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红想通了

时间:2022-10-01 10:44:17

你挣的钱是大人物的钱,

所以你付出的代价就一定是大人物的代价。

在新疆塔克拉玛干空旷的沙漠公路上,很难看到什么人。韩红女士驾着车,不断地把两侧的戈壁和沙丘抛在身后,车后扬起的尘土已经快阻隔了视线。她戴着一副宽大的、白色框架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让人很难看清楚她现在的表情。在以前,她会享受这样驾驶,她懂车,技术好,开过F1,作为明星她嗜驾豪车,从不喜欢坐在后面当乘客。

但如今这种驾驭感已不再畅快。

“我想不通”

一个月前,她先是在长安街走公交车道,与一辆小轿车发生事故,紧接着,又因为开法拉利边开边打电话,被人拍了下来。这样的事情还没完,在开路虎时,因为挪用牌照,被罚了5000块。这阵儿与她聊车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尽管已经流着泪道歉“我确实错了”,但这件事还是搞得她心力交瘁,有人在网上让她去死,还有人叫她“脱下军装,滚出部队”。

这时候她拿起车里的对讲机,对着它唱起了歌。在过去,压力大时她会对着大海唱歌,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些年她逐渐成为圈中的大姐大,交际广,喜欢张罗事,和那英王菲称兄道弟,还受到小辈们的尊敬,藏族歌手谭维维称她为“央金仁波切”,见到她时给她磕了个头。她还掌握着更大的权力,影响着更多的人和事—包括她签约的唱片公司,她任副团长的空政文工团,她成立的慈善基金会—这只是她充沛精力和急切改变世界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她每天只睡6个小时,要见十几个人。

但现在,韩红有些心灰意冷了。她不明白,在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人们还是会因为一些无心之失对她恶语相向。“我想不通。”这时候,离她42岁的生日还有两周。

她的助理朴文学首先察觉到这一点,觉得她对这次援助新疆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了,她不那么积极接受媒体采访。直到进入位于新疆喀什的一家儿童福利院之前,她的情绪都不怎么高。

韩红的慈善基金为这里捐赠了一栋康复指导中心,福利院正在举行成立仪式,这是韩红此次援疆公益行动的一站。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打扮一新的孩子们载歌载舞—歌舞表达着欢快和感恩的主题,但台下当地观众似乎并没有被感染,他们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这时候,韩红被邀请上台唱一首歌,她并不是很愿意,她之前做义诊时拿着喇叭喊号、喊药房拿药,这让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最终还是选了一首维族歌曲。当这首叫做《为你而来》的歌曲音乐响起的时候,刚才没什么表情的当地人全体站了起来,开始微笑,而她用维语唱出第一句时,人们用力地欢呼,并鼓起了掌。一位叫做买乌拉的当地政府官员疯狂地冲上前拍照,他不停地按快门,直到因为走得过近而被韩红高大的保镖拽了回来,“她是位伟大的歌唱家,经常唱我们维族的歌,我照了100多张”,他拍了拍相机,“要是刘德华来照20多张就行了。”

这种热情让她也有些惊讶,她开始有了兴致,唱得更加动情,甚至拿衣服当裙摆跳起了舞,她不久前才说过“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穿着裙子跳舞”。显然现场观众的反应让她兴奋,她三年没出唱片,很久没有人问她有关歌曲的问题,最近一次跟唱歌沾边,还是做选秀节目的评委。但只要跟这方面有关,她就会显示出超乎寻常的自信。她夸赞罗志祥跳舞的确很棒,但唱歌还得拜她为师;她说周晓鸥和黄绮珊“加起来也不顶我的个”;对于一位常假唱的选手,她说:“你胆子真大,唱成这样还敢在我老韩面前唱歌,赶紧给我下去。”

