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才六十,小呢”

时间:2022-09-27 11:00:16

2014年生日,同样也是林青霞结婚二十周年,之前媒体上一直在传婚变的老公邢李原为林青霞购置了价值高达10亿港元的飞鹅山豪宅,李敖大叹:“林青霞嫁给一身铜臭的丈夫,真可惜啊!”

林青霞不这么想,她在微博上谈论自己的“花甲”感悟:“原来到了花甲的感觉这么好,真是像走进‘甲’级的‘花’园里,六十岁生日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所有我心爱的朋友、家人都跟我在一起……所以说六十岁以后才是我真正的黄金岁月。”

白先勇说林青霞是“慧心美人”;徐克说她“可以出色到令你认为反派也吸引人”;琼瑶说她“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可以和青霞媲美的女子”;张叔平说她“因为那份气质,林青霞到老也会很美丽”;董桥说她“谁能信,这个人快六十了”。

章诒和说她“水深水浅,云去云来,林青霞才六十,小呢”。

银幕上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今日的林青霞以作家自居,安静享受人生的后半载,按她自己的说法,真正的黄金岁月才刚开始。此前几年,林青霞已经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她回忆许多过往的人、回忆年轻的自己和那个黄金的时代。

那年刚刚高中毕业,还是爱做梦的浪漫年纪,林青霞拍摄了生平第一部电影《窗外》,她形容自己“就像初生之犊,一头撞进了森森的丛林里”。所幸的是:“我遇到的都是圈里的老实人,所以在这个大染缸里并没有被污染,一路走来也很顺畅。”《窗外》有接吻戏,刚刚离开校园的林青霞在没有接受过演艺训练和相关生活经验的情况下,演起来很生涩。男主角胡奇教她“把牙齿合上,嘴唇张开,其他的就交给他”。“我照做,两个人牙齿摩得咯吱咯吱响。导演喊‘卡’之后,我见摄影师陈荣树的眼睛从镜头后慢慢移出,一脸迷惘地说:‘她像个木头。’”林青霞回忆道,“我们那时候的爱情片非常简单,就单纯是男女谈恋爱,多数是男追女,几乎每部戏都有父母角色的参与。很容易拍,不用搭景,不需造型……导演前一天告诉你带几件衣服,你回家就自己配,化妆梳头也可以自己搞定,一部戏三十个工作天,两个月内就可以拍完。”1973年夏,《窗外》在香港上演后,票房记录为65万港元,林青霞一夜成名。几年后,胡奇因病去世。接下来二十年,她没停止过拍戏,她说“有了名,有了利,更有了得失心”。

后来,邵氏电影公司要拍《红楼梦》,林青霞被邀请来演林黛玉。1977年,导演李翰祥约林青霞见面。她扎着马尾,身着白色直条衬衫配白色牛仔裤,挽着母亲的胳膊远远走来,李翰祥立刻感到,这是贾宝玉,而不是林黛玉。他送给林青霞四个字:“玉树临风。”这也许为林青霞屡次反串男角的经历埋下了伏笔。

20世纪70年代是唯美文艺爱情片,80年代是社会写实和诙谐喜剧片,90年代是武侠刀剑片―这是林青霞给自己银幕人生归结的三个阶段。70年代,制片只要签到“二秦二林”(秦汉、秦祥林、林青霞、林凤娇)其中两个人的合约,就可拿到新加坡、马来西亚片厂的资金。林青霞的最高纪录是同时间有六部戏在拍,忙起来两个礼拜没上过床,甚至有时靠着墙站着就睡着了。成名带来的压力和长期的体力透支,让林青霞“就像快断了弦似的,终于承受不了了”。1979年她暂时离开了电影世界,去美国加州进修,也算给自己放个假。直到1983年回到台北,电影界已经大移位,文艺片不再受欢迎。林青霞在《窗里窗外》一书中写道:“八十年代台湾解除,电检尺度放宽,电影类型也多样化……七十年代是戏里文艺戏外也文艺,常在人情的压力下接了不少不想接的戏。八十年代是戏里江湖戏外也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也接了许多不想接的戏。”

从1984年拍《君子好逑》到1994年拍《东邪西毒》,林青霞孤身在香港。1990年因出演《滚滚红尘》夺得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女主角,1992年与徐克合作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塑造出东方不败这一经典角色,与张曼玉、梅艳芳和钟楚红合称“霞玉芳红”……但在这个阶段,红得发烫的林青霞在生活中“整个人很紧绷,防御心很重”。林青霞的好朋友章诒和说:“这个群体很风光,很傲气,但内心脆弱,有卑微感。”

在拍《刀马旦》之前,导演徐克为了让演员进入角色,提议大家一起围读剧本。林青霞在文章中回忆道:“一进门,叶倩文就找吃的,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厨房里也没有零食,她难以置信地问我:‘你们家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给问住了。过一会儿,不知道谁踢到地上的空罐头,又是一阵惊讶:‘这是干什么用的?’心想干嘛那么大惊小怪:‘天花板漏水,接水用的。’”

华丽的香港,万众瞩目的明星,缺乏食物的冰箱,漏雨的天花板。林青霞说那十年:“每天不是在公寓里睡觉就是在片场里编织他人的世界,有时候一觉醒来,仿佛一个人置身于孤岛。时光飞逝,蓦然回首,好像不见了十年。”

