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的钢琴前奏曲解读(六)

第一册:第十一首 《帕克之舞》

作品概况

翻开乐谱,只觉得在《帕克之舞》这首前奏曲中满载着仁慈而亲切的笑声!曲中遍布附点节奏、一挥而就的串行音阶、琶音以及颤音,一切优雅至极。“帕克”是莎翁笔下《仲夏夜之梦》仙境中的小精灵,是精灵王奥伯龙身边顽皮的喜剧演员。在跳舞的时候还会扮各种鬼脸,做出独特的搞笑动作。这个精灵与拉威尔笔下凶狠的“斯卡勃”有极大的不同,跟后者相比,帕克要轻盈千万倍!他如空气一般,就像第二册前奏曲中那些“卓越的舞者”一样,纯洁、雅致、飘逸,连他的讽刺和恶作剧也是善意的。

各种彩虹般绚烂而富有幻想意境的片段,被德彪西以万花筒般的手法融在一起。乐曲有如在陀螺飞速的旋转中结束,三十二分音符就像鬼火一样在闪光中飞逝。

术语内涵

曲首: Capricieux et léger――任性而轻盈地。这两个词总括了全曲的精神面貌,提示了弹奏者所需要的技巧上、精神上的(也即身、心两方面的)总体状态。帕克这个精灵顽皮的喜剧演员任性、随意、反复无常以及变幻莫测的

个性在全曲中展露无遗。弹奏的时候需要全身心地演绎那种轻盈灵动、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态。

第6小节:Retenu――渐慢。配合着较为突然的mf音响,着重地表现奥伯龙的魔法号角突兀的效果。

第7小节:au Mouvt――回到原速。表现帕克继续他的顽皮和跳跃。

第14小节:Pressez――加速,着急地。曲中有多次速度的变换,与全曲的任性、轻盈性格息息相关,毫不按部就班、墨守成规。

第30小节:aérien――轻如空气地。指右手的附点音型,连续的二度音程在两个八度间不停地摇摆着,这一动机不间断地持续到第41小节,并在第43小节与乐曲结尾处再次闪现。不得不承认德彪西在用术语时经过精心地选词炼字,使近乎每个动机都拟人化地展示在弹奏者面前,栩栩如生。

第32小节:doucement soutenu――柔和地持续,相当于意大利语中的dolce sostenuto。指左手的歌唱性旋律,平行六和弦的三个声部。

第48小节:Cédez――缓和。

第63小节:un peu en dehors――突出一些。指左手大指声部的乐句,作曲家往往在男高音音区加入深情歌唱的旋律。

第71小节:En cédant――缓和下来。指第71至72小节小幅度的持续减缓。

第74小节:(en dehors)――突出。指中声部的附点动机,作曲家除了安排两手交替的弹奏法之外,还提醒弹奏者要凸显这一动机。

第85-87小节:Retenu,Dans le mouvt,Retenu――渐慢,原速,渐慢。德彪西非常精确地表示对这几小节的速度变化要求。其间没有间断,过渡要相当自然。

第91小节:Plus retenu――更加渐慢。在前几小节渐慢的基础上继续渐慢。

marqué――凸显,相当于意大利语中marcato。

第95小节:Rapide et fuyant――迅速而飞逝地。作曲家又一次生动地描绘主人公的形象与个性,与此时的音乐配合得非常贴切。

结构要点

全曲大致是A、B、A的三段体结构。

第一部分:第1至31小节

乐曲一开始:出现了一个不带伴奏的蹦跳旋律,这是作品主人公帕克的出场亮相。他轻盈地跳来跳去,做着各种鬼脸和怪招。请看下例:

突然,被第6至7小节突兀的号角声打断了,这是主人奥伯龙的魔法号角。请看下例:

帕克似乎愣了一下,在几个调性之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做更加古怪搞笑的动作:原先的附点节奏加入了神出鬼没的急速小音符琶音和颤音。第18小节开始了一段舞蹈,低音保持着不同形式的主音降E。舞蹈中有令人发笑的带倚音的和弦,有低音区的震音,还有和声语汇上的“玄妙转身”,变幻莫测。请看下例:

第二部分:第32至62小节

右手自第30小节开始持续着跨八度的二度音型,保持着附点节奏。左手则以平行六和弦唱出一首富有诗意的歌,仿佛突然转到了一个梦幻的世界中,深情款款,请看下例:

可惜这样诗意的抒情时间并不长,第41和43小节,奥伯龙的号角声再次出现打断了它。第49至52小节,短暂的舞蹈。继而,帕克又恢复了古怪和搞笑:颤音、急速琶音、蹦跳音型……

第三部分:第63至96小节

简短地变化再现第一部分的音乐,加入了中音区的持续三度震音音型。多种音乐素材的变化组合,其中包括第87小节再现的抒情乐句。

第91至96小节,尾声。蹦跳动机、号角动机,最后是闪电般的消失,音阶式的音型飞速跑到钢琴高音区的尽头,并在低音区结束。请看下例:

弹奏与踏板

为了显现小精灵帕克到处飞舞、蹦跳、恶作剧的艺术形象,需要弹奏者轻盈准确地利用指尖。要做到声音鲜明、节奏精确、力度变化较小,这些都需要弹奏者手指尖敏锐的触键和控制,切勿滥用手臂的重量。

在弹奏附点节奏的三十二分音符时,虽有跳音点,但不必刻意抬起手腕,因为更重要的是显现其轻盈,而非跳起和短促。

从延音踏板的应用上来说,大部分应采用四分之一踏板,让整体音响呈现轻盈灵动的效果。在音响较为明亮的钢琴上弹奏时,可以选用弱音踏板,但要注意p与pp的区别,经常选用只踩下二分之一弱音踏板的方式。

