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苏黎世的星光

2009年爱，我走失在世界尽头，没人拉着我的手。两个月后我带着那条项链走遍苏黎世的大街小巷，遗落一地星光。

这里的繁星晶亮夺目，这里的湖泊空明澄澈，沿街亲吻的情侣眼中只有彼此。我忆起他黯淡如星的眸子。

他说，再见。

一、没人知道一棵树的忧伤

我肩上扛着一棵树，奔驰在朝阳大道上，觉着人生就像悲情的夕阳。对，你没看错，是一棵艳光灼灼的桃树，顶上的塑料花瓣来回抖动。

此时阳光正烈，蝉鸣阵阵。

穿越无数桌椅，我终于来到他面前。

陈洛阳身着格子衬衫，拿着台词在人群中慷慨激昂。突然，他晃晃手中的纸，扬起明晃晃的笑脸，一颦一笑之间，终于发现了仰着脖子的我。他说，哦，乐星星你来了，辛苦了。

我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露齿一笑，现出森森白牙。

“吱呀”门开了，李露然捧着几本书走进来，白色超短裙晃啊晃。他一个箭步冲下台接过她手中的书，又不无关切地说，你提前下课怎么不打电话，明远楼离这儿挺远的。

不远，李露然眉目宛转，洛阳，还有一个角色没分配呢，三分七分含蓄，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她说，要不就让星星来演吧。可是…一棵树，会不会太委屈她?

姑奶奶，你也知道那是一棵树。看着陈洛阳似有期待的眼神，我一咬牙挺直身板儿，我演，答应得惊天动地气壮山河。

他说，虽然你的角色是一棵树，但你要好好把握这个角色的内涵。语毕表情凝重地拍拍我的肩，跟校领导做报告似的。

然后，他举起手臂，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姿势，我们戏剧社一定要拿到文艺汇演第一名!台下，我跟着一帮社员鬼哭狼嚎斗志昂扬。你说，我一八竿子打不着的阅读社员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我抱着一棵树站在原地，依稀记得这出戏的名字叫做《暗恋》。

我想告诉他那份台词是熄灯后我抱着笔记本电脑在蚊子肆虐的自习室熬得两眼通红写出来的。

我想告诉他外面热得足以烤熟鸡蛋。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

陈洛阳，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我这么小心翼翼步履维艰，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对你居心叵测，更何况李露然。

我很想文艺地掬一把伤心泪，因为没人知道一棵树的忧伤。

二、只差一点，眼泪就要掉落

曾桃知道我的角色后特郁闷地看了我老半天，笑得花枝乱颤。她边笑边说，乐星星你这么拼命就为了演一棵树?

她笑完后同情心泛滥，走，姐姐请你吃火锅去。说完拖着我朝外走。

我呆在原地没动，表情很傻很天真。我对她说，你要不先取点儿钱，我很能吃的。

她一愣，接着特亲热地对我说了两字儿，。我欢天喜地跳起来搂着她的肩膀，趾高气扬地说，去取钱吧!

我点了一桌子菜，那个服务员眼睛都绿了，很好心地说，美女，你可能吃不完。

我大手一挥，吃得完，别担心。

红彤彤的锅底映着我红红的眼，每次和戏剧社的一帮人外出吃喝，我都小口吃饭细嚼慢咽，生怕留下一个吃相恐怖的大胃女形象。我边吃边说，好辣好辣，鼻头被辣得通红，于是我用掉一张又一张纸巾。

曾桃说，没见过你这么吃辣不要命的人。

很快一盒纸见了底，我说服务员，再来盒纸巾。说完这句话，眼眶有点酸，心道不好。于是我迅速抄起手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不准吃光我的魔芋，留下一脸茫然的曾桃。

我蹲在路边，只差一点，眼泪就要掉落。天知道我根本不爱吃辣，我爱吃甜食。

手心一滑，手机脱手而出，砸在地上砰砰响。

一只手把手机捡起来给我。

他的手很好看，比陈洛阳的还好看。

一阵风把眼泪吹干，我站起来说谢谢你了，诺基亚挺经摔的，晃晃手机以示完好，然后掉头就走，不出三步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顿住，路灯下站着一个男生，宝蓝色V领T恤，现出好看的锁骨，眼似琉璃，活脱脱一百事广告。然后百事广告对我说，乐星星你不认得我了?

