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坝草原的阿来

时间:2022-10-03 07:35:13

阿坝草原的阿来

阿来是一个不擅言谈的人。

有一次在北京开会,某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作家争着在大会上发言,分组讨论时也不甘寂寞,说了很多的废话,阿来却总是在角落里枯坐着,像是很仔细地听,又仿佛什么也没听,给人的感觉,他参加这样夸夸其谈的会,是很难受的。其实,那会儿阿来已很有名气,他的小说《尘埃落定》早已夺得了茅盾文学奖,并列入中国百年百部名著之列,书卖得相当好,“尘埃落定”在报纸上使用的频率也相当高,譬如一项赛事结束了,以前是说“鸣金”,如今都说“尘埃落定”,可以这样说,是阿来让这个不起眼的词有了生命力。有一天,主持会的人终于想起了阿来,让他说几句,阿来说了,全都是大实话,其中心意思是一个业余作者,在没成名之前是多么地艰难,而且他还强调,如今他成功了,很多人都在写文章,说如何如何发现了他帮助了他,其实以前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作家周克芹真正无私地帮过他,因此要说感谢,他只感谢周克芹,至于别人说的,都是胡扯。阿来的话让会议主持人很尴尬,听者也很震惊,谁都清楚,在这种场合,即便你这样想,也是不能说的,因而会下有人议论,阿来要么太狂妄,要么就是缺心眼儿。这次会议,凡发言者,都会在当天的会议简报上露露脸儿,阿来的话却一句也没见。不过细想想,阿来说得也不见得不对,他的《尘埃落定》,曾投过多家出版社,都被当作垃圾扔掉了,如果不是他的坚韧,这颗明亮的珍珠说不定到现在还埋在土里呢!

他说作为一个藏族人,特别是藏族男人,离了酒是不行的

阿来还爱喝酒。他说,作为一个藏族人,特别是藏族男人,离了酒是不行的。但在那次会上,全都是工作餐,根本就没有酒。宾馆在郊区,可能是会议主办者怕作家们喝多了胡说八道甚至闹事儿,把宾馆小卖部的酒也全都收走了。于是阿来就很郁闷。于是就常见阿来吃过晚饭,打一辆出租车偷偷地溜到城里,回来时摇摇晃晃的,咧着嘴傻乐,细一打量,见他的兜里还揣着两个酒瓶子。南方的一位朋友说,有一次他们那儿搞笔会,邀请了阿来,会间有一个游戏,好像是成语接龙之类的,接不上要罚酒。每次轮到阿来,他都说接不上,并主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来人们终于明白了,他哪里是接不上,他是根本就不想接,他的心思都在美酒上了,那天他喝了多少,谁也说不清。

自《尘埃落定》之后,阿来有很多年没怎么写东西。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时间。他在成都办了一家科幻杂志,他当主编。阿来说,事务性的工作实在太多,杂志的订数他要去想,员工的福利他也要琢磨,总之,现在是市场经济了,生存是个大问题,他不能只顾自己,而让跟他一起干的弟兄们喝西北风。其实,了解阿来的人都知道,停笔这么长时间,讲义气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就是他的起点实在太高了,超越或者突破自己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因此时机不到,或者说想法还不成熟,他是不会轻易动笔的。时下,有些作家一年要出几部书,十天半月就写完一部长篇,跟跑肚拉稀似的。对这样的写作,阿来一向不以为然,作品多并不能说明你就是个好作家。他很赞同余华的观点。余华有一次到美国访问,回来写了篇文章,余华说,走之前,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因为他不是一个多产作家,他的所有文字加在一起,也就不到二百万字,与很多中国作家相比,他觉得自己写得太少了,有些对不起读者。然而到了美国,余华又开始惴惴不安了,不是因为写得太少,而是写得太多了。欧美作家,一辈只写百十万字甚至几十万字的人比比皆是,有的人毕其一生精力,也只写出了一部作品。于是余华就认为,中国作家很浮躁,很多人跟开作坊一样,天天在制造文字垃圾,这样的写法,无论对作家本人还是对读者,都是很不负责任的。阿来没有写文章阐述与余华相近的观点,但他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很负责也很有社会使命感的作家。

看着云在飞鸟在叫,可钱却总也数不清楚,这种感觉真的是很美妙

阿来的心是纯净的,就如他家乡阿坝的草原和天空。他有时甚至很孩子气,尤其在对待金钱上。《尘埃落定》出版后,特别是得奖之后,除了荣誉,最为直接的,就是金钱开始像潮水般地向他涌来。外国人用8万美金买下了这部作品的电影版权,英文版权也一直在谈,国内则把这部小说改编了电视剧,改编的收入也颇高。阿来说,每天早上一醒来,就会有人来找你谈购买你作品的事儿,且隔三岔五你就会大把大把地数钱,你坐在窗口,看着云在飞鸟在叫,可钱却总也数不清楚,这种感觉真的是很美妙也很好玩啊!谁说当作家就一定要受穷呢?谁说作家就不能成为富翁呢?来,干一杯吧!可阿来的得意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你的作品一定要好,好作品本身就是金子。值得庆幸的是,阿来的智慧以及付出回报得很快,而不是像画家梵・高那样生前食不果腹,身后才成了一个地球宝贝,所有的银子都揣到别人的兜里去了。在对待钱上,阿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要花在有用的地方。他还说,一个作家,你的写作,如果只是为了挣钱,那你就离穷鬼不远了。这句话是值得很多写作人深思的。

曾经与阿来作过一次深谈,当然是关于写作的。那一次,他说起了他的家乡,他的家人,当然还有宗教。他说他的家乡很美,彩虹麦地还有朴实的百姓,都会让他流泪。那里所发生的种种故事,并不是一个作家所能记录的,就如他在《尘埃落定》写的那个被割掉了舌头的僧人,所想所思都是有局限的。关于宗教,他也是随口一说,仿佛对他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自然是心灵。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阿来出生在阿坝,此后又来到成都,可他的心,总是为阿坝那片土地而跃动,大都市的生活对他并没有改变,他的精神归宿,还是在阿坝。

有评论说,阿来的小说表现出一种简单中的复杂。这不是一般的言简意赅,而是作者表现出的关于藏族文化的心得。作者写作的对象无疑是神奇魔幻的,但是阿来处理这些题材时,手段总是平淡简单的。人物的经历是简单的,人物的关系是简单的,一切都是寥寥几笔,绝不渲染夸张。但是在这种简单的描写里,读者还是感到藏文化和社会历史那特有的复杂和凝重。在阿来看来,每个藏族人的人生是简单的,甚至是重复的,但是作为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封闭农牧社会,这些看上去很简单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无不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就像那些终生磕长头的善男信女一样,他们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简单人生,绝不是信仰两个字可以解释的。

读阿来的小说是饶有兴致的事,但同时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以往的经验大多会失灵,所以新鲜感和陌生感并存。除了《尘埃落定》,他的一些短篇也很耀人。这一方面能勾勒出阿来创作走向成熟的轨迹,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阿来的成功不是一日之功。如果你哪一天觉得文学是一份牵挂,是一种精神的归宿,那么,你就可能找到了文学的实质,你的作品也就会被大多数读者喜欢。

阿来这样说。

阿来简介

阿来,当代中年作家,藏族,1959年出生于四川西北部阿坝藏区的马尔康县,俗称“四土”,即四个土司统辖之地。毕业于马尔康师范学院,现任成都《科幻世界》杂志主编,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80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长篇小说《尘埃落定》,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阿来凭借长篇小说《尘埃落定》成为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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