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笑的边上

时间:2022-09-28 02:05:39

活在当今世界,想不笑也难。

我早晨上网,读到的是—— 一只老虎感冒了,想要吃掉熊猫,熊猫不解,老虎说:“广告上都说了,感冒就要吃‘白加黑’!”

我中午上网,读到的是—— 一颗手榴弹吃完饭,清洁牙齿,发现牙缝有一根刺,用力一拔,结果爆炸了。

我晚间上网,读到的是——中文够厉害:欲望,就是渔网。老公,就是劳工。云雨,就是孕育。升职,就是升值。誓言,就是失言。男人,就是难人。理想,就是离乡。结婚,就是皆昏。研究研究,就是烟酒烟酒。

冷笑话,热笑话,不冷不热的笑话,超级搞笑的笑话……

在对“互联网”的众多解释中,有一条,与“笑”最有关联:“互联网在根子上是喜剧性的。”(见姜奇平文章)

阐述过“笑”的哲学家柏格森,也被请出来,对这一信息化成果,作阐述。确实,他说过:产生“笑”的根本原因,是“镶嵌在活的东西上面的机械的东西”;“笑是对不和谐、不合生命、不合社会的一种反应和纠正”。

“笑”既然是社会姿态,它就会横扫一切“不合社会”的东西,包括柏格森多次挖苦过的“重复”、“僵硬”。

正巧,网上有一例:某个新贪官的“悔过书”,有许多段落,抄袭某个老贪官的“悔过书”,造成句子大量重复。仅举几小节──

老贪官说:“在工作的前期,我对金钱没有太多的想法,完全以工作成就为自己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新贪官照抄,只把“工作的前期”改为“工作前期”。

老贪官说:“我迷失了坐标,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新贪官照抄,一字不误。

老贪官说:“现在想来,我真的糊涂,自己有什么资格自大”。新贪官照抄,把“真的糊涂”改为“真是糊涂”……

这世上,“腐败”会蹈常袭故,步步跟进,连“悔过”也鹦鹉学舌,句句模仿,如此“悔过”,让人看不清“过”在哪里,“悔”在何处。

因而,笑其愚蠢、顽梗,笑其重复、僵化,便是柏格森哲学的应有之义了。

忽然想起,《好兵帅克历险记》中,有两段对话──法医问:“一万两千八百九十七乘以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三等于多少?”“七百二十九。”帅克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回答说。法医问:“你能算出地球的直径吗?”“请原谅,这我办不到,”帅克回答说,“可是,我也想请大人们破个谜:有一座三层楼房,每层楼上有八个窗口,房顶上有两面天窗和两个烟囱,每层楼上住着两位房客。诸位,现在请你们告诉我:这所楼房的看门人的奶奶是哪一年死掉的?”堂堂刑事法庭的法医老爷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从中,我们能悟出什么呢?一,帅克的取笑艺术高超;二,帅克的矛头所向正确。

“笑”,不应该是欺负弱者的。“不朽的笑之规律是,公众总是取笑那些比自己能干,比自己显赫,比自己强壮,比自己聪明的人。”《笑的历史》一书作者,法国的让·诺安,如此总结。

“逗笑”方式,彷彿有“流派”之分。

一部历史,业已展示: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唐玄宗令飞骑送荔枝,引杨贵妃一笑;古希腊的“盛宴助笑”;古罗马的“小丑逗笑”;上海“海派清口”的冷幽默爆笑……

如今又多了一种流派:“恶意搞笑”。这种“恶搞”,五味杂陈。大致归纳,便是:解构“正常”,离析“正统”,调侃自我,嬉戏人生。倘若“恶搞”,是指艺术之变形,手法之夸张,还能以“文化时尚”解释;倘若“恶搞”,超越了“道德与法律”之底线,就会如网上所警示的──“造成是非不明、荣辱颠倒”,“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恶’”。

“笑”,最好不要与“恶搞”盲目攀亲。“恶意搞笑”,风险成本有点高。

据说,“笑”具有重量和长度。

让·诺安说过,仅在巴黎国立图书馆,关于“笑”的图书就达两百种,“总有一天,也许统计学家就得论公斤地来秤算这些‘笑’”(重量),或者,“把世界各国作家的有关论述一行一行衔接起来,计算它们能够环绕地球多少圈”(长度)。

其实,恰切地说,“笑”的重量,应指“笑”的质量;“笑”的长度,应指“笑”流传时间的久长。那些具有社会意义的“笑”,才是有重量,有长度的。

我们总该有点出息,为人类的“笑之塔”,贡献高质量的砖石。为此,那种轻飘飘的文字游戏,似可淘汰了,譬如“和你们说一个滑稽的故事:一只鸡从山上滑下来……这就是滑稽的故事。”

【原载2012年10月25日《大公报·大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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