张国荣劝她:“青霞,不要再拍戏了,也不要打太多麻将……”SARS那年,在丽晶酒店喝下午茶,想找陈淑芬打麻将,她没空,造成了三缺一的局面。正打算离去的林青霞听到有人喊她:“青霞,我跟你打。”回头一看,竟是张国荣。“记得那天他‘冲’了一把很大的牌,有五十五番,之后又连放了几把炮。我们打的是小牌, 输赢不大,但是我知道他性格要强,事后很过意不去。”那是张国荣跟她打的最后一场麻将。此后很多年,林青霞每去文华酒店,总要避开C l i p p e r L o u n g e 的长廊,因为生前,张国荣常常约她在那里聊天。

不论在什么场合,林青霞留给公众的印象总是大方、得体、美丽的。她说:“我这一生中许多时间是花在衣柜里。”时至今日,当林青霞跟更为年轻的女明星们撞衫时,媒体还是“一边儿倒”地偏向她。她的气场以及她的优雅,配得上她的好品位。

好品位不仅来自天赋,更来自打小自觉的训练。“女孩子都喜欢穿漂亮衣服,我从小就爱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东配西配,配出一套满意的服装就对着镜子扭着腰地跳起舞来。小时候喝喜酒穿的裙子都是妈妈亲手做的,到了初高中,会自己买布请裁缝师照着服装杂志做。高中毕业签第一部戏拿到的定金2000元台币,第一件事就是逛委托行。那时候在台湾还没有什么名牌,要买漂亮衣服就得到委托行,那儿的服装都是舶来品。70年代拍的时装文艺爱情片,戏里的服装都得自己准备,一年拍十几部戏,服装需求量很大,一有空就得逛街买衣服。导演说明天准备十套衣服,晚上就在家把一套套衣服、鞋子、包包配好。尴尬的是,有一次电影公司招待记者看我的电影,看到一半他们都笑了,说我戏里的衣服跟另一部戏一样。说的也是,两部戏都出现过一条白底黑线条长裤。”

在她的书里,也常常看到她对每个场景下人们的穿着精细的回忆。从衣服到珠宝,品牌、用料、做工……对20年前的这些细节她也记得清清楚楚。在她所讲的故事里,与邓丽君在巴黎邂逅的一段算十分美好而深刻的。1990年她到巴黎旅游,因当时邓丽君住在巴黎,她们在一起相处了很长时间。身在异国,没有名气的包袱,她们都自然显出真性情,乐得自在。她们在法国餐厅La Tourd'Argent吃那里的招牌鸭子餐,两个人都精心打扮。“大家穿上白天shopping回来的新衣裳,我穿的是一件闪着亮光的黑色直身Emporio Armani吊带短裙,颈上戴着一串串Chanel珠链。她穿的那件及膝小礼服, 虽然是一身黑,但服装款式和布料层次分明。下摆是蕾丝打褶裙,腰系黑缎带,特点是上身黑雪纺点缀着许多同色绣花小圆点,若隐若现的。最让我惊讶的是,她信心十足地里面竟然什么都不穿,我则整晚都没敢朝她胸前正面直望。我们走进餐厅,还没坐定,就听到背后盘子刀叉当啷当啷跌落一地的声音。我想,这侍应一定为他的不小心而感到懊恼万分。她却忍不住窃笑:‘你看,那小男生看到我们惊艳得碗盘都拿不稳了。’”林青霞讲,她对邓丽君欣赏的程度是:“男朋友移情别恋如果对象是她,我决不介意。”

1994年,林青霞结婚当天,她想把手上捧着的香槟色花球抛给邓丽君,因为她是最适合的人选,却不知邓丽君在哪里。这些年林青霞常梦见邓丽君,她的梦和她的语言都是诗意的:“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一样谜一样的女人。奇妙的是,在梦里,世人都以为她去了天国,唯独我知道她还在人间。”

林青霞在婚后离开了演艺圈,她钻进生活里,与商人邢李原共同抚养三个孩子。她离开喧嚣的银幕,在生活中找到了新的乐趣,她开始写作。第一篇散文《沧海一声笑》获得了朋友们的鼓励,认为她文笔清丽流畅。在黄、马家辉、金圣华的支持下,2004年,林青霞开始在《明报》和《南方周末》等华文报刊上开设专栏,从此笔耕不辍。

在新书《云去云来》的自序中,林青霞特别提到,宋代词人蒋捷的《听雨》最适合她内心的写照。“‘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那些年在台湾拍戏拍得火红火绿的。‘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立之年,孤身在香港拍戏,一待就是十年,曾经试过,独自守着窗儿,对着美丽绚烂的夜景,寂寞得哭泣。‘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而今真是鬓已星星也,到了耳顺之年,历尽人生的甜酸苦辣、生离死别,接受了这些人生必经的过程,心境渐能平和,如今能够看本好书,与朋友交换写作心得,已然满足。”

“水深水浅东西涧,云去云来远近山”,章诒和以此为名为《云去云来》作序,“觉得它与林青霞笔下情致有些贴近”,在章诒和看来,林青霞“进入到中年,息影多年,性格中增添了沉稳、仁厚以及理性”。明星生活离林青霞越来越远,银幕形象的影响却没有冷却,她摇身一变,以一个比女明星更厚重、更踏实的作家形象回到人们的视野里来。然而她始终写散文,写自己,她有足够多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白先勇说,林青霞的名字取得好。“青霞两个字再恰当不过,不容更改。青色是春色,象征青春,而且是永远的。霞是天上的云彩,是天颜,不属人间。青霞其人其名,让我联想起李商隐的《霜月》诗――‘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青女乃主霜雪之神,冰肌玉骨,风鬟雾鬓,是位孤高仙子。林青霞是台湾制造出来的一则神话,这则神话在华人世界里闪耀了数十年,从未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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