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窖子 第9期

时间:2022-09-29 10:49:47

小时候生长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村南有个高大的土馒头,是专为地瓜育苗修建的,就叫地瓜窖子。地瓜窖子有门脸儿,向南,大门上方的半圆用白灰涂了,印手书“为人民服务”五个大红字,中间一个突出的红五星。门两边是两撇八字石墙,好骑好坐,只是表面过于粗糙,没法当滑梯用。小孩子溜着墙一趟趟爬到“为人民服务”上头去坐着,把石墙外侧走成一条槽儿,又一次次顺着槽沿儿滑下来,尽管屁股底下粗砺得要手脚并用地往下“擦”,粗布裤子磨得稀破回家要挨一顿笤帚疙瘩,还是要滑,还比赛呢。

窖子里漆黑,没进过。每到春天“炕”地瓜苗子的时候,孩子们总是被轰得远远的,只能瞅着地瓜窖子顶上的大烟囱冒烟。出过地瓜苗子的母地瓜像喂过奶的,纤维又多又粗,瓜肉苍白寡淡,水唧唧得简直没法吃,况且有的还透出一股子坏味儿,那就不光是没法吃,吃了还会中毒。地瓜窖子有时还捎带着处理花生,就是把花生种在湿沙里“淤”几天,快发芽了再种。“淤”过的花生水份增了一倍,生劲儿增了有四五倍,咬下去几乎汁水四溅。这还不算,这花生的味道相当“生猛”,就是孕育后要出芽的生命味道,腥而甜,几乎象活物儿了。

农村里哪能有闲地,地瓜窖子顶上种着一墩儿一墩儿的紫穗槐。春天它冒出寸把长的芽儿,女人们选粗壮的拔,用断口处渗出的紫红汁子往小孩子眉间点,像给饽饽点个喜字,小孩子就笑欣欣玩去了。秋天砍了槐条子,冬天农闲就有活干了。剥了皮的槐条子洁白柔韧,编些细家什儿,像鸡蛋篓子、点心篮子。这两样器具是要经常出门见人的,编得真是漂亮,紧密得连水也不透,一个接一个细白的小菱形摸上去光滑滑的,骨碌骨碌如同孩子的小脊梁骨儿。其他的粗家什儿就没这么精细,结实能盛就行。所以皮也不剥,编成灰褐色菜篓子、粪筐子,小孩子拖拖罗罗地就到野地里挖猪菜去了,远看去孩子还没有篓子高。砍过槐条子的地瓜窖子像个癞疠头,疤疤拉拉的,而且危险——不小心踩到茬子尖上会扎伤脚。小孩子们并不怕,天天穿来穿去路早熟了。

夏天地瓜窖子东边是乘凉的好去处。南来的海风徐徐地吹,吃晚饭出的一身汗就消了。大人们抽着旱烟,讲狼、讲蛇、讲某年上岸的巨大鲸鱼。有天竟然真的在一个草垛旁发现一堆白色粪便,“吃红肉,拉白屎”,不是狼粪是什么?!甚至有人说看见远处有红色眼睛,闪着光。蛇倒并不多见。据说蛇最怕烟袋油子,若捉到它往嘴里抹一点儿烟袋油子,立毙。现在想来,这跟给老虎系铃铛类似,也就是说说罢了。随处皆有的砂引草,因为味道难闻,被称做烟袋油子草,据说也能辟蛇。大鲸鱼的典故,只限于本村和周围的几个村庄。说是那年上岸了条大鲸鱼,嘴里撑扁担,头尾九步长。村人割它的肉吃,油大,吃了后自动就出了后门,人并不自知。所以那段时间,本村人个个腚后油乎乎的,被别村笑话了好久。

地瓜窖子正面不远处有个小水塘,塘水浓绿,淤泥深厚,小鱼极多,是鹅鸭的天堂。水浅处拣到过鸭蛋。水塘在村里处处皆有,小孩子们用笆网笆来小鱼小虾喂自家鹅鸭,所以蛋特别大,味道特别香。水塘且年年被用来渍麻。一捆捆的麻撂进去,过些日子捞出,大人们剥麻衣,收麻杆,孩子们伺机抽出麻杆满街追追杀杀,烟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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