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9)

（接上期）

防擦剐，防醉驾

两天后，师傅依然没有回到客栈。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见他的踪影。第二天我们发现，师傅出去办事只带走了他的佩剑，没有带走包袱。于是我们拿着银子去填饱肚子，又在洛城的大街小巷闲逛了一天，到了天黑，回到客栈，仍不见师傅的踪影。

第三天，天黑下来时，依然不见师傅。记得师傅出门前只说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我们在客栈内等他回来，不要轻易出门。而现在，师傅出门已经三天，音讯全无。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去做什么，是否顺利，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这让我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某天，他也是只说出门办事，拿了剑就急匆匆走了，整整十天后才带了一身伤回来。我想，这次不管他是去做什么，千万不要再带一身伤才回来。

花生、亿一和我一样焦虑，不过他们的焦虑是因为师傅留在包袱里的银子不多了。

花生的打算是，我们拿着这些钱，先找一个更便宜的地方住下来，这样银子就能花得更久，不然万一师傅还没回来我们花光了银子，就不好办了。

亿一的意思是，我们要想办法挣钱，反正以后走这么长的路也要花钱。

而我们要怎么赚钱？这是一个问题。

想想真是悲凉，我们虽然不曾真的拿剑杀过人，但好歹也有剑客之名，现在却要为了想办法挣钱而愁得焦头烂额，一点也没有故事里大丈夫那种豪情万丈、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

不过，乞丐比气概要严重多了，于是我们开始讨论怎么赚钱，但是讨论中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其他的了，诸如那个演唱会有点意思、胸口碎大石的人真拼命……而且越扯越远，当我们发现讨论没有结果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于是打算就此作罢，洗洗先睡。

我才躺下，突然有东西“嗖”的破窗而入，钉在柱子上。在它飞行的途中，我看得清楚——是一支飞镖，前端插着一张纸条。重点在于，我发现花生的眼睛也和我一样跟着飞镖在移动，难道她也能看清楚？

亿一明显吓了一跳。我急忙跑去打开窗户，往外面一看——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

等我回去，花生已经拔下了飞镖，展开了纸条，上面写道：不便相见，迅速出发，低调行事，杭州西湖会合。

花生问我：“你确定这是师傅的字迹吗？”

我说：“能确定，师傅写的字丑得这么有特色，一般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亿一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我说：“你看，我们现在都很困，缺乏睡眠，不但不能好好赶路，还会影响皮肤。所以我们现在要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才能精力充沛地赶路，何况现在半夜三更，我们连城门也出不去，赶什么路？”

花生赶忙点头，于是我们又睡下了。

当我再醒来已经是晌午，花生收拾好了包袱，我叫醒依然睡得一塌糊涂的亿一，吃过早饭，带上干粮，算清房钱，赶了马车上路。

这次换我驾驶马车，因为没有经验，马走得乱七八糟，几次险些撞上别人，还和别的马车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擦剐。那车主走下来，看了看被擦掉的车漆，一脸不耐烦：“说吧，你说多少？”

“什么多少？”我不解。

“你赔多少啊？这一看就是你的全责，我可是在右道上慢慢走的。”

“等捕快来鉴定了再说吧！”花生下车说。

“我可没时间。你快点赔了，不要堵着大家的道儿！”对方车主更不耐烦了。

“一钱银子。”我说。

“你当打发叫花子啊？一钱银子你给我补漆去？”对方车主用鼻孔“看着”我，一脸鄙夷，还射出些许威胁的目光。

这时亿一打开车帘：“要是没钱怎么办？”他问得很诚恳，因为我们的确没什么钱。

对方车主却脸色突变，然后笑嘻嘻地说：“好说，好说，这点擦剐，我回去抹抹就好了，你们走，请走……”

我们重新上路。我深感城里人的奇怪、不可理喻，直到花生突然说“哎呀，我们的剑怎么抖到车门口了……”这才恍然大悟。

不多时出了城门，这几天围绕在耳边的喧嚣也换成了虫鸣鸟叫。

我心里疑惑师傅为什么会留给我们这样的纸条，是什么原因不方便相见？他明明就在窗外不远的地方。为什么又要迅速出发？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这么赶时间？

而花生和亿一正在我身后研究刚弄来的中原地图。我突然想到，以前都是师傅在前面保护我们，而现在师傅不在，我在最前面，那以后我就要保护好他们。但是我还没有学好本事，甚至一点本事都没有，在这漫长的路上，怎能保护好他们呢？

但我也明白，目前最需要学好的本事，就是驾车——我不能让大家死于交通事故。

传说，近些年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数越来越多。原因主要是醉酒驾车，其次是超速，然后是强行超车，等等。

这个醉酒驾车我肯定是不会了，因为我还没学会喝酒，但是我要防着别人醉酒驾车撞我，因此在对面马车驶来的时候，我要仔细观察对方驾车人的脸色，确认他没有喝过酒，并且在会车的时候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至于超速，这基本也不太可能，因为我们的这两匹马明显生性懒散，从来没有让我们体会过飞驰是一种什么滋味。

