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别指望亲密无间,永远!

时间:2022-09-30 10:39:44

发誓不娶大女人

朱锐的母亲朱敏是一个领导,爸爸说她是个大女人。能够在男人做主的世界里拼出个领导来当当,恐非等闲之辈,小女人是弄不来的。

朱敏在街道工厂上班时泼辣能干,上了大学,后来又读了在职硕士,事事不落人后,后来干到了现在的职位。

朱锐以前对母亲是非常排斥的,他的同学小马经常穿着妈妈织的毛衣,戴着毛帽子、手套什么的,整天吃好吃的东西,像红烧排骨、炸里脊。后来小马妈跟着电视学做可乐鸡、意大利面,连意大利比萨都在家制作。人家买了个大烤箱,小马过生日时,妈妈端上来的是自己家做的生日蛋糕。连生日蜡烛都是自己制作的。多拉风呀!

朱锐回到家,对妈说了,妈妈说那是小女人做的事。爸爸说人家怎么就小女人了?妈妈说不就做饭吗。

后来,他家也要买个烤箱。妈妈说:给你卡,你去买一个回来吧。于是,朱锐去三联买了个美国烤箱回来,可是谁也没时间学习烤蛋糕、烤比萨什么的。后来他妈说,咱烤地瓜吧!他妈一个电话,下面送来一麻袋地瓜。晚上,他们家就开始烤地瓜,倒是非常甜,比外面卖的好,可是跟人家的蛋糕哪有法比啊!他总不能过生日请同学们到家吃烤地瓜吧!太土了吧!

朱锐看着别人家的爸妈每天晚上拉着手上山散步,浪漫的日子多有品位啊。他妈每天回家就看个新闻联播,看电视也只看主旋律的,连韩剧都不喜欢看,更别提好莱坞了。一脸的官司,好像天下大事都扛在她肩上一样。

他妈还喜欢现身说法,以自己的成长说事,无非是当年在知青点别人偷偷摸摸谈恋爱的时候,别人偷老百姓家的鸡的时候,她下田玩命干活,坚持每天早晨七点听“新闻联播”节目,学习新名词,紧跟党中央,于是脱颖而出。

朱锐的耳朵都听出老茧子来了,他起先是反感,觉得妈妈年轻时的生活太可乐了,后来觉得悲哀,想想妈妈的青春就是那样度过的,什么火热啊、什么风华正茂啊。最可乐的是家里挂着的一张妈妈的大照片,据说是省报的记者给照的。妈妈在一望无际的庄稼的前面,推着一车冒谷山尖的棒子,像话剧的剧照一样,一看就是摆拍的。后来,爸爸给妈妈拍了那么多显示女性美丽的照片,妈妈都没放了那么大,也没让挂在门厅最显著的位置。这事一提起来,爸爸就有一股气。可有气有嘛用,又做不了主。

朱锐想,他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他妈那样的女人,他的老婆一定得是一切都听他的、他说了算的女人,就是他妈看不上的小女人。

小鸥小鸟依人

朱锐就照着小鸟依人的标准找了一个女朋友小鸥。

先是她的模样儿就不像个大女人,不像他妈那样长得高高大大的,到中年一发福,铁塔一样。小鸥长得小巧玲珑,个子不高,人瘦瘦的,很单薄的样子。

然后是她的个性,非常非常好脾气的一个女孩,天塌下来都不着急。既不忧国忧民,胸怀家国,也不主张男女平等,同工同酬。那年年底公司有几个部长跳槽,大家都在假装加班,争取弄个什么策划部长、销售主管当当。女孩比男的还厉害。只有她不慌不忙地在顶楼晒月亮。他经过小鸥身边时,她说:“这位哥哥,能借你的肩膀给我靠靠吗?”

朱锐一看到她的那张小脸,就知道这是他要的那种女人。

追她的过程不艰难。对于爱情,她也没有什么主张。别的同学、同事追女孩子遇到的麻烦和刁难,在他这里都不曾经历。他挺高兴的,谈恋爱挺好的嘛,挺省心的。

带回家见了爸妈。妈妈问她:会做饭吗?回答:不会。问她:在家帮妈妈干家务吗?回答:不干。问她:有理想吗?回答:没有。

朱敏换了一种方式问她:在公司希望做到什么职位啊?她说:现在就挺好,别的也没想过,无所谓啦!女人嘛,干吗弄得那么累呀!朱锐在桌子下面踹了她一脚,让妈妈看见了。女领导嘛,明察秋毫。

朱敏又问她,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啊?她一往情深地望了朱锐好一会儿,然后说:“他挣多少我们花多少。”

把小鸥送走,回到家。妈妈笑着说:儿子,你真的是找了个小女人啊!爸爸说我看着挺好!儿子不会受女人的气啦!

