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告:媒体的未来(三)

真正的报道

——什么是新闻报道的最基本单位

科拉·高登伯格

新闻报道正经历一场身份危机。至少一个世纪以来，大家常识性地认为把最新奇的信息放在开头的“倒金字塔”结构是可靠的，是传播新闻的最佳并且是唯一的方式。但是如今这种新闻报道方式落伍了——其形式不再适合人们正在使用的阅读新闻的平台。“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思考报道的形式，用一些能够更好地利用互联网的形式来替代它，而不是把印刷时代的模式轻率地应用于数字空间，”路透社社会媒体编辑安东尼·德·罗莎说，她经常参加有关重大新闻报道方面的业内交流，“过去十年间，我们为什么在这方面没有进步，对我来说仍是个迷。”相反，在此过程中，传统的报道模式已经跌跌撞撞地穿过由“锐推”（即“Retweet”，指Twitter用户在看到有意思的链接和消息想转发分享时，必须手动将原消息拷贝到消息框，并在前面输入“RT”字符后再，以表明这一消息为转发）、聚合、嵌入、博客评论和Facebook共享等理念、做法构成的无序的互动泥潭。

大量的实验者和理论家正在争相探索新的新闻报道——即信息传递的最基本单位。他们的做法有很多重叠相似之处，以下是一些被多数人认同的做法。

链 接

我们可以设想将传统印刷媒体的新闻报道拆开——导语、过渡、主要新闻人物的引语、背景资料等。将每个部分分别放置，而不是一次性地放进“倒金字塔”中。然后保持资料的每个部分——有关人、事件和地点的——得到不间断的信息升级，当相关的新闻发生时，读者能够获取相关的链接。

把“链接”作为新闻报道的基本单位，在今年初夏获得了业内的口头支持，当时在包括安东尼·德·罗莎、纽约城市大学的杰夫·查韦斯参加的媒体论坛上，路透社和《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CJR）的菲利克斯·赛门，以及纽约大学的杰伊·罗森举办了一次即兴的（Twitter）讨论，查韦斯在博客中对此有所记录：

以新闻中的背景段落为例，背景段落面向每一位读者。但如果你对正在进行的新闻事件的先前情况一无所知，那这个段落给你提供的历史信息就太有限了。如果你熟知此新闻，这个段落对你来说就意味着浪费了报纸的版面和你的时间。对于报纸这种以一种面孔面向所有受众的产品和报纸的发行方式来说，这是一种被先天条件限制下的妥协。

抛开这些限制，新闻的背景段落应该是什么样的？当然，它应当是一个链接：链接指向正在根据需要而升级的信息——而不是在每次有变化的时候重写该信息。这是一个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进行浏览的信源，一部分一部分地告知读者有关该新闻的信息，使得新闻更加个性化、高效，并且对每个读者来说都有价值。

“我想要看到的，” 安东尼·德·罗莎说，“实际上是两件事：以短而快的形式对新闻事件的报道进行规律性的升级，具备告知系统‘目前这位读者已经阅读了一些内容’的能力。最新的信息应当置顶并且随时升级。媒体应当采用文本、视频、照片、图表等各种形式，只要能对最好地解释最新发生的情况有帮助的手段，都可以采用。”要通过增加链接来进行解释，帮助非专业人士理解复杂的概念。

新闻“过滤器”

安东尼·德·罗莎心目中理想的新闻平台，听起来非常像“Cir.ca”。“Cir.ca”是一个供读者追踪新闻报道的第三方应用程序：当新闻事件有进一步进展时，读者仅需要浏览最新的信息。该软件于10月份，是由搞笑信息网站“Cheezburger”的CEO本·哈及其合伙人大卫·科恩、阿萨尼奥·桑托斯创意的。“其目标用户是那些忙碌的智能手机用户，”大卫·科恩说，“我们把新闻切分成特定的新闻点，我们知道新闻中有哪些事实要素，它们都处于什么状态。这样，我们就不必重复那些读者已经消费过的事实要素。读者真正需要的是更新的信息。”

一个类似的新闻过滤器——一个代替读者进行网络新闻精选的平台——“晚报”。“晚报”被宣传为“一种非常优秀的快阅读方式，可以让读者在一整天的工作之后，迅速得到当天的新闻。”“晚报”每天升级一次，提供几条有丰富链接的世界新闻的重点概述。它是一个“所见即所得”的新闻工具，而上述的“Cir.ca”能够让人们挑选新闻来进行追踪关注。

类似“Cir.ca”这样的过滤器，有很多带有社交媒体的元素。“News.me”和“Paper.li”都在汇总每天的新闻链接。“News.me”使用网络爬虫来梳理用户在Facebook和Twitter上的关系网，把受到大家重复共享推荐的新闻挑选出来，以便从实质上节约用户浏览海量社交媒体内容所花费的时间。“Paper.li”也从社交网络中抽取新闻，但它不仅仅根据用户信息来选取新闻，而是针对一个特定的专题，每天创建一个链接网页。同时梳理社交媒体，来主动发现有新闻价值的话题。

