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杰:裘派,雄踞净首

时间:2022-10-02 11:10:28

十净九裘。裘派魅力何在?陈俊杰用一生体味着其中的奥妙。

第一次知道“裘派”是在1976年。“”刚结束,样板戏一枝独秀的年代终于一去不返,传统戏逐渐恢复,如同一股甘泉滋润着人们贫乏的精神世界。一天,陈俊杰在老师的收音机里听到一段《打龙袍》,一个高亮醇厚的嗓音牢牢地抓住了陈俊杰,“简直迷得不得了”。如今想来,用“浑然天成、美不胜收”描述并不为过,但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嘟囔:“哎呀,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向老师请教,才知道裘盛戎这个名字,从此之后,他便与裘派结下不解之缘。

情带声,气为本

著名戏曲作家、理论家翁偶虹先生曾这样评价裘盛戎的唱腔——“腔虽老而因裘则新”;“旱香瓜——另个味儿”。他一改旧时花脸直腔直调的唱法,进行大量板式的创新,极大丰富了花脸的声腔表现力,对京剧的贡献有口皆碑。

在陈俊杰心里,裘盛戎先生的唱腔无可挑剔,“他的发声方法和共鸣非常科学,韵腔技巧讲究‘提、挑、弹、蹦、滑……’,在唱腔中注入了浓厚的感彩。”他想尽各种办法,收集了裘先生大量演出的资料,并用心学习裘派弟子方荣翔、李欣等老师的新剧目,粗浅地了解了一些“裘派的皮毛”。

1991年,陈俊杰有幸拜在裘派传人李长春先生门下,在老师的指点下,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他对裘派艺术的领悟也日益深刻,“光是李长春老师的一个出场,我便学了多少年。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体现出深厚的内在积累,以及对舞台节奏和心理节奏的准确把握。”

京剧净行最早讲究声宏激越,如金少山先生,其一开口便声震屋瓦、气势磅礴。而裘先生则在继承的基础上,形成了更为圆熟含蓄的特点。与此同时,增加了“柔”的一面,如《将相和》《除三害》等,而在《赵氏孤儿》中则吸收传统剧目《七擒孟获》的汉调唱腔,创造了“汉调二黄”,可谓脍炙人口。

“有句老话叫作‘千金话白四两唱’,强调了念白的重要性。”陈俊杰介绍,“裘盛戎先生最大特点是‘口甜’,含有笑音。晚期则趋于苍劲,像《将相和》中的大段独白,感染力非常强。”

裘盛戎先生经常说:“气是声之本,万音气为尊。嗓子再好,唱得再好,若气口运用得不好,也是立不住的。”气口安排得合理与否是唱腔成败的关键,裘派对于明暗气口的运用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越是经典的唱段,越能考验演员的功力。大家耳熟能详的《秦香莲》中的唱段不到一百个字,但慷慨激昂,令人回味无穷: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这是一段西皮导板原板转流水,陈俊杰无数次观摩前辈的演唱,并结合自己的嗓音条件,设计了9个气口。如今,每每唱到这一段,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的表演总是赢来满堂喝彩。

完整的艺术

“裘盛戎先生之所以能自成一派,而且传承这么多年,桃李满天下,是因为他的艺术非常完整。不单单是唱,京剧的四功五法(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全面发展,将铜锤和架子花脸融为一体,带给观众强烈的视听震撼。此外,裘先生不是为唱而唱,为舞而舞,而是严格地从生活出发,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法来描绘剧中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感情。”陈俊杰对此深有感触,裘先生塑造的包拯、魏绛、姚期、窦尔敦、单雄信等鲜明的人物形象是他心中的高峰,难以企及。

裘盛戎先生的代表剧目众多,但《姚期》可以说是代表作中的佼佼者。“《姚期》是裘先生自创的,将花脸艺术推向了极致。通过精湛的唱腔、道白、身段和表演,将姚期这个人物由内而外地刻画出来。无论到哪儿,这都是打炮的戏,对演员各方面要求极高,非一般人能演。短短的1小时20分钟凝聚了裘先生一生的智慧。”陈俊杰感慨道。

可以说,《姚期》之于裘盛戎相当于《红楼梦》之于曹雪芹。姚期这样一个封建社会的忠良将领的坎坷命运被裘先生演绎得有血有肉。裘盛戎在设计姚期这一人物形象时的精彩表演至今无人能及,该剧堪称代表20世纪京剧净行水平的经典之作。

“裘先生武功基础特别棒,好过一般的架子花脸,脚底功漂亮极了。”在跟随李长春老师学习《大探二》的过程中,陈俊杰观察到,虽然老师演绎的是徐彦昭铜锤花脸,但他身上的韵律和气势远远超出了这个范畴。“身上犹如风摆荷叶,欲进则退。”他细细品味着这份独特之美。正是裘盛戎先生把若干年来净角铜锤和架子、文与武两门界限打破,统兼二者,不但擅演铜锤的徐彦昭、包公,架子的曹操、严嵩、刘谨也不在话下,甚至可以演武二花的张飞。

就陈俊杰个人而言,他最喜欢《秦香莲》中的包公形象。包公出场的身段他曾反反复复地琢磨了许久,日夜思考,整个人都有些痴了。他在追求一种感觉,“像一阵风,突然一停,太阳出来了。” 裘盛戎先生塑造的包公形象深入人心,有着“活包公”的美誉。

裘盛戎博采众家之长,吸收了郝、侯两派的精华,丰富自己刻画人物的手段,同时弥补自己身材瘦小的不利条件,在脸谱、腿装和舞台的调度上下功夫。值得一提的是,裘盛戎先生演绎的包公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下场,“所有的裘派弟子都以此为高度”。这个下场继承了麒派的特点,“一转身之后,腰一涮,整身转”。陈俊杰介绍,当年,麒麟童(周信芳)来北京演出的时候,富连成科班是不让学生观看的。但只有裘盛戎和袁世海俩人跳墙溜出去,跑到戏院看了个够。“麒派在这两位艺术家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舞台上那种诙谐、潇洒、突然发力均源于此。”

裘派还有一个特征,其塑造的大多是忠厚老实的正面人物,思想性、教育性较强。在《赵氏孤儿》这出戏中,一次,裘先生曾扮演了屠岸贾这个角色,但他自己并不认可:“我怎么演怎么不像坏人。”此后,便不再涉及,专心塑造忠臣魏绛。他跟著名琴师李慕良共同设计了《赵氏孤儿》的一个唱段,流传至今,久唱不衰——我魏绛闻此言如梦方醒,却原来这内中还有隐情。公孙兄为救孤丧了性命, 老程婴为救孤你舍了亲生。

“京剧是需要反复欣赏的艺术。若喜欢一部戏,喜欢一个演员,观众可以连看十场都不腻。京剧界的粉丝跟其他圈子不一样,我们叫‘钢丝’。京剧圈子小,戏迷圈子也不大,大多都是有深厚的文化基础和人生阅历的人。京剧与戏迷一生相伴,永远听不完、说不完、看不完。”陈俊杰坦言,京剧给了自己太多荣誉、社会地位和光环,他始终虚怀若谷。而裘派艺术则像一座高山,需要用一生去探索、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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