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的星期天

时间:2022-10-02 12:14:17

那时福楼拜住在六层楼的一个单身宿舍里,屋子很简陋,墙上空空的,家具也很少。他很讨厌用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古董来装饰屋子。他的桌上总是散乱地铺放着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稿纸。每到星期天,从中午一点到下午七点,他家一直都有客人来。门铃一响,他就立刻把一块很薄的红纱盖到办公桌上,把桌上的稿纸、书、笔、字典等所有工作用的东西都遮起来。他总是亲自去开门,因为佣人几乎每个星期日都要回家。

第一个来到的往往是伊万・屠格涅夫。福楼拜像亲兄弟一样地拥抱着这位比他略高的俄国小说家。屠格涅夫对他有一种强烈而深厚的爱。他们有着相同的思想、哲学观点和才干,有着共同的生活趣味和梦想,有着同样的文学主张和狂热的理想,有着一致的鉴赏能力与博学多识。这使他们两人常常一拍即合,每次见面,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与其说是相互理解的愉快,倒不如说是心灵内在的欢乐。

屠格涅夫仰坐在一个沙发上,用一种轻轻的并有点犹豫的声调慢慢地讲着,但是不管什么事情一经他的嘴讲出,无不带有非凡的魅力和极大的趣味。福楼拜转动着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朋友这张白的脸,十分钦佩地听着。当他回答时,他的嗓音特别洪亮,仿佛在他那古高卢斗士式的大胡须下面吹响一把军号。他们的谈话很少涉及日常琐事,总是围绕着文学史方面的事件。屠格涅夫也常常带来一些外文书籍,并非常流利地翻译歌德和普希金的诗句。

过一会儿,都德也来了。他一来就谈起巴黎,讲述着这个贪图享受、寻欢作乐并十分活跃和愉快的大都会。他只用几句话,就能勾画出某些人滑稽的轮廓。他用那独特的、具有南方风味的讽刺口吻,谈论着一切事物和一切人……

他的头小却很漂亮,乌木色的浓密卷发从头上一直披到肩上,和卷曲的胡须连成一片。他习惯用手捋着自己的胡子尖。他的眼睛像切开的长缝,眯缝着,却从中射出一道墨一样的黑光。也许是由于高度近视,他的眼光有时很模糊。他讲话时调子有些像唱歌。这个举止活跃、手势生动的作家,具有一切南方人的特征。

接着来的是左拉。他爬了六层楼,累得呼呼直喘,一进来就歪在一把沙发上,并开始用目光从大家脸上寻找谈话的气氛和观察每人的精神状态。他很少讲话,总是歪坐着,压着一条腿,用手抓着自己的脚踝,很细心地听大家讲。当一种文学热潮或一种艺术的陶醉使谈话者激动起来,并把他们卷入一些富于想象的人所喜爱的却又是极端荒谬、忘乎所以的学说中时,他就会变得忧虑起来,晃动几下大腿,不时地发出几声:“可是……可是……”却总被别人的大笑声所淹没。过了一会儿,当朋友们的激情和冲动过去之后,他就不慌不忙地开始说话,声音平静,句子也很温和。

左拉中等身材,微胖,长着一副朴实而又固执的面庞。他的头像古时意大利版画中人物的头颅一样,虽然不算漂亮,却表现出其聪慧和坚强的性格。在他那发达的脑门上竖立着很短的头发,直挺挺的鼻子像是被人很突然地在那长满浓密胡子的嘴上一刀切断了。这张肥胖但坚毅的脸的下半部,覆盖着修得很短的胡须。黑色的眼睛虽然近视,却透着十分尖锐的探求的目光。他的微笑总使人感到有点嘲讽,他那很特别的唇沟使上唇高高地翘起,又显得滑稽可笑。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挤满了小客厅。新来的人只好到餐厅里去。这时只见福楼拜做着大幅度的动作(就像他要飞起来似的),从这个人面前一步跨到那个人面前,带动着他的衣裤鼓起来,像一条渔船上的风帆。他时而激情满怀,时而义愤填膺;有时热情澎湃,有时雄辩过人。他激动起来未免逗人发笑,但激动后和蔼可亲的样子又使人心情愉快,尤其是他那惊人的记忆力和超人的博学多识往往使人惊叹不已。他可以用一句明了而深刻的话结束一场辩论――思想一下子飞跃过几个世纪,并从中找出两个类同的事实或两段类似的格言,再加以比较。于是,仿佛两块同样的石头碰到一起,一束启蒙的火花就从他的嘴里迸发出来。

最后,他的朋友们一个个陆续走了。他分别将他们送到前厅,最后再单独和每个人讲一小会儿,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再热情地大笑着用手拍打几下对方的肩头……

写法探讨:

这篇文章写的全是名人,作者莫泊桑自己也是著名作家,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同学们读这篇文章时,首先可以感受到一群名流的风范,我们仿佛也来到了福楼拜住在六层楼的那个单身宿舍,恭逢那场名流之间的对话与争锋。其次,我们可以好好学一学莫泊桑对各位名人的精彩描述,他是如何抓住人物外貌、语言、动作、表情等方面的主要特征,来呈现他们的不凡风采的。

(国 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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