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刑“废”与“存”说开去

时间:2022-09-30 12:40:06

“一切违背人的自然感情的法律的命运,就同一座直接横断河流的堤坝一样,或者被立即冲垮和淹没,或者被自己造成的漩涡所侵蚀,并逐渐地溃灭。”请允许我用贝卡利亚的这一段话作为本文的序言,尽管这是一个一开始就永远无法结束的话题。

一、黑暗中的呐喊

《论犯罪与刑罚》是一本写在18世纪(1764年)的古老著作,但活在今天的人依旧可以从中获得教益。的确,很少有一部著作如此单薄,却能产生如此深远影响,可谓是短小精悍。字字珠玑。它的出版意味着近代刑法学的诞生。贝卡利亚完成《论犯罪与刑罚》时年仅27岁,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他,通过其巨著《论犯罪与刑罚》,用充满激情的雄辩言语,向世界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从法律起源到刑罚的目的,从惩罚犯罪与预防犯罪,《论犯罪与刑罚》对当时欧洲的所有刑事立法和司法制度的各个方面作出了深刻的批判和精彩的论述。同样在这部著作中,贝卡利亚在面对持强烈反对意见的立法者和认为它公正的哲学家面前,面对在证明死刑被适用于任何地方、任何时期的历史面前,独创性地宣布实施死刑超越了立法者和法官的权限。他在《论犯罪与刑罚》的“关于死刑”这一章中认为。死刑是野蛮的一种表现。他对死刑的存在提出了质疑,并进行了系统的论述:死刑的威吓作用是多余的;死刑容易引起旁观者对受刑人的怜悯:死刑的影响是短暂的:死刑可能造成不良的社会环境:死刑的错误是不可挽回的。

死刑起源于奴隶社会的早期,著名的科学家哥白尼、布鲁诺即是被宗教裁判所判处了火刑而活活烧死的。虽然,历史上曾经有学者对死刑这一酷刑提出了一些质疑,但也仅限于限制死刑的适用范围,而贝卡利亚的废除死刑理论是人类史上第一次将死刑的存与废摆在了人们面前,他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公开提出废除死刑的先驱,他的名字将永远和禁止绞刑架的想法联系在一起。他对废除死刑提出了全新的见解,颠覆了以往人们对于死刑天然合理性的观点。这些思想在当时都是惊世骇俗的。

也许我们会惊奇,为何如此年轻的他却能发进出如此深刻的思想火花,贝卡利亚并不是生来就会毁灭曾经如此可憎的古代法律大厦。青年时代深受启蒙思想的影响,他参加了“拳头”社,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与一群有志青年一起交流、探讨,良好的学术环境和广泛的兴趣使他的思想得到了开阔,从而使他有能力为新的法律大厦发掘地基,制作大厦的材料,并描绘出蓝图。

贝卡利亚废除死刑的思想犹如划破宁静天空的闪电,备遭非议,贝卡利亚也因著作的出版。而变得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自己便会成为像哥白尼一样的牺牲品。确实,在如此黑暗的旧社会,发出与主流声音不同的呐喊是有风险的。社会每前进一步都充满着艰辛,刑事法治的发展也是如此。在这个缓慢的进步过程中,走在最前列起着牵动作用的“贝卡利亚们”,一不小心就会被“淘汰”出社会的主流,他们要承受的是巨大的痛苦和危险。贝卡利亚就是这样一个“敢于为保卫人类,反对最根深蒂固的偏见而呐喊的公民”。贝卡利亚在黑暗中发出了废除了死刑的呐喊,而这呐喊恰恰是一盏指引法律事业前进的明灯。

二、死刑“存”与“废”的拉锯战

自从贝卡利亚发表《论犯罪与刑罚》首次提出了废除死刑的口号以来,人类对犯罪与刑罚的认识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人类社会也从此开始了一场范围广泛、旷日持久的死刑存废之争。

任何一个新事物的出现,总会遭致非议,贝卡利亚的死刑废除论自然也招致了大量保留死刑论者,其中也包括一些权威人士的坚决反对。如德国的大思想家康德,他把矛头直指贝卡利亚,再如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也从自由选择的角度抨击了贝卡利亚废除死刑的观点。

不过,贝卡利亚也得到了一批拥戴者,“他,不仅仅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此书出版后的日子里,全世界各地,废除及限制死刑的国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在法国,早在1790年法国大革命之前,贝卡利亚的思想就被欣然接受,并被国家立法机构所采纳。除了政治犯罪外,其他罪刑都不适用死刑。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于1791年立法将死刑限制在谋杀罪。至于19世纪,对死刑限制及废除的国家的数量更是俱增,进入20世纪以来,在世界范围内,废除死刑运动渐成燎原之势,在此不再一一道来。这一切进步的取得是因为有着像河畔劳作的纤夫的“贝卡利亚们”,他们拖动着历史的船舶。但他们越是用力地拉动纤绳,他们的身体越要承受更大的疼痛,可他们的牺牲毕竟增加了船舶的加速度。他们的脚印也注定要更长久的留在历史中。

三、死刑:保留?废除?

