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工厂的奥秘

设计师郭城的作品大多和身体有直接相关，但呈现形式各异。他喜欢研究在特殊情况或场景下个体或小群体的行为，提取其特征并尝试引申到其他可能相关的情景，以引起共鸣。其中很大一部分会借鉴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中一些下属学科的原理和分析方式，乍看特别理性，实则与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名为“Mouth Factory”的作品是由一系列以嘴部行为为动力的机械和相关视频组成的互动装置，灵感源自郭城对“人体增强”这个议题的兴趣。所谓“人体增强”，就是利用物理、化学、生物等科技手段提升人体原有能力的手段。在前期调研中，郭城发现嘴作为一个功能强大的部位，除了执行日常的咀嚼、呼吸、说话等基本功能外，很少会被正式进行锻炼和提升。而在很多非正式的场景和状况下，我们会不由自主地用嘴去撕咬包装、吮吸伤口或进行其他一些行为，这些对嘴原有功能的拓展引发了他的兴趣。他设计了一组机械装置，通过机械和人体的嫁接，嘴的咀嚼能力可以被导出成为扭力，而牙齿的切割能力可以被用于其他多种用途。郭城说：“这些功能的提升是以概念性和探索性为导向的，并不专注于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问题。”

而“Mouth Factory”系列的所有机械装置都是郭城根据他自己的口腔、头部和身体数据为依据而设计的，以此达到最适合自己的嘴来操作的目的。以其中的舌挤出器（Tongue Extruder）为例，他对自己的口腔进行了翻模，又根据翻模所呈现的口腔内部形态，用石蜡铸出了材质为925银的成品。使用银作为材料主要是出于对人体安全性的考量，而其他机械里的金属部件，绝大多数也是他亲手在工坊里加工制作的。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每个装置都有各自的可延展性：比如吸塑机可以延伸出多个管道，使其可以被多人同时操作（用嘴吸气），从而改变更大材料的形态；咀嚼钻可以把钻头更换成其他配件，从而能够利用旋转力（扭力）产生互动等。

在“Mouth Factory”项目深化和实践的过程中，郭城对人体的认识也逐渐发生了改变。如Michael Younker所言，“物件生来就是从人的身体延伸出去的”。郭城觉得，人作为一种为这个星球带来巨大改变的生物，其改造世界的方式很多正是以身体本身的性能作为参考，比如工具就是从替代（增强）和扩展双手的能力开始诞生演变的。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人的进化本来和其他生物一样是遵从“自然选择”的，但在如今科技高速发展的背景下，生存环境可任由人类改造，所以人类现在面临的是一种“人造自然”的选择，即在被自己创造的环境中进行改造和筛选。同时，现在的基因工程可以帮助人在受精卵阶段就开始进行改造和设定，而出生以后也有生物、物理、化学等方法对人体进行干预，这些干预直接或间接的改变了人作为一个生物体的生命进程，也可能是一种使人“脱离”进化论系统的预示。有趣的是，当人类的身体能力在自己营造的环境中退化的同时，在一些领域中（如竞技体育、极限运动等）还在努力利用更科学的训练、更合理的饮食、更先进的装备等方式得到更好的效果，尽管人类的身体结构和机能已经离荒野求生时的祖先们越来越远。因此，不难归纳出隐藏在郭城作品背后的核心价值观：每个个体都是物质世界的构筑者，而他们的身体也是这个世界的映照。

谈到未来，郭城觉得过好每个现在和自己看得见的未来比较重要。他平时的工作状态在不同阶段也是不同的，前期调研时会在电脑前搜集资料，或者去寻找并访问相关领域的专家；在作品创作期间，他则会根据作品的形式不同泡在加工厂或者拍片基地。在生活中他关注的点很多很杂，从奇闻逸事到政治、经济等时政要闻，还有一些新的科学发现或观点……很多时候他的想法就产生于一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之间的微妙联系，而从新的角度引发、呈现、修改这种联系，往往是一个作品产生的契机。设计是一门综合性的学科，如此庞杂的知识结构让郭城的设计有了某种前沿的实验性，也许他对人类嘴部的研究成果能够产生一系列新的产品，这个未来是尤其令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