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芷草听得见希望在歌唱

时间:2022-10-04 01:36:19

传说中的神奇祈芷草,我跑了好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才找到,我只希望――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不说再见?

1

传说中的神奇祈芷草,我跑了好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才找到,我只希望――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不说再见?

傍晚放学时下起厚重的雪来,天色也愈加暗了,我站在教学楼的拐角,用红彤彤的手捏住自己的耳朵,看着雪下得纷纷扬扬,这个时候,该吃点儿暖和的东西,比如莫高的拉面。可是下了这么大的雪该回去帮她搬搬东西吧?不然她又要唠叨个没完没了,这么一想刚迈得欢快的脚步又顿顿地停住了。她才没有精力做饭给我吃,而且,肚子已经咕咕地叫开了,怎么办呢?一想到她,所有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了,我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头。

最后是提着打包好的面一路飞奔回家,因为路滑还险些摔倒,她正在往屋子里搬成箱成箱没有卖出去的水果,知道我回来了连头也没有抬。我把东西放好后就出去帮忙,纸箱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蹭在小臂上有些冰凉。

“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到哪儿鬼混去了!”她说话就从来没有中听的时候,我闷头没有应声。等我们整理好东西,买来的面条已经快要泡烂了,我分在两个碗里端给她一起吃,她又抱怨我好好的东西弄成这副样子实在是浪费了。“喂,”我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总还是能吃的吧。总比冷饭好吃吧!”其实想说的是还不还愿意让你一个人受累。但这样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脸却莫名地热了起来。

关于冷饭的事是很久以前了,她总是不能按时给我做饭,因为卖水果要守着摊位,午餐就同早饭一起做好了,中午再吃的时候就会凉掉。后来我长大一些,胃也不太好了,就开始在外面买热的饭菜来吃,所以我总是知道,哪家的面汤更鲜美价钱却不高,哪家的炒菜更卫生而不坑人,哪家的馄饨用同样的价钱可以买到更多的量。这些,全部一清二楚,在每餐饭前就能准确地计算出价钱。我们不富裕,甚至还没有脱贫,我知道,她的水果摊生意时好时坏,她还常常会因为这些脾气变得暴躁,没时间也没心情搭理我。

2

我在厨房刷碗的时候,她就躺到大床上去了,好像很累的样子。记忆里和这个被我叫做妈妈的人都没怎么好好地交谈过,小时候没法儿沟通,长大了更加困难,虽然有时候我很想给她讲讲学校里发生的开心事情,但她一定不感兴趣,看着她不甚开心的脸,我也实在没有了那个心情。

整理好碗筷回自己的房间,走过大厅的时候她坐了起来,伸手在柜子上拿了张薄薄的纸片递给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她淡淡地说。是他的汇款,每个月都会按时抵达,那个该叫做爸爸的人。我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概念模糊到在我的记忆里等同提款机。他大概给我寄过一张生日卡片,只是日期晚了一个多月,虽然那上面的祝福写得很好看,却让我觉得一阵阵的冷,连我的生日都搞不清楚的父亲,我也只有在收到汇款的时候短暂地想起一下。

“已经十二月了。”她忽然喃喃地说。

3

早上起来胃莫名地开始痛,我捂着肚子把头扎在被子里面,她早已不在家了,墙角还堆着两箱没有搬出去的水果。我挪到柜子处拿蜂蜜来冲热水喝,暖壶里却是空的,一失手又碰掉了蜂蜜罐子,玻璃破碎的声音稀里哗啦,我的心硬生生地痛起来,还是要穿上厚重的衣服去上学,上午有考试是不能耽搁的。

在车站等车时忽地想起她来,鼻子就酸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是早就该习惯了么?可是就算这么说,还是痛得流下眼泪来。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像个被遗弃的破小孩,就好比荒原上的一株野草,瘦瘦小小,孤零零地生长,

