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老顽童张五常

时间:2022-09-30 04:42:55

刚开始见到张五常的相片,觉得像是瘦了一圈的爱因斯坦。再看他眸子神情透露出来的直爽,又活脱脱是一个小孩模样。

后来找他的文章读,这感觉更强烈。无论是《卖桔子言》、《佃农理论》、《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等以前谈论当时经济体制和开放等问题的作品,还是谈经济、艺术、鉴赏、吃住的散文集《卷帘集》,都透露出一个老顽童的本色。

金庸小说中的老顽童周伯通,一个名副其实的江湖老前辈,却凭着大师级的武功和一颗不折不扣的赤子之心,将人间天地当作供他嬉戏的大公园:海上骑鲸快乐如神仙;皇宫御厨里偷东西吃;与不知辈分的江湖小孩玩耍、结拜;90多岁养蜜蜂……老顽童一生永远兴高采烈,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充满好奇心。而60多岁的张五常,其书、其演讲、其日常用语、甚至其经济学,透露的语气,真是个老顽童翻版。

张老头,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现60多岁。这年龄在现代来说并不是很老。他的老,主要是“江湖”资格老。他历来把市场称为江湖。早在30多年前,张老头便凭一篇博士论文《佃农理论》(1996年由美国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获芝加哥大学政治经济学奖)在经济界这个江湖中名声大振。

再看他的简历,可真是了不得了。

1959年,在美国加州大学经济系师从现代产权经济学创始人阿尔奇安;

1967年,获博士学位,随后跟随诺贝尔经济奖得主科斯工作;

1969年,获聘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教授;

1982年至今,任香港大学教授;

1997年,当选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该职位第一次授予美国本土之外的经济学家。

张老头1959年到洛杉矶加州大学经济系求学时,拜现代产权经济学大师阿尔奇安为师;后又被现代新制度经济学大师科斯认为是最了解其思想真谛的人;然后又和现代产权大师诺斯、巴泽尔共事多年,其思想互相影响与激励。张老头曾应邀参加诺贝尔奖颁发大典,并被奉为上宾。大多数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与张老头交往甚笃,张老头在香港的家往往成了这些经济学家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张老头还多次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弗里德曼来中国,与中国领导人畅谈中国改革之大要。

这所有的,都够称老资格的。

顽童

“15年前,诺贝尔奖评委会的头头来找我,他叫我把我自己的论文思想写成一本书,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获奖机会很大。我本来是准备写的,但你叫我写的话,我就不写!正如粤语俗话所说‘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

“我日日夜夜地写,刚一写完,我就知道,这篇文章一定可以传世。于是我仰天大笑!”

以上是张老头今年4月在中山大学的演讲片段,由此可见其顽童本性。听说这次演讲笑声不断,我想张老头也一定在笑声中飘飘得意,大呼过瘾。

身为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院长的张五常,其教学也堪称一奇,可窥顽性。老头上课从不备课,更不会在黑板上板书。因为在他看来,对自己天天思考的经济学,备课是多此一举。即使是正式场合的演讲,他也不会有多少准备,如1991年到瑞典对众多诺贝尔奖得主的演讲。有人问张教授:“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思想写成一本教科书?”他回答说:“写教科书对我没有什么用处,今天写下来的,到讲课时思想有了新灵感,怎么可以墨守成规呢?”如果按照东方传统的教育模式及标准,按照常规来考察教学,老头的教学肯定不合要求。但如果以“你对教师的学问是否有信心?”、“教师对你思想上的启发如何?”等为标准来评论教师,老头一定会被评为最佳教师(其实,早在60年代,张五常就获得了美国最佳教师奖)。