第一册: 第十二首 《吟游诗人》

作品概况

第十二首前奏曲中的“吟游诗人”,是对美洲杂耍歌舞场面的速写,满载着风趣诙谐和幻想色彩。就像《儿童园地》最后一首中跳着步态舞的“格里沃格娃娃”(Golliwogg)一样,“吟游诗人”是在美洲土壤上成长起来的特色表演人物。这些表演者们大多是黑人,于1900年左右来到欧洲大陆,

在集市聚会上举行哑剧、舞蹈、翻筋斗、歌唱等各种形式的演出。歌唱时常以班卓琴、手鼓和号角为伴,载歌载舞。这些风格迥异的美洲元素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前奏曲《吟游诗人》特有的味道。

乐曲虽然有一个主导动机,不同的音乐素材却不按顺序较为随兴地重复着:引子动机模仿班卓琴和手鼓在低音区响起,继而有模仿喇叭的间奏、直挺挺的舞蹈、充满嘲笑的进行曲、陈词滥调的通俗歌曲以及表演后乞讨的信号,时不时地夹杂着铜管乐刺耳而不协调的音响……尽管在内容上通篇都是对街头艺人通俗表演的描写,整首曲子却写得极有格调,显出作曲家高超的笔法与修养。

德彪西一直非常喜爱英国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喜欢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幽默性格。在《儿童园地》中的《木偶的步态舞》(1908年)、《小黑奴》(1909年)、前奏曲第二册中的《怪人拉文将军》(1913年)和《向匹克维克致敬》(1913年)也都具有这种英国式的幽默。

第一册前奏曲中充满了珍品与宝藏,结尾这一首则像是故意嘲弄古板传统与教条的鬼脸。

术语内涵

曲首: Modéré――中速。

(nerveux et avec humour)――神经质而带有些幽默地。曲首的几个词互为补充,速度不要太快,但不能显得平庸而温和。

第1小节:les “gruppetti” sur le temps――小音符组要在拍点上奏出。指引子动机的所有小音符组,需要快速地出现在拍点上,而不要占用拍点前的时间。

第9小节:(un peu plus allant)――略走动些。意思是较前略快一些。

(très détaché)――清晰地断奏。

第34-35小节:En cédant――缓和下来。

第37小节:moqueur――嘲弄地。这一段右手使用了一系列增三和弦,是带有讽刺意味的进行曲。

第58小节:(quasi tambouro)――像手鼓一样。在这里以钢琴中低音区的重复音模仿黑人打击乐中的手鼓效果。

第70小节:(en dehors)――突出。

第85小节:Mouvt (plus allant)――原速(略走动些)。指回到第9小节一段的那个速度。

第87-88小节:Serrez,Sec et retenu――收紧,干脆而渐慢地。这里,“收紧”指速度上略为渐快些,“干脆”指最后两个和弦的音响效果,“渐慢”指最后和弦的速度略为拉宽放慢。

结构要点

全曲共分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第1至44小节

第1至8小节:引子,同样的乐句重复两次。班卓琴、萨克斯管、低音提琴和手鼓的音乐在低音区响起,模仿爵士乐队。请看下例:

第9至34小节:舞蹈开始了,较前略微轻快一些。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第9至13小节的舞蹈前奏。这一动机完整或不完整地在全曲共出现八次之多,另外几次在第19至22、32至34、49至50、53至54、70至71、74至75、85至88小节,模仿号角的声音,又仿佛是表演的小丑在原地旋转。请看下例:

第35至44小节:过渡乐句,模仿低音提琴的拨弦,并加上一系列半音进行的增三和弦,短暂的无调性时刻,是带有讽刺意味的进行曲。请看下例:

第二部分:第45至89小节

第45至57小节:舞蹈在另一个调上继续。

第58至63小节出现了“像手鼓一样”(quasi tambouro)的音乐,俏皮、简单,在乐曲末尾(第81至85小节处)又出现一次,无疑是模仿表演后乞讨的信号。

从第63小节开始,出现了多愁善感的歌唱性乐句,仿佛是一首陈词滥调的通俗歌曲。这是当时杂耍歌舞剧中典型的乐句“手捧一颗心”(Le coeur sur la main),在法语中,其引申意为“为人慷慨、待人真诚”。支离破碎的片段,带有嘲讽滥情的意味,最后还伴随着铜管乐队刺耳的音响。请看下例:

弹奏与踏板

虽然乐曲所表现的是街头艺人的通俗艺术,弹奏者多少要有些狂放的气质,但要很有节制。乐曲仍应是精致、细腻而高雅的音乐,不可显得粗俗。在德彪西所标记的速度、力度变化外,无须附加太多。因此,跟其他所有的乐曲一样,弹奏者首先需要仔细研究乐谱上的标记,严格遵照并深入领会。

带跳音记号、持续音记号、连音记号、楔形重音记号、 sf记号以及多重记号的音,应该有不同的弹奏方法,以不同的触键发出不同的声音。大致说来,较为尖短的声音应注重指尖触键的灵活与集中;较为绵长的声音应多以手腕和手臂带动手指;轻的声音着重运用手置于手掌部位;强的声音则需要手臂乃至肩背的配合。在练习与演奏中,弹奏者应更多依靠自己的听觉、想象力和身体内部的感受来控制各种声音,过多过细的文字表述在实践中是缺乏效应的。

这一首前奏曲中,经常需要干脆利落的声音效果,因此要敢于少用延音踏板,使各种声音能够被清晰地分辨出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