开始一切都挺好,真的是挺好,跟她在一块儿,朱锐觉得自己挺像个男人。

他们出去吃饭,她从来不点菜,都由着他点。他说:你也点几个你喜欢吃的呀!她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出去玩儿,问她到哪儿去?她说由你,你说到哪儿就到哪儿。其实出去几次以后,朱锐自己也没多少主意了,都差不多的地方,不是度假村就是农家乐。他开着车说:你说往南还是往西还是往东?她说随你。朱锐听多了,有点没劲。

他们一帮男生带女朋友K歌,别的女孩抓住话筒就不下来。她呢,唱不唱也都无所谓了。有时候他看着别人的女朋友K到动情处风情万种,眼神迷离的样子,有些羡慕。要知道这也是男人们在一起展示女朋友才艺啊!小鸥不太能给他添光添彩。

五一长假,他们开车到外地,那几天特别热,他也累了。特别是最后一天往回赶,真不想动车了,他对小鸥说:你也报班学学开车,以后跑长途,替换着开,我也能打个盹儿。她说:我可不学,那些交通标志我可背不下来。他说:比高考题好背多了,我教你窍门儿。她说:那也不学,怪累的。

可我就不累么?朱锐有一股火往上窜,但是转念一想,我是男人,咱不扛着,谁扛着!能让女人扛着吗?

什么样的肩膀也经不住让人这么靠

到了11月,朱锐爸爸突然心梗,那天他在广州办展,妈妈没有告诉儿子。倒是小鸥一天几个电话打他的手机,说,小区暖气试水,不知什么地方漏了,弄得满屋子都是,让他赶快回来。

他让小鸥去找物业,只听见她在电话里尖叫:哎呀,公司这几天那么忙,没法请假呀!后来还是朱锐打长途告诉物业报修。第二天小鸥来电,水都渗到楼下了,怎么办啊?他又打长途托哥们儿找小时工清扫。第三天,她来电话说,沙发套让水弄湿了,好容易扒下来,指甲都断了仨,累死了,可没车怎么弄到干洗店呀?不送去洗都快臭了!朱锐让她叫个出租车,她尖叫:小区不让进出租车,你忘了!第四天,回娘家了。

一周后他回到济南,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朱敏知道儿子已经回来了,才告诉他,爸爸病了,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他赶到医院,听妈妈说怎么发现爸爸后背痛,大汗淋漓,吐,给他量血压,含了硝酸甘油,打120送医院抢救,找专家会诊,出治疗方案,搭支架,脱险。

妈妈说得非常平静,他听起来是惊心动魄的,从来只听说过别人家里的生生死死,都仿佛是看电视剧,离自己挺远。而如今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亲爹都到了生死关头了。朱锐心里疼,眼泪就掉了下来。妈妈冲着他的爸爸说,你看儿子大了知道疼你了。爸爸扭过头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妈妈怕他激动,马上说:没事了,没事了,儿子。

他问妈妈,干吗不给我打电话?她说这边都在掌握中,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干着急。他抱怨:要有个三长两短呢!妈

妈说:我自有主张,该让你回来的时候肯定会说的。

晚上他要留下来,妈妈说:你出差好多天了,回家睡吧,有妈在这儿呢。他说:妈你也累啊!妈妈温柔地说:妈不累,你回家好好歇歇吧。

一向妈妈说话都是指令式的,很难拗过她,爸爸在病床上向他摆手,妈说:你看,你爸也让你回呢!

朱锐把小鸥从娘家接回来,一开门头就大了,跟遭了抢一样,乱七八糟。拉开冰箱门,西红柿长了黑斑,黄瓜已经烂了,鸡蛋吃完了。他吃了泡面,没吃饱,只有一包了。

小鸥洗洗脸上了床,10分钟就睡着了,只说了一句话:朱啊,你在家我就睡得踏实啊。

他一个人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心里那个烦啊,脏衣服就洗了三缸。到半夜,饿得两眼发黑,还有若干家务没干完呢。

可能是饿着肚子睡着的缘故,一夜噩梦。早上小鸥把他叫醒了。他说:今天去医院,不上班,得再睡一会儿,浑身疼。她又叫:那谁送我去公司啊?上午还有例会呢!他挣扎着爬起来,开车送她。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只有气愤。小鸥坐在那里没事儿人一样唠叨着公司的那点儿破事,无非是八卦流言。他只有心里叫苦。

从公司出来,朱锐在一个地摊上吃了碗米线,然后去了医院。在医院里,他一直在想,这就是我要的小女人吗?看着妈手脚麻利地把爸爸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都在这个大女人的“掌握”之中,他不禁百感交集。这时才发现,爸爸才是有福的人呐!

朱锐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再有力的肩恐怕也扛不住吧!后来他对哥们说,人生就是一种选择:小女人有情趣,大女人有责任。

哥们说,对于男人,当然希望女人该小则小,该大则大,一切取决于男人的状态和心境了。要一个女人如女领导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还要如小鸟般软弱无力,那是化境,非凡人所能为也。

朱锐和小鸥还没结婚,两家大人都不着急,小鸥没心没肺的自然也是不急,可朱锐要想想了,想想到底自己要的是什么!

