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夫秋胡戏妻》喜剧因素初探

时间:2022-10-03 01:54:00

《鲁大夫秋胡戏妻》喜剧因素初探

石君宝的《鲁大夫秋胡戏妻》源于一则早在民间流传的故事:秋胡新婚才三日,即被征召入伍,妻子罗梅英在家含辛茹苦,侍奉婆婆。财主李大户倚势谋娶,遭梅英拒绝。十年后,秋胡得官荣归,在桑园相遇,竟调戏梅英。梅英发现调戏自己的竟是盼望多年的丈夫,顿感羞辱,要求离异,迫于婆婆之命,勉强相从。全剧充满喜剧色调,语言本色,题材选择的是家庭生活,价值取向与审美态度也贴近普通百姓。这部作品,无论在人物选择、生活场景的描绘上,还是在情感内涵的表达上,都具有十分鲜明的喜剧因素。

一、插科打诨

插科打诨,简称科诨,是制造滑稽效果的一种表现手法。这里的“科”与一般剧中意指提示动作的“科”不同,是指滑稽动作;而“诨”是指滑稽语言。科诨不论是在喜剧、正剧抑或是悲剧中,均有存在,并且每个脚色都可以插科打诨。净、丑是最为普遍的作科诨者,末、旦、贴、外等脚色也一样可以作科诨。

在《鲁大夫秋胡戏妻》中,科诨有两类不同的表现方式,一类是利用宾白插科打诨,一类是利用舞台动作插科打诨。利用宾白插科打诨有一类是“诗对的宾白”,它包括上场对、上场诗、下场对、下场诗四种(参见郭伟延《元杂剧的插科打诨艺术》第84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如剧中上场诗作科诨:“(净扮罗大户同搽旦上,罗诗云)人家七子保团圆,偏是吾家只半边。(搽旦诗云)虽然没甚房奁送,倒也落的三朝吃喜筵。”(转引自顾学颉选注《元人杂剧选》第20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版)上场诗的功能,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自报家门,作家用这种方式可以让人物最不为人知的一面迅速展现在观众面前。罗大户与其妻为人父母,对刚入别人家门的女儿本应该拥有一颗关切之心,可是,这对父母首先想到的不是孩子过得好不好,而是毫不避讳地揭示自家的老底:没有儿子,没人养老,没有钱财,还有些贪心,虚荣。这种展现人物形象的方式,似乎是在自揭其短,但在丑化自身的背后赋予了一定讽刺的喜剧性。鲁迅先生讲过:“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鲁迅全集》第1卷第297页,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这就是说,滑稽可笑的人物或事物披上了一件令人炫目的漂亮外衣,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庸俗丑恶,当这件漂亮的外衣被撕破时,不仅暴露出本质原形,而且受到众人嘲笑、讽刺和否定。这种内容与形式、本质与现象之间的不和谐,能引人发笑。

剧中第二类插科打诨是利用舞台动作插科打诨:“(秋胡做吟科,诗云)二八谁家女,提篮去采桑。罗衣挂枝上,风动满园香。可怎么不听的待我再吟(又吟科)(正旦回身取衣服做见,云)我在这里采桑,他是何人,却走到园子里面来,着我穿衣服不迭?”(《元人杂剧选》第216页)梅英采桑,身上发热,脱下衣服准备晾晒,秋胡见其美丽背影,吟诗嘲弄,作者写秋胡的嘲弄配着梅英回身穿衣不迭及抱怨的情态,埋下了后来喜剧冲突的开端,又在慌忙的科诨中引人发笑。

通过上述分析可见,插科打诨在戏曲中的作用主要是制造滑稽,逗观众发笑,是喜剧性的穿插手段,是一种重要喜剧因素。

二、喜剧性人物的塑造

在某种程度上,喜剧人物是作品喜剧性的集中体现。《鲁大夫秋胡戏妻》中,有四个相对典型的喜剧人物:一个是正末出演的秋胡,一个净角罗大户,还有李大户,另一个就是搽旦罗母。

