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吴江老人

时间:2022-09-28 09:14:30

再忆吴江老人

近日我写了一篇《忆吴江老人》,已寄沪报待刊。但纸短情长,意犹未尽,谨再忆有关吴江老人(1917~2012)的一些往事,以纪念这位我很敬重的老前辈。

吴老行事果决,爱憎分明。他是同志的挚友,对耀邦一往情深。耀邦不幸因心脏病谢世,吴老在客居香港期间,写了一本《与相处的日子》,详细回顾了粉碎“”后,在“理论务虚会”、实践检验真理标准大讨论、冤假错案等重大历史关头,耀邦是如何以他的超人胆识与魄力,勇立潮头,推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大潮滚滚向前的。吴老后来专程去了江西鄱阳湖口的耀邦墓(民间尊称为耀邦陵)拜谒,回京后写了一篇散文《谒陵园记》,文中感慨万千,自有声势,而又不失深沉婉约。

我曾对吴老说,此文健笔凌云,有资格选入《今文观止》。后来我去庐山开会,跟庐山管理局一位江苏老乡要了辆小车,下山直驱耀邦墓拜谒。此处原为耀邦生前一直关怀的“共青农场”的制高点——名叫“富阳山”的一个小山包。后来耀邦夫人李昭大姐说,耀邦毕生希望中华民族富强起来,建议改名为“富华山”,共青农场接受了这个建议。建墓时,四面八方的百姓闻讯纷纷赶来,从设计到建材,都是自告奋勇带来,风雨兼程,日夜施工,未花国家一分钱。耀邦墓建成后,墓园四周的树林飞来上百只白鹭,早上飞往鄱阳湖觅食,傍晚背负夕阳,飞回树林,与耀邦墓相守。朝朝暮暮,年复一年,成了耀邦墓园一道充满诗情画意的风景线。心燐常不灭,夜夜照湖口。耀邦的伟大人格,感天动地,激起人无限遐想。吴老谒耀邦陵的那篇散文,当属现代散文史上的经典。

学术界不少人都知道吴老与邓力群同志的“笔仗”。他俩是老相识、老同事。有次,我跟吴老聊天,他说起上世纪50年代,康生在办公室当着邓力群等人的面说:吴江,有份重要材料要迅速整理成报告,你今晚如能写好,明天上班时交给我,我挂在墙上的这幅包世臣(晚清学者、农学家——笔者注)的字就送给你。次日上班后,吴老将整理好的报告交给康生,康生看了很满意,吴老当即将墙上包世臣的字幅摘下,用报纸包好,放进包内。邓力群说,吴江,你还真好意思拿走啊?吴老、康生都笑而未答。后来,吴老、邓力群同志又调入红旗杂志社,邓力群同志任副总编,吴老任编委,主管理论,并在《红旗》一起经历了“”的惊涛骇浪。应当说,他俩是彼此熟知的。

2006年,邓力群同志著成《十二个春秋》,叙述“”结束后,他在任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国社科院副院长时12年间切身经历的一些大事、要事。此书他曾报请中央领导,要求公开出版,但被否决。邓力群同志便拿到香港大风出版社出版。该社社长是原中国社科院《未定稿》编辑、著名农村问题专家王小强,他与邓力群同志的长子邓英淘(已逝,是位优秀的经济学家,对中国水利、大西北的研究匠心独具——笔者注)是挚友,故此书由他负责出版。我有次去探望吴老,见他书桌上放着此书,书中夹了很多字条,激起了我对这本书的阅读兴趣。好在王小强是我的老友,当年我首先在《未定稿》上发表引起广泛反响的《“万岁”考》,责编就是小强与李凌同志。我致电小强,他很快就寄来了一本。虽然我是学术界无党无派的一介草民,但对耀邦同志的伟大人格和光辉一生,是十分景仰的。书中全文照录了邓力群同志在当年那次“民主生活会”上长达六小时的批判的发言稿,我很反感;但书中又说,他在延安就认识耀邦,视如长兄,耀邦担任党中央主席、总书记,他都是积极支持的。其中还有一节是“吴江造谣”,并引用粗体字排出某位已故中央领导的话,批评吴江。我想,吴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果然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吴老遍寄友人的致邓力群同志的信,据理反驳,充满杂文笔调。他说:“你对耀邦的态度,是尽人皆知的,建议你把拥护耀邦当党的主席、总书记的话删去,否则我建议你将这段话书成条幅,挂在浏阳耀邦纪念馆,让后人万世景仰。”我读了此信,忍俊不禁。吴老在信末还写道:“我们都老了,今后见面难期,思之不胜依依。”

吴老对郭沫若先生很崇敬,上世纪80年代,曾主编了一本维护郭老学术声誉的书,在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有次,我与好友宋史专家王曾瑜先生一起去拜访吴老,王曾瑜说起郭老在“”中跟风,“”粉碎后写的《水调歌头》词中,竟说“”“迫害红太阳”,太不可取。吴老听了颇不悦,严肃地说:“‘’中都犯了严重错误,郭老紧跟,能不犯错误吗?”事后,还跟我打电话,说“王曾瑜对郭老不尊重,今后不要再带他来我家”。对此,我很不以为然,但又不好说什么——他爱郭老,人各有志嘛。

吴老度过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艰苦岁月,历经解放后政治斗争的沧桑,晚年仍著述不辍,以九十五岁高龄辞世,他无论作为一位政治家,还是作为一名学者,在同龄人中,都是罕见的——这与他重视养生有关。我曾向他讨教长寿之道,他告诉我:每天吃几瓣大蒜,但要切片,晾一刻钟再吃。每夜睡前,用手在小腹上按顺时针方向按摩两百下,再按逆时针方向按摩两百下(保护前列腺)。并告诫我,一定要持之以恒。可是我酷爱音乐,常常是在莫扎特的钢琴或阿炳的《二泉映月》声中睡着的。吴老金针度人,传我长寿的不二法门,我终究未能入门,实感汗颜。借用友人高莽老哥的一句话说,我不过是“凑合活着吧”。唉!又:高莽最近在电话中说:“我除了不害妇女病,一身是病。”呵呵。

8月1日于西什库雨窗口下

(作者系历史学家、杂文家)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3年第10期,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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