后来

朱锐到底和小鸥分了手。这成了一个引爆点。这个温顺的女子爆发了一次,一个人跑到云南疯玩了半个月,出了口恶气,又心平气和去公司上班了,恢复了常态。她也不跟人家说那半个月是怎么过的,只说玩“嗨”了,一个这么没有生存能力的女孩,能怎么个“嗨”法儿,大家也想不明白,于是也就不去想了。

半年之后,朱锐交了新人蔻蔻,有自己的公寓小房子,有自己的车,车的配置比朱锐的还好,再出门玩,不用朱锐全程开了。

朱锐的房子从此井井有条、窗明几净。衣橱里有免熨的、够一周替换的各色衬衣,抽屉里是搭配不同西服的领带,还有不同的袜子,都透着蔻蔻的眼光和品位。

这次带回家去,朱敏又笑了。儿子有点儿纳闷,朱敏也不解释。

儿子走了以后,朱敏对丈夫说:够呛。丈夫问:谁够呛?她说小锐那小子未必收服得了她。丈夫问:怎么见得?她说:走着瞧吧。

朱锐出差的时候,蔻蔻就回自己的小公寓住。她跟女朋友们一块玩儿,不带男朋友来的,玩晚了也回小公寓。这让朱锐觉得有点不舒服,可又说不出什么。世界杯,朱锐和狗友在家里看球赛,蔻蔻给买了啤酒放冰箱里镇着,还买了薯片、鱼片放到茶几上的一个朱红色云龙纹脱胎漆的大食盒子里,都是给小爷们儿准备的。她人就闪了,说去做足球寡妇了。

看着她的背影,朱锐说女人有自己的房子也挺烦的哈?狗友说多好呀,多独立呀。朱锐说不踏实啊。立马有人骂他:!小鸥粘着你,你烦;现在蔻蔻闪着你,你也烦。那时朱锐还不懂,要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是需要一定的心理能量的。

蔻蔻有点儿洁癖,要求朱锐上床必须洗澡,早晨必须刮胡子。床头柜上放着瓶漱口水,晨吻前必须漱口。常常是朱锐激情来了,等把自己里里外外刷洗干净时,兴趣索然了。朱锐给蔻蔻讲《曹刿论战》,说:务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哪有这么走程序的。蔻蔻说:你不知道女人是需要慢热的吗?后来他们就不太协调了,因为节奏不一样啊!

蔻蔻是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从小被训练得独立、干活麻利、自主能力超强。她把朱锐照顾得无微不至。从上班穿什么样的衣服,配什么裤子和鞋,到回家换什么家居服。她还监督朱锐不能睡懒觉,必须吃早饭,周末也不例外。晚上吃杂粮、蔬菜等健康食品,一下子终结了朱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自残生活。

蔻蔻不遗余力地纠正朱锐的各种小毛病,如吃饭揉鼻子、坐着抖腿。

朱锐最不能忍受的是蔻蔻当着外人的面训他,尤其有女人在场。他觉得蔻蔻越来越像一个妈了,比他妈管得还细。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好女人面前,朱锐不仅没有成为完美男人,反而变混了。这事不仅蔻蔻纳闷,朱锐自己也想不明白。

朱锐一边把自己变得更臭、更胡子拉碴、穿黑皮鞋配红袜子,一边哀叹生命好孤独啊。

朱锐还有意在蔻蔻面前和年轻姑娘打情骂俏,互发暧昧短信,做这一切仿佛是故意要让她知道、激怒她。朱锐突然找到了青春期和朱敏对着干的。蔻蔻像一个大女人一样不发脾气不使小性子,气急了就回公寓住。她不知道其实这是朱锐最不愿意看到的。他觉得她冷漠,自己对她可有可无。她不知道他在她离去之后,陷入多么无助、多么脆弱、多么顾影自怜的黑暗。他有时候在梦里醒来,喊着她的名字,但是他绝不给她打电话,绝不说关于他软弱的一切。绝不!

等蔻蔻再次回来,朱锐会表现得更混账王八蛋。蔻蔻只好在心里叹气,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不久了,就他妈快散伙了。

后来,他们散了。真正的孤独来了。朱锐有时会怀念小鸥,有时会怀念蔻蔻。他自己纠结着,拧巴着,把自己过成了个宅男。

在别人眼里,朱锐算不上钻石王老五,也算得上白银王老五了。他像他妈妈一样漂亮,他像他爸爸一样细致体贴,他还多金,可这之后就没有过固定的女朋友。岁月就这么蹉跎了又蹉跎,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挑剔。他挑剔吗?似乎不是。

他现在不再说生命好孤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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