顽童性真喜玩耍,其顽性还体现在对名誉地位的不重视上;不喜入“会”;不参加任何组织;名片、头衔一概不用。老头是唯一在美国受训却不是美国经济学会员的经济学者,只是当高斯等著名经济学家一起提名他作飘利年山学会(Mount Pelerin)的会员(高斯亲自打电话去邀请)时,他因不好意思拒绝才勉强加入的,不过却十多年没有交会员费,直至打算接受会长提名时,才了了旧债。有他的话作证:“一年多以前,美国的西方经济学会提名我作会长,我打算推辞,但同事们说这名头对港大有好处,我就接受了。尴尬的是,作为副会长(今年是副会长,明年是待任会长,后年才是会长),我到如今还不是该会的会员,还没有交过会费,这实在太不成话,要更改一下。”

武功杂学

老头的“武功”,主要是在合约、产权的研究上。这两点类似周伯通的两只手。周伯通学会双手互搏术,武功倍长;张老头把合约、产权研究透彻,加在一起,所向披靡。上次演讲,他就说“产权的定义,是我发明的,有三个含义:使用权要明晰;收入的享受权要明晰;转让权要自由。所谓有转让权,是包括出租在内,所以使用权不是指一定要我自己使用,而是说使用的决定权是我的。我决定给你用,这也是我的权。当你有了这几个权利,这就是明晰产权的定义。”我想这对产权的描述,很有概括性。

老头在《中国的前途》、《再论中国》两书里,对80年代中国经济走向和制度问题,关于改革开放,关于政策导向,作了详细的研究。比如在“关于给中国十个建议”中,老头说:管制是产生的根本;要开放金融体系;国营企业民营或私有化等等。这些十多年前的大胆得离谱的断言,充分显示了他的经济奇才。事实证明,中国在许多方面正一步步地走向这些目标。

此外,老头在写散文、讲故事、赏书画等方面皆有造诣。其散文写作就如周伯通的养蜂玩游戏,也搞出了名堂的。散文集《卷帘集》,下笔简洁,语言幽默,和他的经济理论一样。如《战争与统一》:“事实上,我认为在目前,和平统一不容易办到。这主要因为台湾搞民主―――搞他们始创的‘拍台拍凳’民主,而且近几年又开始搞‘民主贪污制’”。

讲故事如《徐下陈蕃之榻》讲王勃,《情似梵高才胜梵高的徐渭》说徐文长等,笔力深厚,语言精练,很多人是赞赏的。他还把一些粤语,如“扎扎跳”、“湿湿碎”、“走宝”等,直接用于文章,读起来很搞笑。

老头欣赏和鉴赏书画的水平不可小觑,对印章、古玉、石砚、陶瓷也大有研究。在《漫谈写诗的天分》中说自己学书法,有朝一日,以书法作品送朋友,也可写自己的诗,会很过瘾,于是,向人讨教学古诗。但后来他被杜牧一首《山行》吓得不敢写了。

老头60岁生日时,黄君实送他一联(诗的集句),首句是龚自珍的“别有狂言谢时望”,下句是杜甫写李白的“飞扬跋扈为谁雄”。他说“黄师傅并非我的忘年交,怎能对我知道得那样清楚?闲着无聊之际,我喜欢夸夸其谈,有时‘别有狂言’而‘跋扈’一下。但我对名头、声望其实毫无兴趣,在‘谢时望’中,算是偶尔‘飞扬’而自娱了。”老头生性好玩,一切以贪图过瘾为妙。

小说中的老顽童周伯通毫无机心,更无名利心,不受常规俗礼规限,行为凭兴之所至,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人生目标”就是“玩”。张五常老头和周伯通相比,性格当然还是有差别的,但贪玩、爽快、追求过瘾却是他们绝妙的共同点,这常令我不由地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周伯通虽然贪玩,但他内心里憎恨作恶之辈,所以他嬉笑江湖,常出手惩奸。张老头作为一个中国人,其赤子之心处处可见。深入中国搞调查研究、用基本的事实去论证经济学原理,并为中国发展提出了很多计谋,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

忽然又想起常令老顽童周伯通闻风而逃的瑛姑。不知道张老头这个老顽童是否也有害怕且回避的东西。如果各位能找到一点,不妨拿来威胁一下张五常老顽童,也使他害怕一回,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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