另一个新的过滤平台是“媒介”，其第二版测试版已经于8月份上线。该项目幕后的智囊包括推特的创始人之一伊凡·威廉姆斯和比兹·斯通。“媒介”更像是一个专业化的博客。任何人都能够使用“媒介”来自助内容，创建包含报道的主题。报道根据读者欢迎程度和的时效进行排序。个人在主题时，可以选择对其他用户的投稿开放——以营造论坛和讨论的气氛——也可以不开放，这意味着该主题由者包办信息。“‘媒介’设计用来帮助人们选择他们希望的参与层次。我们知道，多数人在多数情况下，只会单纯阅读和浏览内容，这没问题。但是很多的投稿合起来，就会营造一种引人注目的有用的用户体验。你可能会受到激发，每天一次或是几次内容，这都可以。”

分 享

社交媒体远不止是一个新闻的过滤工具——它已经成为新的新闻平台，很多新闻网站主要的点击量来自Facebook、Twitter等社交网站。5月份在纽约大学举行的媒体未来座谈会上，新闻网站“Buzzfeed”联合创始人约拿·佩雷第和娱乐新闻网站“Jezebel”的总编辑杰西卡·科恩认为，Facebook现在是他们最大的流量来源。“我现在已经开始更少地考虑人们想要搜索什么内容了，”科恩说，“而是更多地思考如何给人们提供他们强烈感兴趣的新闻。”很多政界明星正在创建基于信息共享的平台，而不必考虑先前网络流量的重要来源——搜索引擎了。纽瓦克市长内特·理查德森和前雅虎公司的萨拉·罗斯正在建立一个针对年轻人的视频社交网络。“这个网络的功能类似于一个个性化的在线服务”，罗斯说，内容包括原创、内部制作以及来自媒体合作者、用户的视频。伴随每个视频将呈现5个类似的视频，来帮助建立客户体验。“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能够让视频更容易获得分享的系统，你可以自动将视频与很多社交网络联系起来。”

数据新闻学

艾米丽·贝尔

我们去的每个地方，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发出了信号。简单的行为构成了数据流，不管是横过马路、发表演讲、跑一百米、给你的妈妈打电话，还是开枪。直到现在，这些由此类行为产生的数据一直都很难获取、收集以及统计成新闻报道可以使用的素材。但是，这种状况每天都在发生改变。以可再度使用的方式进行数据流量化、数据结构化以及数据存储——即我们所设想的“大数据”——正日益成为新闻报道的原料。

像新闻的其他流程部分一样，这一活动被新闻的“自动化”所重新定义了。能否获得新闻业认同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将是新闻行业中的个人和组织对这些数据的应用方式作何反应。

在纽约硅路13街区风格很酷的“贝塔工坊”的办公空间，公司CEO约翰·波斯维克展示了一个由开发人员提供给他的第三方软件。该软件可以追踪你可能认识的人在你附近的活动——谁正在街角附近，谁正在跟谁见面，他们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当我们登录Facebook、四方、Twitter时，我们可以选择将动作公开，则所有活动都会被软件监测，以形成“社交图表”，结果将显示在装有此软件的iPhone手机上。

这一服务所提供的透明度是惊人的。波斯维克运营着一家他称为半投资半工作室的公司，已经开始挖掘和探索信息世界，他是很多的一边从事实业一边从事投资的人之一。很多编辑部，包括福布斯、纽约时报等，都已经开始使用“Chartbeat”网站提供的实时数据分析；多数拥有推特账户的记者都可以通过“bit.ly”网站提供的服务，来缩短所的链接（“bit.ly”的核心业务就是网址缩短，它能够将任何一个长的网址，缩短为这样的格式：“http：//bit.ly/***”，以便于在Twitter类微博等有字数限制的地方网址）；数据公司“ocialFlow”诠释了如何使得新闻报道变得更加迅速、清晰和有深度，且具备互联网“病毒式营销”的特征，超过任何发行或营销部门所能提供的推广服务。以上所有的尝试，都接受了来自“贝塔工坊”的投资。

在最近一次由哥伦比亚新闻学院召集的“技术与新闻学”的早餐会上，波斯维克对“数据新闻”的概念进行了详细阐述：“数据就是影子，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其实数据早就在那儿，只是我们很少进行观测而已。”观察、报告以及赋予数据以意义，是新闻行业能够赋予自身的任务。

在坚信世界正在变得日益数量化，将会创造很多机会方面，波斯维克并不孤独。至今，那些理解并已积极参与到大规模数据库运用中的新闻组织，很大程度上都被限制在那些通过提供专业财经信息而赚钱的媒体范围内。路透社、布隆伯格、道琼斯，都通过提供高质量的报告和分析而打出了品牌。但是在每个案例中，他们事业的核心仍旧只是提供财经服务市场的实时自动化信息。