上午的考试,还是因为胃痛在考场上中止,不断有汗从额际滑落,我的手指冰凉,严寒一寸寸深入心田。“回家吧。”监考老师把我送到校医室的时候说。“嗯。”我皱着眉头轻轻应了声。校医只给我拿了感冒的药,因为有点发烧,胃痛最好去医院。忍不住打电话给她,一直打了两遍才接通。市场嘈杂的人声听起来有些虚渺,“喂!”“妈,是我。”“哦。”她匆忙地回了句,问我有事儿么。电话那头不停地有人问,“到底卖不卖东西了?香蕉多少钱一斤?”“五块五块。”她一连气儿回了两遍,又接着说,“喂,那个荔枝不可以拆开包装的,手脚老实些。”“呐,没事儿了。”我对着话筒声音有点儿游离。“没事儿不要瞎打电话!”叭!电话死了。

已经习惯了,是吧。我在心里这么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

早晨打碎的玻璃碎片还安静地躺在有点凌乱的地板上,蜂蜜在地上几近凝固成胶状,我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小床上,硬硬的。胃好像也不那么痛了,又或许是痛着痛着就有些习惯了,我是善于习惯的人,习惯她的粗鲁无礼和漠不关心,习惯了假装坚强,习惯了并不美味的廉价食物,只因为它们还有些温度。

温度可不可以和温暖画上等号呢?很多时候我都会这么想,我实在是太渴望这种东西了,即使是在夏天的时候,也会固执地享受阳光的温度,心里才会觉得舒服,极度害怕寒冷。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变得冰凉,所以竭尽全力想要把它变得温暖起来。明明知道那些愚蠢的举动最终都只是徒劳,却还是莫名地坚持着。

4

她回来的时候我快要睡着了,听见门哐哐地响,她又在来回地搬那些箱子,这个时候已经不太难受了,我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见到我她忽然有些慌张地抽回手臂,纸箱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苹果滚落一地,醒目的红色。“这么早。”她僵硬地说了句。“嗯。”并没有告诉她因为胃疼在考试中途就回来的事儿,反正已经不难受了。

“哎,罐子怎么破了?”她看到地上的惨相,一边伸去手拾一边问我,胳膊上的青紫赫然显现在我的眼前,“妈”“没什么的,大惊小怪。”她倒是毫不在意了,又继续搬东西。地上的碎片也不管了。“妈,我来,我来帮你。”就连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了。“别烦了。”她说着马上走出门去,我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么一大片青紫究竟是怎么弄上去的呢?一定很痛的吧。木然地看着她走进走出,直到东西都整理好了,那些疑问还是没有问出口,“以后不要总是搬那么多东西,根本就卖不完的。”顿了顿我说。“不要瞎操心。”她仍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声调。让我有点儿自讨没趣的感觉。接着她自己随便做了些东西吃,也没问我上午怎么突然打电话给她,就这样,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我生气了,胃又隐隐地疼。于是回自己的房间,蜷在被窝里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睡着的话,就不用再难受了。

我开始有隐隐的不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改变着抽离我的生活。

5

“天冷了不加床被子会冻死的。”正在为物理题苦恼时她推门走了进来,就连关心话也能说成这样。“呐,明天有家长会,不要去了吧。”完全是自问自答似的问话,她站在门边想了一会儿问我,“什么时间?”“下午三点钟到场。”这样的问话让我觉得奇怪。这样的场面从来都是我自己出场的。想到这儿扭过头牵牵嘴角问她,“这次要去了么?”嗯。她点点头,“洛伊 不是已经高中了么?”

“是。”我还以为她会像爸爸搞不清楚我的生日那样记不得我到底在读几年级,已经习惯了被忽视,这样还真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几天胃总是痛,但强忍着,过了一会儿就好像没事儿了一样,不知道下一次疼痛会在什么时候。

“那个,”她站在门口还没离开,继续说,“十二月未了。”

我说嗯,总觉得她要说什么却总是不讲出来,刚想问她就转身走了。

十二月二十九号了,时间过得真快,第一场雪好像刚刚下过的样子,冬天就过去了这么些天,越来越冷了。

6

最近家里的苹果实在是太多了,满屋子都飘着苹果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妙味道,呵,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可笑呢,但的确是太喜欢吃苹果了。虽然她长年经营水果摊位,以至于我熟悉每种水果的气味。但是没有吃过,就连苹果也是她卖剩下的,切掉坏了的部分再给我吃。