至今持续两个世纪之久的死刑存废论之争,立论双方观点可谓是纷繁复杂。立论基础涉及哲学、伦理学、刑罚学等领域,并由此形成了独立的理论体系。那么死刑是否应当被废除?该怎样被废除?这使笔者陷入了另外一番思考。

(一)死刑存废的思考

正如贝卡利亚在《论犯罪与刑罚》中所思考的:在一个组织优良的社会里,死刑是否真的有益和公正。综观死刑存废双方的观点其实质上是围绕着“死刑是否有益”、“死刑是否符合正义”这两个问题而展开。但是就道论道似乎不能完全解决死刑是否应当废除这个问题。因为死刑存废的争论不仅仅是涉及法律层面的问题而且也是一个涉及到哲学、政治学、论理学、社会学、经济学和伦理学等社会科学层面的综合社会问题。

一些国家在废除了死刑一个时期之后,由于治安恶化与公众意向的双重压力又不得不重新恢复死刑的反复过程就充分说明了废除死刑的复杂程度。如美国在1967年7月以后,曾一度停止执行死刑达10年之久,但随着重大案件的直线上升,公众要求恢复死刑的呼声日益高涨,立法部门与司法机关不得不修正停止执行死刑的法律与政策,恢复了死刑的适用。

笔者并不认为贝卡利亚对于废除死刑理由的论述在今天看来也许是不够充分和不够完美的,但死刑以消灭肉体的方式来消除人内心的恶,这无疑是将生命作为刑罚目的实现的手段,而改造犯罪人的观念却被悬置起来,因此它并不合理,应该废除。但死刑是否应当废除是一回事。死刑在一定国家是否可能废除和如何废除又是另一回事。对待任何事物,我们不能采取一刀切。我们对待死刑存废问题要联系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要将一定社会的物质生活条件和精神文化因素考虑在内,才能对死刑的存与废作出正确的决断。

(二)死刑的合理发展方向

贝卡利亚虽然挑起了死刑存废之争,但他又在《论犯罪与刑罚》中说到“只有根据两个理由,才可以把处死一个公民看作是必要的。第一个理由:某人在被剥夺自由之后仍然有某种联系和某种力量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安全或者他的存在可能会在既定的政府体制中引起危险的混乱。再者,当一个国家正在恢复自由的时候。当一个国家的自由已经消失或陷入无政府状态的时候,这时混乱取代了法律,因而处死某些公民就变得必要了……除非处死他是预防他人犯罪的根本的和唯一的防范手段。这是死刑据以被视为正义和必要刑罚的第二个理由。”从中。可以看到贝卡利亚主张有条件地保留死刑。笔者可以认为有条件地保留死刑正是贝卡利亚为全面废除死刑铺就了一条过渡的通道。

诚然,最终废除死刑,决定性的力量是人道主义精神。伴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刑罚必然不断由严酷趋向宽缓、由肉体惩罚转向改造灵魂、由消极的惩罚过去变为积极面向未来,废除死刑是现代文明演进的一个必然趋势,也是人道主义与理性精神日益觉醒的必然产物。但是并不是任何国家都适合直接“废除死刑”而一劳永逸的。在死刑废除问题上,部分国家要循序渐进、因势利导,分阶段、分步骤地逐渐废除死刑。即从严格限制死刑过渡至废除死刑。以中国为例。由于我国现阶段的国情还未充分具备死刑制度废除所需要的环境和条件,这就决定了我国死刑制度的废除必然要走一条从严格限制(主要是进行制度建设,从立法和司法上进行严格限制。)到彻底废除的理性之路。

如何严格限制死刑便是摆在了我们面前的难题。保留死刑的条件应愈益走向严格而使死刑的适用面愈益狭窄。保留死刑的条件愈益严格。则愈益说明着死刑制度在“自然”终结其“生命”之前受到严格限制的必要性和正当性。而对于死刑的废除则需要我们不断地创造条件,推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并进行与之相适应的制度。那些奋斗在刑事制度改革潮流中的学者、法学家们、司法工作者们又何尝不是新涌现的“贝卡利亚们”?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引导我们的社会不断地向前进!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废除死刑之路虽漫长但并非无期,笔者将借用《论犯罪与刑罚》的卷首语作为本文的结语――“对于一切事物,尤其是最艰难的事物,人们不应期望播种与收获同时进行,为了使它们逐渐成熟,必须有一个培育的过程。”借此和新一代的“贝卡利亚们”共勉!

上一篇:垄断协议刑事责任分析 下一篇:《社区矫正实施办法》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