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岁抗战女兵回乡寻战友

2015年冬，我们在交流抗战文化史料时，得知新四军女战士，扬州水利学校原党委副书记、副校长，95岁的周洁学老人已从扬州回滨海县老家省亲、寻找战友。我们拜访老人家时，她刚从宋公堤、獐沟、阜宁等地寻找抗战足迹回到娘家。我们邀请她来到位于徐丹村的“新四军三师八旅纪念馆”参观，她在老首长、老战友的照片史料前久久不愿离去……

参加新四军新军部成立大会

周洁学，原名周剑霞，1921年11月27日出生于今滨海县正红镇蔡河村周庄自然村，在周庄、篆河小学读书，1940年考上阜宁中学，头一天报到，第二天学校就被日军飞机炸毁，学生全部解散回家。

上不了学的周洁学只好回家，这时，共产党员钱福海正潜伏在她家。

钱福海（1900-1975），滨海县东坎镇铁盘洋人。16岁逃荒到上海，在“五卅”运动中入党，受到当局通缉。党组织指派他回乡待命，潜伏在周洁学家。因周洁学哥哥周龙师是黄埔军校毕业生，抗战军官，是共产党派遣的敌工，当局不敢到周家轻举妄动，所以她家既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1940年10月，经钱福海介绍，周洁学加入八路军第五纵队六八七团宣传队。在入伍介绍信上，因老八路干部方言口音和周洁学盐阜方言口音差异，工作人员把周剑霞写成了周洁学，从此周剑霞就改成了周洁学。

1940年10月初，八路军第五纵队第二支队六八七团开赴盐阜。不久皖南事变爆发。1941年2月，部队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第二十二团。

1941年1月25日下午2时，在盐城游艺园，召开了新四军、八路军华中总指挥部机关排以上干部和盐城县政府及各界群众代表大会，宣告新四军新军部正式成立。周洁学就坐在会场第一排。

会后，由鲁迅艺术学院华中分院师生演出了《惊弓之鸟》《大别山头》《皖南一家》等话剧。周洁学等鲁艺学员首先登台表演节目。如今，老人家清晰地记得，她们登台演唱的是《黄河大合唱》，指挥她们演唱的是一位鲁艺老师的10岁小男孩，叫“铁儿”。周洁学非常想知道“铁儿”小弟弟今天在哪里。

自此，周洁学由一名八路军女战士变成了新四军女战士。

两次躺在棺材旁的幸存者

1941年7月，日军对盐阜根据地发起第一次大扫荡，军部从盐城向阜宁县方向转移。黄克诚派师宣传队队长白果来接鲁艺三师学员，鲁艺学员编为三个分队，周洁学是第一分队队长。

周洁学所带分队走建湖―南秦庄一线，顺利到达新四军军部所在地阜宁县。而走北秦庄一线的师生遭遇不测，发生了“八女投河”的悲壮故事。30多人遇难，60多人被捕。

1941年夏秋季节，周洁学宣传抗战到天赐场，演出话剧《卢沟桥上》，周洁学演的是80多岁的老太太，黄克诚、田守尧等师旅首长坐在舞台的台口和新四军指战员、当地乡亲一起看戏。黄克诚师长对周洁学说：“你演80岁的老太太，声音是18岁的小姑娘。”周洁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黄师长说：“小鬼，不要紧张！”

1941年9月，日军扫荡，三师宣传队转移到阜宁施庄串场河附近，周洁学带人泅渡，前两趟的两个人都顺利过河上岸了，第三趟的那个人因为不谙水性、不会游泳，周洁学把她带到河中间时，那个人因为紧张，死死地掐着周洁学的脖子，俩人抱在一起很快沉入河中。带队的三师宣传科长王恨见势立即冲到河里，将她们救上岸。