她过去曾有一段日子,以拿格莱美奖为人生最高目标。她好喝酒、爱吃辣,还能拥有最好的嗓音。她时不时去唱KTV,但从不点自己的歌,许茹芸、梁静茹的几首歌是必点曲目,她还总要唱周杰伦的《台》。那时候没这么多烦心事,只要唱好歌,一切就都来了。

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出的还有她的徒弟们,这使她感到宽慰。他们视韩红为师长,也是家长,对她既有畏惧,也崇敬有加。

马海生是她的大弟子,曾在青歌赛取得过亚军。但在韩老师的门下,他的主要任务之一是为大家泡潮汕功夫茶。他总是被催着上课,“有一次我去的时候那天没有唱好,她就急了,她说你形象这么好,声音这么好,你居然不用功,”就被踹了一脚,“她是在替我惋惜。”韩红要求在她周围的人体现最大的关怀和善意,这也是她一直张扬的性格。她本人也是这种关怀的受益者,她不会敷面膜,不会给行李装箱,连想上街买个名牌穿穿都必须先咨询助理:最近什么牌子比较火?虽然她并没有承认,但如果他们做到这一点,她就会不惜任何代价回报他们—一种更亲密的关怀和私人友情。

“有一次我发微博说没想到我感冒了还能吼那么高,各种HighC什么的,她给我打电话两个我没有接,一条特别长的信息就过来了”,马海生说,他因为不会保护嗓子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还是觉得很爽,“这是她关心你的方式”。

这时,她离开了福利院,被助理和徒弟们簇拥着,来到了一个援建的康复中心。她受到了当地领导的热情接待,在满怀激情的发言和对她的恭维之后,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领导,避开摄像机,把韩红拉到一边,“咱们援建的这个楼可能资金不够呢。”她开始瞪着他—他接着说:“不够的话这个楼就只能这么建成一半了。”

她觉得有些可笑,这让她暂时摆脱了灰心的情绪。这里的很多人都只把她当成一个慷慨大方的慈善者,一个因唱歌而致富的艺术家,她用她的善心和金钱来拯救这些贫苦的地方。他们忘了她还是政协委员、空政文工团的副团长,她坐在人民大会堂里提案,跟她打交道的除了文化名流,还有官员与巨贾,她的朋友与资源分布在军队与政商之间。

她擅长集合各种资源完成目标。在这次援疆活动里,她说服宋庆龄基金会提供了资金,老朋友为她推荐了医疗专家。她喜欢采用简单直接的方式,企业的赞助都是她一个电话打过去找的老朋友,还去敲各大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院长,您就给个话吧。”

在空政文工团,她也以雷厉风行著称。她经常搬个小凳子坐在后台的侧幕看演员表演,“他们下来看到我的时候都吓死了。”她还曾试图改革艺术团体制,推行“末位淘汰”制,后来宋祖英打电话过来问:“韩团,淘汰推行怎么样?”她说:“没戏。”

“被淘汰的人最后总是能回来。”她觉得与团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歌舞团的演员,对不起我还是要说实话,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演。”她更愿意与真正的兵待在一起,“如果说人生是一个大舞台,每一个人都有上场的5分钟,作为演员来说我们平时在舞台上演,如果我们生活中还在演,你觉得这个环境能待吗?”

没人知道她以后还待不待,她觉得如果离开的话会有很好的理由,因为不能给空军造成困扰,“这个我看比王菲和李亚鹏离婚影响小点,它也是一个大事。”

但至少她不再那么沮丧了,她开玩笑似的拍着当地那位领导的背,“钱不够?那要不要我给春贤书记打个电话啊?”

