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牧人 第7期

时间:2022-10-03 06:48:19

七月初,河西走廊酷热起来。大卡车在戈壁滩上驰向祁连山。

跑上一百五十公里,就可以看到西北的第一座大型铁矿——镜铁山了。

祁连山中的大铁山!帝国主义笑话我们,说中国没有铜,西北没有铁;说祁连山是个穷山、我们偏偏找出来了。而且,这是怎么找出来的啊!没有地图,没有路,甚至在前一天还没有一点影子。可是鞍山那末大的铁山却奇迹般地发现了。而且十几个矿区的发现,都是从牧人口里得来的线索。这时候汗淋淋地呼吸着大漠吹来的热风,听司机讲雪山下的高山牧场的春色,眼前的祁连山的确是魅人的:

它横断遍地流沙,在云中亮着一头白雪,似乎很清亮,又那末遥远。俨然一道绝壁,在地尽头撑住半边天。可是一进山口,山势反而矮挫了,雪峰也看不到了 山间的草场和乱石滩总是这末平缓。只有车头不住地闷声嘶吼着,可以听得出是一直走的上坡路。

汽车猛地停在小溪跟前。

水箱又沸腾了。又得拿雪水给发高烧的机器洗冷水澡了。

我回头一看,——嗬!走廊平原已经沉到大山底下,整个袒露出来,和满天烈日的大戈壁溶化成一片烟海了。已经下午四点。可是这里还是戈壁滩一般酷热。哪里是高山牧场的春天呢?那横断大漠飞沙的七架大山又在哪里呢?

只是转过斜坡,迎面冲下来一团冷雾。好冷!赶紧穿上皮大衣。高处出现了一个山豁口。“糟糕,要下雪。”司机说。大山那边涌起一阵黑云,山色阴沉了。眼看着暴风夹着急雨,扫过岭头,留下漫天大雪。什么远山,近岭,悬崖,峭壁,都从周围消失了。只有陡急的岩石路面引导着汽事前进。

爬上岭头,雪晴了。霞光漏过云缝,把几处雪峰映得红艳艳的。真个是“一峰红日一峰雪,半岭黄昏半岭明”。满以为可以饱看一路的雪山,小公路又把大卡车引到峡谷里的云海深处。

深不可测的云海。汽车亮起灯炬,冲不破云雾的重重包围。冷雨又伴着黑夜来了。迎着灯光,路面又窄,又陡,总是急转直下,没有尽头,好像要一直钻到地里似的。临到上坡,汽车又一劲儿地往上,往上,拐来拐去总是往上。只有灯光面前,一时浓雾迷茫,一时细雨纷纷,一时雪花飞扬,可以看得出是到了山顶还是到了峡谷深处。

真个是白天避暑,晚上过冬;翻一座山能过四个季节。

已经半夜。大卡车忽然欢跑起来。夜雾消散了。灯炬照出一丛丛的毛柳,白桦,荒草,一时山涧飞溅,一时怪石兀立,偶尔野兔在眼前一闪,或者是野羊,旱獭,山雉……就是不见人迹。头顶也难得看见一线天光。只有山涧的轰声震耳欲聋,伴着马达声撞击石壁的回声,可以听得出峡谷是很陡很窄的。

我们是到了深山里了。

天顶忽然跳出两颗灿烂的星光。

“照明弹”司机叫起来。我立刻想到迷失在万山丛中的地质人员。是他们打出的求救的信号呢,还是勘探队给他们指示归队的目标?还是……我看看司机,他笑了:

“这是山顶上的两台钻机,刚安上电灯不久,”

到了。

一觉醒来,蓝天如水,两岸大山兀立。帐篷跟前奔流着一条大河,汹涌而又清澈。

山上已经满坡太阳了,河边还是初冬的早晨。山坡光溜溜的,倒悬的流沙河一般,山风一动,也能剥落好些石头,从山顶掉到河边。山脚却夹着一沟茂盛的丛莽。高大的老树都拦腰折断了,不知什么时候被暴风吹折的,断头上飞着许多新枝,满梢绿叶,活像公园里人工修整的风景树。

大自然多末暴烈,生命又是多末地顽强!

拐过河湾,陡崖直插天顶,在云间突起锋利的狼牙,勘探队叫它“刀山”。绝顶上隐隐可见两座白色的钻塔。有人在那里爆破岩石,开山修路。巨岩崩落下来,顺着陡崖崩跳,冲击,迸裂,炸起滚滚的烟团,顷刻间瀑布似的,冲到汹涌的大河里,在绝壁上留下一条烟龙,冲上蓝天。

这就是镜铁山!镜铁山的主矿就在这里。人们站得多高啊!

成千斤重的钻探机是怎末抬上去的呢?

“你看看山上的铁矿,就知道哪来的这股劲了。”

带路的说。这个小地质员,叫做罗青,外号“小青羊”,半年以前刚进祁连山。乍来的时候,腿一跨上马背,

身子便从马脖子上滚下来。现在野羊能跑的地方他都能跑了。山风一动就能听出哪里要掉石头。分明乱石劈头直滚下来,他把你一把推倒,石头便从头顶横飞过去。跟他上山是很放心的。

从吊桥横过大河,钻进小沟岔,我们从乱石和浮土堆成的悬河上山。一路上的镜铁矿把我吸引上去了。

崩落在沟里的怪岩,是铁矿,陡坡上的滚石,是铁矿,路面铺的也是铁矿,路肩砌的也是跌矿,……走到哪里都是一块块平展展的镜子一般的铁矿。一旦爬到山顶,俯瞰深谷,——矿脉的露头简直是一条铁龙,从山顶蟠到大山脚下,来回拐了五道弯。“一看这矿,还有什么困难呢?”“小青羊”说。“从前一见野羊,我就想吃它;现在一见就悄悄跟着,看它是怎么爬山的。”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镜铁山”的第一个矿区,是一九五五年八月发现的。从矿脉看,这是“沉积热岩变质矿床”。这就是说:这个矿最初是在海底形成的。祁连山本来是个内陆海。海像筛子那样,多少万年的风雨潮汐,把周围的岩石“筛”到海里。不同轻重的矿物,便被“筛”成一层层的,沉积下来。这铁矿便是其中的一层。以后海干了,成了个大地槽。北面蒙古古陆向南一挤,又把地槽挤成六条山脉。平展展的铁矿床,便被挤得歪歪扭扭的,夹在山脉里。高耸入云的山峰,在高空成了终年飞雪的地带,于是,雄伟的奇观出现了:活动的冰川,奔腾的雪水,把山脉辟成千山万壑。夹在山脉里的铁矿,便从悬崖陡壁露出头来。这种铁矿,一有就是一大片,这一带准是少不了的。可是找了一个多月,硬是找不到。

有一天,驮帐篷的牦牛跑了。他们的响导,是一个叫做扎喜的藏族牧民,扎喜去找牦牛,碰到一个老乡。

“大雪封山了,这几个人来干什么”老乡说。

“找矿呢。找又黑又硬又重的石头”

“什么宝员不找,找石头!”

“那是铁啊。”“是铁?哦,对了,想起来了。”他说:“三十几年以前,有个老爷爷,打鹿的能手,有一次追赶一群青鹿,追啊,跟啊,追了三天,把鹿撵进死沟岔了,没处跑了。可是火枪的子弹,只剩雨颗了。怪可惜的。便找了一块又黑又硬又重的石头,砸碎了,跟子弹里的铁沙掺在一起,把火药倒出来,匀成三分,对付装成三颗子弹。一打,行!跟铁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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