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01 09:05:42
老孔从部队转业到乡政府,在办公室当了一名办事员。老孔平常话不多,做事很勤快。乡长老熊暗中观察他好长时间,发现这人确实不错,忠实可靠,不计得失,嘴巴又严,于是再有重要的事,就想托他去跑。
没想到,第一次就办砸了!
老熊派老孔去十里外的河口村。老孔二话没说,蹬上车子就走。
村口碰见一个放羊的老头儿,老孔气喘吁吁地问:“大叔,往余得才家怎么走?”老头儿口齿不清,看老孔听不明白,于是就领他来到一户小院。
院墙低矮,只有三间被烟熏得乌黑的土屋,屋里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面目清秀的男孩儿。
老孔停好车子,问男孩儿:“你爸爸叫余得才?”男孩儿说:“是呀。”
老孔又问:“你今年考上大学了?”
男孩儿说:“是呀。”并捧出录取通知书给老孔看。
老孔点下头:“这就对了。”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咱们乡里的领导听说你考上了重点大学,非常关心。熊乡长特地以他私人的名义送你1000块钱。希望你毕业后能回乡创业,支援咱老区建设。”
男孩儿接过信封,激动得紧绷着嘴唇,不让泪落下来。他朝老孔鞠了一躬,又朝看不见的熊乡长鞠了一躬,说:“我爸正愁学费呢,这些天,天天跑出去借钱,也没借到多少,你们却送上门来。”
老孔对男孩儿说:“我们乡长还嘱咐了一句,他的名字叫熊存义,再有困难,尽管找他!”男孩儿先前勉强忍住的泪,现在再也忍不住,哗一下倾倒了满脸。
老孔重新累出一身汗,回去复命。熊乡长表扬了他几句。
老孔回到办公室还没喝上一口水,突然老熊在隔壁高声叫他。
老熊满面紫胀,发起脾气来:“老孔呀老孔,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一大把岁数了,咋还这么办事不牢!”
原来老孔把钱送错了。河口村不光有一个余得才,还另有一个余得财。余得财是县委昊部长的表哥,他才是熊乡长要送钱的真正主人。
熊乡长命令老孔,抓紧再跑一趟河口村,将钱要回来,再送余得财。“这次一定给我弄准!我已经给他们的村支书打过电话了,让村支书带你去。”
老孔茶没喝一口,又再次奔赴河口村。老孔想:咋比打仗还难哪?
老孔脑海里不住晃动着余得才家的破院子,晃动着余得才儿子那充满感激的深深一躬,晃动着男孩儿那纯净无比的眼眸。突然他停下车子,蹲在路旁,抱着头发了一会儿呆,又踏上车,掉头回了自己在乡政府的宿舍,从床下的一只旧皮鞋里摸出一张存款单,上面有他1000元的转业费,一直没舍得动。
当天晚上,老熊给村支书通过电话,知道余得财家的钱已经送到,才放心地去睡了。此后再不托老孔办事。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老熊不再是乡长,已是一位副县长。而老孔,还待在原地没动。
当了副县长的老熊经常到市里开会。
这天休会期间,秘书来唤老熊,说新来的市长助理点名要见他。
老熊忐忑不安,一颗心快要蹦出来,以为自己犯了错误。
市长助理一看到老熊,马上站起来,热情地跟老熊握着手,说:“您是熊存义吧?我一直记着您的名字,都记了十多年了!”
老熊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市长助理忙着亲手给老熊沏茶:“熊叔叔,我叫余雷,老家就是咱们河口村的,我父亲叫余得才。当年我读大学,您还资助过我呢。我出国留学多年,一直没机会拜访您。”
老熊激动得要死!会一开完,县都没回,直接驱车来乡里找老孔,带了不少名酒,求老孔不要把旧事说出去。老孔不收他的酒,老熊硬让司机丢下,钻进车就跑。
晚上,躺在床上,老婆抱怨他:“你辛辛苦苦栽树,倒让人家去乘凉,走遍天下也找不到你这样的憨种!”
老孔只是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栽树只管栽树,哪能光想着乘凉?”然后翻了个身,兀自睡去。(摘自《微型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