“去他的,喝酒”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了晚饭时间。人们在一座大厅里面围着圆桌吃饭,她走了进来,人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她走到一张桌前,准确地叫出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名字,她巧妙地寒暄着,明白无误地向你展示她对你的了解,你可能需要得到的帮助,以及哪些事是她可以帮你做到的。每一次有车队人员掉队后勤都想不起来给他们留饭,但韩红会记得。她甚至知道一些队员之间相处的细节,拿他们开玩笑,给男女之间牵线配对。人们后来发现,她会不时地从助理那获得这些信息,并用她惊人的记忆力记住它们。

她的晚辈和朋友谭维维在2005年的青歌赛认识了她,谭维维觉得她始终在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就像她的旋律一样,她其实是一个非常细腻的人。”然后她会变得非常周到,能够照顾好周围每一个人。这种细腻通常会被大大咧咧的印象所掩盖,她在身上常备着一副更低调的眼镜,会在接受采访或看望病人时换上;在参加仪式时,面对镜头,她会把面前矿泉水的标签撕掉,尽管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这一点。有的时候,这种细腻细到了一种刻意的地步,仿佛是在有意彰显这一点,她说话将要吐出脏字时,会硬生生地停下来,“把摄像都给我关了。”她干净利索地骂完,然后“机子才可以开”。

但有的时候她又会显示出不可思议的鲁莽。看完《金陵十三钗》,她在微博里说会与日本人永世为敌,并发誓从当日起拒绝使用日货,中间夹杂着脏话和大量的感叹号。雅安地震之后,她不理解为什么国家一有灾难有些人总写些歌,找歌手来唱,“唱歌比救援、比抢救生命还重要吗?”这些微博最后总会引发争议,然后她自己被迫删除。不同于很多文艺兵,她是1986年入伍的通信兵,对部队有着天然的情感,总有着家国情怀,“我比较适合做非文工团的军事干部。”这种情怀被带进了平时的生活:每带一个团队,她都要求服装统一,要有时间观念,她还会不停地引用曾国藩语录或是《孙子兵法》。她不可抑制的军人的责任感,让她在面对社会议题时,总有教化大众的冲动,她觉得有些事不是那么回事,很多人需要更多的帮助。

“我是一个喜欢照顾别人的人,我觉得当我自己强大以后,我有能力照顾别人,我能够从这个事情当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快乐。” 这让她对周围人的反应非常敏感,也更加在意别人的评价。

“她就是希望别人喜欢她。”她的好朋友、中央电视台编导喻江说。

韩红出生在昌都,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拥有一个恐惧和不安的童年。这让她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9岁那年她一个人坐火车到北京跟着奶奶生活,她清楚地记得在三天三夜的路上,经过无数漆黑的山洞,这让她惊吓不已。这种孤独和不安始终伴随着她,“我已经40岁的人了,在做火车过山洞的时候依然要把眼睛蒙上。”

喻江感觉这么些年韩红始终是个小孩子,需要依靠身边人的支持才能够活下去。在去年的活动中,有一次志愿者们在最后的餐会中喝多了,韩红也喝多了,即将分别之际,她搂着其中一位志愿者的脖子,突然就哭了起来:“不要离开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吗?”

“小孩子第一希望别人喜欢她,第二希望自己能够是一个乖孩子。”韩红说。她觉得挺委屈,这么些年无论在演艺圈内外她一直都很乖,从不参加派对,不熬夜狂欢,她和助理口中的“夜生活”通常就是去路边吃烤串,签约寰亚唱片3年,没接过一支广告,也没接过任何代言,唯一的一张绯闻照片还停留在七八年前——与许志安的“当街激吻”。

但她后来又想通了,“因为你的确开车打电话了,是的,所有的司机都不敢说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但是你是韩红,所以你挣的钱是大人物的钱,所以你付出的代价就一定是大人物的代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一面放大镜,做好事的时候可能会被一万倍地放大,做坏事的时候依然会一万倍地放大,“你要承担这一切,”她说道,“撑不住滚蛋就可以了”。

现在,她正坐在沙漠戈壁深处一处火堆旁,除了头上的月亮,这是方圆几里唯一的亮光。这儿正要进行一场大型的中秋晚会,人们来来往往,总有人热切地跟她打着招呼,她是这里的核心,被周围的忙忙碌碌所包围。

“韩老师,还心灰意冷吗?”

“去他的,喝酒!”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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