她像个财迷一样地拼命攒钱,节省可以不浪费的每一分钱。吃烂苹果已经不算什么,即使下了大雪她也很早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为了不用花钱赶公车而让我走路上学。小时候我身体不好,但她丝毫不在意,还常常带我去替她照看摊位。

这回她去开家长会,这活儿就又落在了我的身上。什么东西什么价钱她都――交代得妥妥当当,直到确定了不会出什么差错后才离开。

我坐在喧闹的人群中,忽然有点儿迷惘,市场上乱七八糟,还有各种腐烂的气味,让我觉得阵阵恶心,心下便生出要逃离的念头。

也许是天冷的缘故,下午来买东西的人寥寥可数,但是放在外面的一大盒香蕉却不翼而飞。她的脸涨得通红,显得异常气愤,“你笨哪,坐了一下午连东西都会看丢。”我捏着衣角说不出话来,“你知道损失的钱要几天才可以赚回来?”她劈头盖脸地训斥我,完全不管周围有多少眼睛在看着。我终于爆发了,“钱!你就知道钱,你眼里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你给我住嘴。”她气得浑身发抖,我转身跑开了。风很凉,从敞开的衣领袖口不断地摩擦着我的肌肤。我的脚步没有止住的意思,尽管已经有些麻木。

很晚了我才回家,她就蹲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我,我绕过她把门打开没有说话。“今天家长会老师表扬你了。”她淡淡地说。“是么?”我的口气里已经多出了冷嘲热讽的意味。“只是徐洛伊,”她走到我面前继续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把事情处理妥当?”只是一箱香蕉而已,她有必要这样没完没了么?我反感起来。“等我像你这样会斤斤计较的时候吧。”这回她倒是没有生气,轻轻地叹口气说:“以后不要这么大意,会吃苦头的。”我走进我的房间,砰地一声撞上门。

什么时候,我的心也变得这么硬生生起来?

7

我发烧了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就听见她一直喊我的名字,但我除了已经没有力气答话了。醒来时是在医院,她就守在我的床边,说了句谢天谢地。我撑起身子,咧开嘴冲她笑笑,说,还真是拜你所赐。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那刻我觉得她不凶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儿可爱的。

除了发烧还检查出我的肠胃炎,已经很严重了,难怪总是那么痛。医生开了很多的药,她就坐在床边研究那些说明,什么副作用,怎么吃都记得一清二楚,未了突然问我,“其实洛伊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吧?”我说是吧。他就垂下眼睑一副放心的样子,可眼里却多了些哀伤的成分,她有什么可难受的呢?这样难道不是更省心么?这些年我觉得她养的不是一个女儿,倒更像是一个小童工。

他站在窗口看了我很久我才发现,我拽拽她的袖口告诉她外面有人,她就嗒嗒地跑了出去。那个男人是爸爸么?脑海中忽然就跳出这个念头。然后看见她那个神情,应该不会错了。他有张干净的脸,笑起来很温柔,他那么绅士地站在妈妈身边,我就知道这两个人离婚是注定的结局,因为实在不相配。这样说有点儿对不起她,但确是事实。

他进来把手轻轻搭在我的额上,笑着说,洛伊长大了,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啊!一瞬间就似乎和他无比亲切,虽然已经有十年之久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却像是早已预备好了什么空间,就等着他住进来。可我只是看着他安静地笑,那句爸爸没有叫出口。

8

住院的几天,爸爸每天都提着保温壶过来看我,里面装着一位阿姨煲好的各种美味的汤,我总是一点儿也不剩,像个小馋猫儿,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笑得很开心。这些好吃的东西,她就从来也没有给我做过,她就会煮面条给我吃,还常常忘记放盐。

“洛伊愿不愿意今后都和爸爸一起生活呢?”他开车接我出院的时候,擦得发亮的黑色轿车散出贵族式的气息,阳光从车身上折射回来刺痛了我的眼睛。她握着我的手变得很紧。

愿不愿意?