5年前，数据新闻学还只是个非常小众的行为，只在少数几个编辑部存在。即使现在，业内对于“做一个能够运用数据的记者”仍旧有各种不同的理解，从做一个数据计算人员或是有创造性的交互设计人员，到做一个熟练掌握数据技能的记者——从报道中提炼出精粹并且能够加以诠释——作为其独门绝技的一部分。这个角色仍旧在形成中，但是很少见到有信息科学家和数学家的团队出现在新闻组织当中，从事将这些新素材使用出最佳效果的工作。

随着计算机科学家逐渐弄明白拣选信息的搜索运算法则，将会部分取代记者的角色，另外有人正在写将数据植入新闻报道的运算法则。对此实践有最鲜明解释的要数“解释科学”了，这是一家由计算机科学家和美国西北大学梅迪尔新闻学院联合成立的公司。公司负责人，数据科学家克里斯汀·哈蒙德想象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事物，从你的胆固醇水平到你家里垃圾箱的状态，都会形成可被放入新闻报道表格中的持续不断的信息流。数据科学家运用算法得出基本的、面包加黄油式的报道文本，这样的报道文本不需要具备高中体育报道那样的文采，地方政府会议报道那样的概括，以及公司财务指标报告那样的结果。因为这样的文本能够使用前所未有的自动化手段来生成，所以会给大大节省编辑部成本提供现实可能。

哈蒙德在预报海量数据方面拥有权威，他认为这些数据将会转化为个人的、地方性的、全国性的，甚至世界性的报道，他对远景的判断也是一个对目前流行趋势的逻辑延伸。

吉宛·莫拉迪是一位数字战略家，并且为国家公共电台进行产品开发。他认为“传感器”这种代表市民利益的团体使用的低成本仪器的互联，比如空气质量监测仪的互联，会是将来数据的来源。“不管我们是否喜欢，这个时代都将到来，”他说，“很多便宜的仪器将会开始发送给我们更多大量的信息。”莫拉迪设想新闻从业者将会建设和维护他们自己的信息网络。“直到现在”，他指出，“记者手里都没有什么数据，多数都是从别处得到的别人的数据。”同时，莫拉迪指出，对于信息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将会带来新的问题和挑战。

亚历克斯·霍华德曾为一家从事创新研究的媒体写过有关数字新闻业、数字政府和开放数据运动的文章，他也指出数据的所有权和控制权是关键问题。“对于很多种类的数据——比如金融数据——是由法律来决定谁能够得到它，谁能够使用它”，霍华德指出，“但是新的数据类型不必有法律和规章制度。”编辑部如何得到和运用信息——他们的标准和实践是什么——正可能变成不同新闻品牌的重要部分。

数据新闻并不意味着放弃人的操作。每一个运算法则，不管是如何写出来的，都包含人的工作，以及人的编辑和判断。决定和拒绝公布哪些数据，体现了编辑部的观点。同时新闻界必须在数据的收集方面增强透明度和增加一系列编辑标准。

事实上，数据流对于新闻行业来说，是像社交网络的兴起一样的重大变化。编辑部将会依赖实时信息文件和收集分享信息的能力而起伏。虽然大家都认同社交网络的出现，需要记者具备交流和信息的能力，但在绝大多数编辑部中，与数据打交道的能力仍不是一种重要的技能，很多编辑部仍旧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自动生成报道和获得即时升级的数据，可能降低新闻生产成本，并且创造出新的收入来源，所以对于编辑部来说，应当对此进行重点探索和实验。但是新闻组织的负责人们先前已经错失了信号。媒体行业15年前曾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们没能认识到搜索和信息过滤能够成为对新闻行业的核心挑战和机遇；这次，大家意识到数据将会同样重要，但是昨日重现，目前出现的主要的创新仍是来自于新闻行业之外。

为了解决新闻业存在的问题，行业内需要发展与信息科学更近的关系。在哥伦比亚新闻学院、梅迪尔新闻学院和密苏里新闻学院和其他一些地方，计算机科学和新闻学之间的桥梁正在匆忙建立，每周都能看到新的合作。开明的新闻组织已经有了API（应用编程接口），所以外界可以接触到他们的数据元素。但是这类活动很大程度上仍旧是边缘的，而不是居于媒体业务计划和发展的核心。

“数据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哥伦比亚大学布莱恩媒体创新研究会总监马克·汉森说，“数据中有关于我们以及我们如何生活的内容。但是数据不是中性的。我们现在记者的报道经常是不完整、不确定的，结尾往往是开放式的。报道中没有记者对数据的思考，谁会帮助我们区分好的报道还是坏的报道？因此，我们需要记者打造全新的报道类型，新的整合了最核心数据的报道。”

在此领域的进程中，“信息的影子”不应再是新闻业惧怕的东西。

（作者科拉·高登伯格为《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专栏作家；作者艾米丽·贝尔是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研究生院数字新闻中心总监，也是《哥伦比亚新闻学评论》总监委员会成员。编译者杨晓白为大众报业集团编辑，美国俄亥俄州莱特州立大学M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