秋胡,罗梅英新婚三日而离别十年未见的丈夫。他身上的喜剧性就在于,、轻薄、纠缠、利诱,甚至要暴力相向于自己的妻子,且夫妻双方都没认出彼此。作为夫妻,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局面,尤其是作为丈夫,又使用了一系列为人所不耻的手段去调戏良家女子——自己的妻子梅英,这样的设计,不免令人发笑。

罗大户和李大户,在本剧的脚色行当分配中是“净”。元杂剧中的“净”是从唐代参军戏中的参军、苍鹘两个角色演变而来。在参军戏中,参军和苍鹘主要承担的就是娱乐大众的职责。元杂剧继承了参军戏的传统,“净”这一脚色也承袭了逗人娱乐的职责,去营造喜剧气氛,制造滑稽诙谐的喜剧效果。“净”往往是杂剧中的反面角色,是被讽喻的对象或是制造笑料的主要承担者。“净”在元杂剧中的社会角色是相对固定的,多是贪污受贿和霸占良家妇女的官员,这有很强的现实意义,用来影射和揭示当时的黑暗社会现实。“净”行喜剧性形象的塑造,一定程度上是依托插科打诨。

在第二折中,李大户有这样一段上场诗:“(净扮李大户上,诗云)段段田苗接远村,太公庄上弄猢狲。农家只得锄刨力,凉酸酒儿喝一盆。自家李大户的便是。家中有钱财,有粮食,有田土,有金银,有宝钞,则少一个标标致致的老婆。单是这件,好生没兴。我在这本村里做着个大户,四村上下人家,都是少欠我钱钞粮食的,倒被他笑我空有钱无个好媳妇,怎么吃的他过!”(《元人杂剧选》第207页)钱财如山,俨然一副大财主的模样,娶个老婆本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在他的身上却是个难事儿,还被欠了钱的村民嘲笑,自己无奈地还要调侃自己一番。这种社会身份与现实形成的反差,就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喜剧效果。

在李大户的威逼利诱下,梅英的父母让自己的女儿改嫁,在梅英的再三拒绝下,李大户说出了这番话:“(李云)小娘子不要多言,你看我这个模样,可也不丑。(做嘴脸,被正旦打科,唱)把这厮劈头劈脸泼拳捶,向前来我可便挝挠了你这面皮。”(《元人杂剧选》第211页)讨好的目的没达到,反遭梅英痛打,羞辱,李大户在梅英面前以丑炫美,更加凸显了他的反面本质,以丑衬美,达到了喜剧效果。

罗母,剧中由搽旦扮演。搽旦在元杂剧中是次要角色,只能以插科打诨出场。剧中,罗母这个角色几乎是与罗大户配合出场,罗母和罗大户态度、语气的转变也是本剧喜剧人物塑造的一个重要体现。当秋胡马上要被拉去充军,罗母还是有一些为女儿抱不平的态度: “(罗、搽旦云)这也是你家的本分,我女孩儿的悔气。”(《元人杂剧选》第205页)李大户逼亲,如果罗大户夫妻俩被逼无奈地接受还情有可原,但如果目的是为了沾点便宜,吃个筵席,实属可笑。罗母及罗大户贪心的本质也渐渐显露出来:“(搽旦云)孩儿,俺也要做个筵席哩。”(《元人杂剧选》第211页)这是罗母和罗大户自嘲式的说明:“(诗云)只为洞房花烛惹心焦,险被金榜擂槌打断腰。(罗、搽旦诗云)这也是你李家大户无缘法,非关是我女儿忒煞会妆幺。”(《元人杂剧选》第213页)在不知秋胡回来的情况下,同时也在李大户所谓的逼迫下,罗母和罗大户也加入了请亲队伍:“(罗、搽旦云)今日是个好日辰,我和你抢他娘去!”当得知秋胡没死的消息,罗氏夫妻又是这样一副嘴脸:“(罗、搽旦云)呸!这等你说他死了也。”当秋胡露出真实身份,罗氏夫妻态度立刻转变,并将自己与乌龟列入同类,自我嘲讽贬低:“(罗、搽旦云)我们也没嘴脸在这里,不如只做送李大户到县去,暗地溜了。(诗云)如今且学乌龟法,只是缩了头来不见人。”(《元人杂剧选》第2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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