆在脑袋上,黑黑的脸膛正中,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镶在一张大嘴上面。

他可不是乞丐。村里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不多,平时也不和他套近乎。有时有事请他帮忙时,就冲他“哎”一声,或者“喂”一下。只有年长的人知道他姓陈,背地里叫他“陈酒鬼”。

陈酒鬼无儿无女,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孤老。

大年初一那天,青山为雪白头。整个村子里都弥漫在酒肉的香气里和过年的快活中。

母亲备了丰盛的早餐,正要吃时,院子里的狗一个劲地叫起来。我从门缝里窥视,却是那个不知名的陈酒鬼来了。

父亲朝狗吼了几声,狗委屈地低声“汪汪”几下,钻进狗窝里去了。父亲对陈酒鬼说:“这么早?还没吃饭吧?”

陈酒鬼也不客气,伸出两手,左右拍打着身上的雪,应道:“没呢。”一边说,一边走到台阶下,抬起脚,把那双烂皮鞋的鞋底在台阶沿儿上一下一下地蹭,刮下了一大堆黄泥,又跺了跺脚,跟着父亲进屋了。

我是很不喜欢他的。不是因为他穷,穿得破烂,而是因为他爱喝酒。喝多了脾气不好,喜欢骂人。你说,大过年的,他要是一通乱骂,怎么得了!

坐到酒桌上,母亲已经给他拿来了碗筷。父亲也摆好了酒杯,给他倒上酒。或许他知道自己喝酒后的脾气不好,居然没有端杯,只是一个劲地吃菜。很快的,几盘子菜就已经见底了。我把筷子伸向我最喜欢吃的蒸肉――那盘子里也只剩一块肉了。没曾想,他也把筷子伸了过来。我忙把靠近蒸肉的筷子缩了回来,他却夹起那块肉放到了我的碗中,还对我颇有歉意地笑了笑。

父亲在一旁笑着对我说:“他是你表婶的二叔,按辈分你得叫爷爷呢!”

我只好叫了声“陈爷”。“唔。”他正嚼着肉的嘴似乎应了一声,喉咙咕噜一声响,咽下了满口的菜,终于腾出嘴来说话了:“这孩子真懂事!”这时,他不急着吃菜了,而是端着酒杯喝起酒来。

不出所料,他喝醉了。喝醉之后,他开骂了。他骂天,天不公平;他骂地,地不厚道;他骂这鬼天气,冷死人;他骂世态炎凉,气死人……我对父亲满怀抱怨,明知他是酒鬼,干吗还给他倒酒啊!

一直到中午,大概是他酒醒了。他站起身要走,父亲留他吃午饭,他说:“不吃了!”走到门外,他却站住了,转身进来。我想:“莫非他还要留下吃午饭?”却没有想到他从脏兮兮的破棉袄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钱递给我和姐姐,讪笑着说:“这个……不多,大过年的一点心意。”

看着他那双布满皲裂的口子的手,我们怎么能要呢?于是他的脸上显出了怒色,起着高腔说:“怎么?嫌陈爷穷么?”

听他那语气,似乎要骂人了。我和姐姐赶紧接过,说:“谢谢陈爷。”他那张老松树皮的脸一下子绽出了笑容。

后来,母亲在医院动手术了,家中的活全落到父亲的身上。陈爷主动跑来帮父亲做农活,不要任何回报,只要每顿一杯酒足矣。父亲过意不去,陈爷却说:“我这一辈子就好喝口酒,其他的事我不糊涂,谁对我好,我清楚得很。”

我突然愧疚了,后悔曾暗地里称他“酒鬼”。

去年的冬天,村里人说,陈爷喝醉了酒冻死在一家没有人住的吊脚楼下的猪圈旁。父亲和村里的人把他埋在一条干涸了的沟坎上,没有花圈,更没有墓碑,只有一堆黄泥。

我对着这堆黄泥,暗自祈祷,愿陈爷在那个世界餐餐有酒肉,做一个快活的酒仙!

【点评】作者运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生动细致地刻画了“酒仙陈爷”这一个性化的人物。作者以细腻的情感,娓娓讲述一个伤感的故事,也从一个侧面揭示了某种人情世故以及如“陈爷”这样的人的凄苦命运。

(指导老师/湖北 陈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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