心里又忽然想起在市场那一刻想要逃离的念头,这不是很好的机会么?就像一个灰姑娘突然之间变成了公主。

我愿意。说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时间都好像静止了,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我听见她小声地自言自语,这样很好。

“有时间你自己来把东西搬走吧。”她淡淡地说,没有看我。

“那些东西就不要拿了,反正我们也会给洛伊准备好的。”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接过话来。然而我和她却]有什么话要说,好像不是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母女,这样的场面,竟然谁也没有流下眼泪来。

在那最后一刻,我甚至想,如果她难过得哭了,如果她说妈妈没有洛伊是不行的,我会毫不犹豫地陪她下车。可是她冷着脸,什么也没有说,我就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心里有些被掏空的感觉。

9

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我却经历了十六年里最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趴在阁楼的窗台上,身上穿着爸爸买来的精致昂贵的衣服,嘴里咬着她从来也没有给我买过的高级巧克力,一切就像一个华丽的梦。

我常常想,这世界是不公平的,他们曾经走在相同的路上,而现在却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我为她觉得辛酸。爸爸再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这才考虑带我过来的吧!养自己的小孩总比抱养的好,他大概是这么想的。他又凭借着自己绝对的经济实力从妈妈那里赢得了我的抚养权。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悲的拜金主义者。

周六的补习课上,心里总有些惶恐不安,好像她突然出了什么意外非要见着她不可。我扔下书包飞奔出教室,不理会身后老师的叫喊声,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停在了市场上她的摊位前,却是空空的,她没理由不来啊!问了周围的小贩,才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过了。心里忽然莫名地慌张起来,害怕得要死。

10

从小到大,她没宠过我,没叫过我小宝贝小乖乖什么的,连柔声细语的讲话也像奢求一样,她勒令我做这做那,不管我能不能做会不会做,都必须要做好。她不许我乘车上学,不许我吃乱七八糟的零食,甚至连漂亮衣服也没给我买过一件,小时候我总是哀哀地想,自己可能是她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

所以当我看到柜子上摆着那套豪华纳芭比娃娃时,我大大吃了一惊,房间里还飘着浓浓的中药味道,屋子里就那么冷清着,少了她的大呼小叫,寂静得让人害怕。

芭比的盒子里塞着小纸条,写好了是给我的生日礼物。1月28号是我十六岁的生日,这下才明白,十二月的概念是一月就要到了,而一月的概念是洛伊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她一直这么惦记在心间,我十几岁时最渴望得到的礼物,就是酷爱柜台里,那个盛装的芭比,在她眼里奢侈到没边的昂贵娃娃,却开始认真地攒下钱来买给我。

她生病了,很重的病,在加护病房里,可能会活不下去了,可她却笑,笑得轻轻柔柔。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病了,医生说,得了这样的病还能撑这么多年实在是场奇迹。我却清晰地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她就不疼我,她要把我锻炼得独立坚强,即便没有她也可以生出飞翔的翅膀。她叫我对生活不要要求太多,只要一点儿就会满足,她说爱给太多就不懂得珍惜,她要我看得一人一点一滴的好。

她的手干枯而粗糙,轻轻握着我的手,用安静的声调跟我说:洛伊,妈妈爱你。

这句话,我等了很多年。

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爱我,你不会起早贪黑地卖力工作;如果不是爱我,也不会因为害怕我担心而每天中年自己在厨房偷偷熬药;如果不是爱我,就不会因为想多挣些钱帮别人也搬箱子磕得胳膊青一块紫一块。

很久以前你就病了,但你坚持要带我在你的身边,只有看着我健康明朗地成长你才可以放心,你为锻炼自己的身体也为了让我体验生活的艰苦,辞掉了本来很好的工作,跑到市场上来卖各种各样的水果,你不想让我在爸爸的光环下养尊处优,所以你都不许他来看我,现在你坚持不了了,我也终于长大了,你说还好可以放心了,你温柔地和我说话甜甜地笑了,可是我却没忍住哭了。

传说中的神奇祈芷草,我跑了好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才找到,小时候看到过,你说可以许愿的,我那时想将来一定要过上富裕的生活,你看这不已经实现了,现在我再把它找到,我只希望――

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不说再见?

(责编:威 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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