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含笑花(外一章)

阳光下的含笑花

那一年流浪在外，历尽了挫折失意，最后终于踏上了向北的列车，回家。然而所剩的钱只能买半程的车票，我只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坐在火车上我已身无分文，夜色沉迷，疲惫使我困倦，饥饿却让我清醒，那份折磨难以描述，我坐在那里木然地看一本很久以前买的杂志。车厢里的人大多沉睡着，我身旁的一位中年妇女没有睡，也拿着一本书在看，书名叫《爱的教育》。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手中的杂志已不知翻了多少遍，车窗外天已蒙蒙放亮。过道上已有服务员推着小车叫卖各种早点。身旁的中年妇女买了一瓶矿泉水，我看着杂志，努力不去想那些美味的食品。低头一瞥间发现那中年妇女把找回的一把钱只随意地塞在口袋里，外面还露出一半来。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随之而生的诱惑迅速占领了我的意识。我相信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拿过来，可又不愿因此而让生命受到丑恶的玷污。然而饥饿像一个恶魔占据着我的身心，此时此刻金钱的诱惑实在太大，那念头压也压不住。天已大亮，有阳光照射进来，人们都打着呵欠醒来，我想我应该动手了，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把手伸过去，由于紧张竟碰到了中年妇女的胳膊，她转过身来，微笑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一时惊呆，好久才怯怯地说：“阿姨，你口袋里的钱快要掉出来了。”

她笑了笑，把钱装好后连声向我道谢，然后便和我闲聊起来。看我手拿杂志，她便问我是不是喜欢读书，我点头，她把自己手中的书递过来，问我是否读过，我惭愧地摇头，她宽容地笑笑。我忽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六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我欣喜自己没有在洁白的青春岁月中留下污点。

快到中午的时候，火车停靠在一个美丽的小站。这是一个小镇，每家的门前都开满了一种细密的小花。身旁的阿姨在这里下车，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那本《爱的教育》放在我手上，说：“送给你，没事的时候读一读！”说完便含笑而去。

我翻开书，里面夹着两张50元的钞票，我的眼泪涌上来。忽然，车窗外递进来一大把花，正是那阿姨，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她略胖的身影已消失在出站口的人群中。我低头看那花，正是外面四处开遍的那种，金黄色，灿烂而芬芳，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车厢。

乘务员走过来，告诉我这叫含笑花，这个镇上开得最多最美。手捧这些含笑的花朵，忽然觉得人间的爱并不遥远，就像这些阳光下的小花，平凡地开遍每一个角落。

以后的日子中，我的心总是充满了温暖的感动，真诚地去对待每一个人。因为那些含笑花常摇曳在心底最温柔的角落，让我总是情不自禁。

移动的灯光

师专毕业后我被分回本县的乡下中学任教，心中颇有怨言，看看离报到的日子还远，便去一个远房的姑姑家散心。姑姑家在偏僻的山区，那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交通极不方便，经过一整天的颠簸我才到达那里。

这里很是闭塞落后，甚至连电都没有。按理说这样贫困的地方该不会重视教育，可实际上几乎每家的孩子都在上学，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学校在山上，那是一座破庙改建的，只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校长。

由于没电，天黑后我和姑姑一家坐在院子里聊天。每家都是黑洞洞的，蜡烛对他们来说也是奢侈的。正说着话，姑姑他们忽然站起来一齐朝山上张望，我不明所以，也向山上望去，只见山顶上有一点亮光在缓缓地向山下移动，忽高忽低的。我惊问：“那是什么？”

姑姑说：“那是小王老师打着手电送学生下山。每天他都给毕业班的学生补课到天黑，再送他们回来，真是个好人啊！”

我问：“小王老师住在山上？”

姑姑说：“对，他是从山外来的大学生，自愿到这穷山沟教学，这样的人不多啊！”

这时那灯光已停在山脚处，姑姑跑进屋去，一会儿，屋里亮起烛光。回头间发现，村里的每一家都亮起了烛光，仿佛是在向那一点灯光回应。只见山脚下的灯光向村子这边晃动了几下，便又向山上移动了。我看见每一家院子中都站着人影，默默地注视着那移动的灯光，直到它消失在山顶，各家的烛光才依次熄灭。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愿意送孩子去上学。我心里充满了愧疚，那一点移动的灯光点燃了我心中美好的希望，有一种全新的力量在涌动。我已知道了该怎样去做，明天我就回去报到，我要把教书育人当作自己一生的事业！

一路灯光

那天晚上，村里为了修路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当然我这个联系村干部也得参加。而小村人聚在一起的话题总是很多，等开完会已是夜半时分。望着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会议室，一种恐惧感从我的心底油然而生。因为我得赶回乡政府去住宿，从小山村到山下的乡政府有4公里的山路。我天生胆小，那4公里山路的夜行对我不啻是一种考验。

走在最后的村老支书极力挽留我到他家借宿一晚，但我执意回绝了，我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更是因为第二天一早我还有重要的事去办，而第二天从小山村出发到乡里是来不及的。热心的老支书又想护送我下山，我也谢绝了他的好意，毕竟已经是深夜了，而这来回得花一个多小时，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老支书似乎明白我的心事，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递给我一支手电筒，笑着对我说：“那你去吧，到了乡里后给我挂个电话，好让我放心。”

夜晚的山路显得极为静谧，碰不到一个夜行的路人，月光透过摇曳的树叶在我的身边形成了一片移动的光影，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在我身边舞动，不绝于耳的只是两旁树林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哗哗”声，林中的夜鹰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凄惨的鸣叫给夜增添了一些诡谲，而路边那些散放着花圈的乱坟堆则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只是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大声地唱着歌，以减少自己的一些心理恐慌，并渴望能早点到达山下的乡政府。忽然，我听到了身后一阵“沙沙”的声音，我一惊，心里一哆嗦，浑身都因害怕起了鸡皮疙瘩。当我大着胆子回过头去用手电筒一照，才知道那是一只村民遗留在路上的塑料袋发出的声音。我笑了笑，都怪自己胆子太小，太疑神疑鬼。可就在这时，我却发现小山村的方向那边有一枚灯光，光线并不强烈，却似一盏航标，使我恐惧的心得以些许的安慰和温暖。

我拿着手里的手电筒朝那灯光的方向挥了几下，意想不到的，那灯光竟也朝我挥了几下。我忽然明白，那是老支书在护送我下山。也许他是想让这灯光陪伴我一路走下去，以驱除一路的寂寞与胆怯。

而那盏灯光也给我壮胆不少，我竟不再去胡思乱想那些让人害怕的事。因为我明白，这一路上还有老支书陪伴着我，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那灯光就在远处凝望着我，我又有什么害怕可言呢。

很快，我到了山下的乡政府，我拨通了老支书家的电话向他报平安。老支书在电话里说，他站在他家房顶的晒台上朝我回去的方向不停地挥着手电筒，因为他想这灯光或许可以帮助我驱散恐惧和寂寞，虽然这手电筒的光微不足道。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入睡，我忽然明白了山村人的那份纯朴之所在。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会碰到许多让人恐惧惊慌的事，会遇到许多困难，会碰到许多挫折，我们该做的，就是给他人以无私的帮助，即使我们只能付出那一盏淡淡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