强行超车基本不可能发生，除非后面有追兵。

至于其他的一些可能，比如马儿突然情绪失控或者拉肚子，道路突然起坑，车轴突然断掉等等，只能防患于未然或者随机应变。这里面我能做的，只是和马儿加深感情，免得关键时刻，它弃车而去。

亿一负责告诉我接下来应该往哪条路走，免得出现走了半天结果回到原地的事情。花生负责警戒，她要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出现可疑情况就赶紧通知我，我们能及时逃走。

花生的猫只负责睡觉。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好命。

我说：“给这只猫起个名字吧，我们不能总叫它猫啊。”

花生说：“为什么不能叫它猫？我就叫它猫。”

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都知道它是猫，但是给它取一个名字，这样比较方便，就像我们都是人，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名字一样。”

花生说：“哦，那它的名字就叫猫吧。”

于是，这只猫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猫。

花生有秘密

整天行车，到了夜幕降临，我们才发现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境地。我停下马车，把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

亿一捡了一堆干柴，花生找出火石，生起篝火。围着篝火吃完干粮，我们看着星空开始聊天。天空如此明澈，明明暗暗的星星就像远方河面上的点点烛光，相映成趣。

亿一说：“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看夜空，因为晚上我一个人找不到事情做，但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了我爹娘。听别人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守护他们的家人，所以我就想啊，这天上星星这么多，到底哪一颗才是爹、哪一颗才是娘呢？我没见过他们，但是我要找到他们，然后对他们说，你们可以放心了。”

花生说：“那万一你没有找到他们呢？”

亿一说：“其实我知道他们不在那里啦，就是个寄托而已，寄托，我们书院先生老这么说。我打小是在叔叔婶婶家长大的，没见过父母，叔叔婶婶从来也不跟我说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对我不算好也不算坏，撑不了也饿不死，后来还送我去书院。也不知道我这次这么一走，他们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就想啊，如果爹娘真的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自然就不会担心了。”

我说：“我跟你差不多吧，我是被师傅养大的，我问过他关于我父母的事情，但是师傅编了个谎话，哈哈，他就是不会说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花生：“你们都说这个，搞得气氛好沉重啊。”

我说：“那你也说一下你的身世吧。”

花生说：“我才不说呢。”

我说：“那你想说什么？”

花生说：“你们都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吧？”

记得当初，师傅让我们讨论想往哪个方向去的时候，花生对我和亿一说：“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一起说去江南？”

我们问：“为什么啊？”

花生说：“你们先别管了，总之去江南就是了。”

亿一问：“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花生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们，反正不会亏待你们。”

想到这些，我以为花生要给我们好处了，便说：“记得啊。”

花生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说去江南吗？”

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花生说：“那现在我告诉你们，因为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那里，我必须去江南，找到这个人。”

我和亿一纷纷表示好奇：这个人是花生的什么人？结果花生又卖起了关子，说：“我先不告诉你们，等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夜色慢慢转黑，星星看起来愈发明亮，一弯细瘦的月牙被随意挂在天上。我们都逐渐发困，于是商议好轮班站岗，其余的人睡在马车里。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在擦剐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干将和莫邪。于是我把它们拿出来。我执干将，花生执莫邪，亿一什么也没有。

我值班的时候，又开始胡思乱想，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反正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比如好不容易挨到换班，叫醒亿一，然后进马车睡觉，我就会想我的旁边是花生，真开心，如果是亿一就扫兴了。

这个时候花生小声问我：“你睡着了吗？”

我说：“没呢，你也没睡着啊？”问完就后悔说出了这么蠢的一句话。

神奇的是花生居然回答说：“没睡呢，真巧，我们聊聊吧。”

我说：“好啊。”

花生跟我讲了很多，讲她为了找一个人到处乱走，跋山涉水，漫漫旅途始终一个人。我说：“不怕，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我们认识并不久，在我的印象里，花生有时候很单纯、很傻很天真，但是有时候会很成熟。她的身上还有不少谜一样的问题，使得她这样迷人……迷人的姑娘让我产生想要保护的欲望。

于是我趁着月黑风高，贼心大起，摸摸索索着抓住了花生的手。

花生说：“你干吗？”

我说：“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猫慵懒地叫了一声，然后再次沉沉睡去。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我开开心心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天亮醒来，发现我旁边睡着的是亿一，于是立马钻出马车，只见花生一个人蜷缩在还有些余火的篝火旁，双手抱着莫邪。花生看到我，说：“早。”

我说：“早啊，天已经亮了，你该叫醒我们嘛，这样你就可以去睡觉了。”

花生说：“没事儿，让你们多睡一会儿。”

我扑灭火种，套好马车，花生已经坐了进去。我赶着马儿上路，穿山越谷，去西湖找师傅，还要去找花生要找的那个人。我回过头去看车厢里，花生睡得正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