周洁学被水呛了，一直吐血，一位援助新四军的外国医生竖起小指头说：“她只有1%的生存希望！”医生让她躺在芦席上，部队为她准备的棺材放在身旁。这时日军又来了，侦察员抬着她转移到阜宁施庄一个草堆里，用草盖起来，日军撤退后，首长决定送她回乡休养。

周洁学回到家中，妈妈用猪肝熬汤给她喝。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周洁学的身体逐渐恢复。不久，獐沟区署挽留她做地方抗日工作。9月底，獐沟区妇救会成立，周洁学被选举为副会长，10月任会长。獐沟区妇救会成立大会召开前，领导叫她在大会上讲话，她说，我从没在上千人的大会上讲过话。领导说：“不要紧，你就先介绍自己家里的情况和参加抗日的经历。”

会后，17位同学围着周洁学要求参军，他们都被区署分配到有关乡筹建乡抗日政府。

1946年军进攻邵伯镇。周洁学当时是华中军区第五军分区卫生队指导员，带医疗队上第一线，战斗中荣立一等功。战斗胜利后，部队转移到高邮时发生传染病，周洁学上吐下泻，9个病人中8个病故，只剩下她一人活着，但也奄奄一息。

战友把装她的棺材抬来了，写有周洁学名字的木牌放在8位战友坟墓旁。后来有两位通信员从扬州城里弄来了四瓶盐水，都给周洁学用上了，侥幸救了她一命。政委对她说：“你的命真大呀，以后不能再用棺材了，四瓶盐水就是四口棺材的钱啊！”

三位生死与共的战友

1943年春，侵华日军对盐阜区第二次大扫荡。4月30日晚，阜东县保安处锄奸科科长万岗与中共阜东县委分工干部宋义等人在獐沟开会，决定翌日凌晨护送万岗去县政府汇报工作。可是第二天蒙蒙亮，从东坎出来扫荡的日伪军已经窜到附近的林家庄，向万岗等人所在的贡家圩子包抄过来……

当时，万岗、宋义仅有9个人，宋义命令周洁学首先撤退，并去找区队赶来增援。但周洁学却以自己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地貌容易应付各种情况为由，要万、宋等人先走。这时，万岗严肃地对周洁学说：“我命令你先走！”他们果断决定，将其余8人分两路撤退：第一路在西大圩分头向南，第二路直向西北。

两路人员相继出发。万、宋相互都要对方先走一步，谁也不肯把危险留给战友。最后，宋义不得不以领导的身份下了命令，万岗才率先撤退，他随后撤出。

在村庄的西北角，宋义与万岗相距只有50多米。日伪军发现了他们一个劲地追赶、开枪。万岗不幸腿部中弹，扑倒在地。宋义见状，立即呼喊万岗身边的队员架着他走。

在这危急时刻，万岗不愿拖累别人，以免增加伤亡，因此断然拒绝，并以顽强的毅力支撑着还击敌人。就在他驳壳枪弹打完之际，又被一颗子弹打中胸部，壮烈牺牲。

万岗的遗体被安葬在獐沟区，追悼会由区委书记刘岳主持，周洁学和侄女周石芳一起参加了万岗的追悼会。此次周洁学和周石芳姑侄在“新四军三师八旅纪念馆”，找到了万岗烈士墓迁葬烈士陵园的照片。

1949年春，周洁学所在九兵团卫生部参加上海战斗后，驻防的虹口区，恰是万岗母亲的住地。于是，周洁学登门拜访万岗母亲汤彩度，当时实行供给制，周洁学每月还从生活津贴中挤出2元钱寄给万岗母亲，一直到1976年她老人家去世为止。

宋义幸存下来，新中国成立后任广西师范学院党委副书记。

周洁学想起万岗、宋义和自己三兄妹贡家圩生离死别；想起自己第一张抗战照片赠送宋义；她和宋义相约活着每年写一封信道平安，收不到书信就是“先走一步了”，宋义女儿铁玲在桂林告诉我们，爸爸去世后，收不到书信的周阿姨还打来电话询问爸爸情况…… （责任编辑 党亚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