我挑挑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摇摇头。

男生说，我是苏黎世。

我立马被雷得外焦里嫩头皮发麻。

不可否认，男生有一张好看的脸，慵懒的神情，那种无所顾忌事不关己的神态却让我很冒火。

我说，苏黎世你祸害欧洲人民还不够又回来做什么’我的语气尖酸刻薄，脸色冷若冰霜。

他笑了笑，眯起眼睛，乐星星你还是这么不待见我。

后来知道他到A大做交换生，回国第一天就见着我这个老同学。

三、同桌的你

人之间的缘分有很多种。但我明白，我和苏黎世之间绝对不是好的那种。

小学五年级，班上来了个插班生，据说父母是外交官，小小年纪盛气凌人。我是典型乖乖牌，没逃过课，没漏过一次作业。

老师说，乐星星，苏黎世同学以后就是你的同桌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彼时我长了张比苹果还圆的脸，眸子晶亮晶亮，连连应声，虔诚得堪比一江春水。

然后，我听到一个恶毒的声音，乐星星，你的名字真难听。于是，我那还未开放如花骨朵般的骄傲，被呼啸而过的北风撕碎，再也找不回来。

所有恶毒的念头齐齐涌上来，我想把他扔进亚马逊河喂食人鱼。我并不知道亚马逊河在哪儿，只觉得那河很大很长，食人鱼一定比别处凶猛。

他恶魔般的笑脸在我脑海中徘徊，星星，大猩猩。正值《灌篮高手》热播，湘北队队长赤木刚宪的外号就是大猩猩，魁梧的身材面瘫的脸，怎么看怎么丑。

我用最恶毒的怨念诅咒他，诅咒他考试垫底被父母骂，诅咒他买干脆面没有刮刮卡。

我的一腔热血终于化作东流水：一是他成绩从没下过年级前五，二是他压根儿不吃干脆面。某次问起时他面露嫌恶，谁要吃那种垃圾食品。

我的一颗萝莉心被摧残得七零八落。他就是造成我如今人格分裂再也无法回归淑女队列的罪魁祸首。

毕业前班里组织了一次演讲，题目是最想去的地方。苏黎世站在高高的讲台上，他说，苏黎世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梦想之地。之后我知道他父母常年不在家，只有爷爷奶奶照顾他。于是，心中升起了一星半点同情的火苗，很快又被我狠狠掐灭。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其他，总之是属于萝莉的复杂感情。

小学毕业后，他就去了欧洲，期间再无联系。如今，他又阴魂不散地回来了。

四、我对你半点同学爱都没有

许是太长时间没回去，曾桃从店里出来找我。岂料她刚探出头就见着我和苏黎世两两相望，就差没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据她描述，她感觉到奇怪的磁场在我们之间来来回回，纠结得闹心。

行啊你，小样儿终于舍得甩了陈洛阳回归正常了。曾桃一拳砸在我背上，差点让我吐血身亡。我说姐姐你轻点儿，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小眼瞪圆，嘴巴张成一个O，丢了三魂七魄。

他是谁々她捅捅我的手臂，热切地问。

一小学同学，到我们校做交换生。我很无奈，深知这丫头见色忘友的秉性再度发作。

你们什么关系?她继续追问。

七八年不见能有什么关系。我无力扶额，苏黎世你自求多福吧。

曾桃发挥短跑冠军本色，用一段小学生作文来形容， 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立马握住苏黎世的手说，苏黎世同学，乐星星是我姐们儿，你是她朋友就是我曾桃的兄弟!

苏黎世笑得春光潋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望着我，不无恶劣地说，乐星星，你朋友和你一样……热情，后两个字顿了顿。

曾桃立马感激涕零摆出一副大好青年的伪善脸，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

尽管我不待见苏黎世，但并不影响他被人待见。很快他就人气爆棚，沸腾了经管学院一片天空，连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文学院也知道经管最近来了个气质好得一塌糊涂的交换生。

每日上课，苏黎世总能找着块风水宝地，远远看着我挥手，星星，这里这里!

我的悲剧生活由此开始，恨不得每日顶着锅盖上课，迎接一切自由抛物体。想我乐星星活了二十年，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

一日，我把书在他面前一摔，苏黎世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他摊摊手，恐怕不成。谁让我们一个系，谁让我在这儿只有你这个同桌呢。说完目光深情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说，所以，给你一个发扬同学爱的机会，让我们继续在学校相亲相爱吧。

我身子一软，顿时想口吐白沫气绝身亡。我说苏黎世，我对你半点儿同学爱都没有，挨着你只会让我的桃花越来越远。

他笑笑不说话，抬手指指前面的位置。陈洛阳和李露然无比亲密，李露然拽着陈洛阳的手吃吃地笑，陈洛阳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满眼宠溺。

我瞬间僵硬，我说苏黎世借你的手一用。然后我死命掐着他的手，力道之大用力之猛，直到他手上泛起青紫。我不同情他，我说苏黎世，你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知道他很无辜，因为他没出声就让我一溃千里，输得连渣都不剩。

我扬起女巫的奸笑，苏黎世，你爸妈离婚了吗，拖了那么多年也差不多了吧。

他的脸有些僵。

我们都成功地踩到了对方的痛处。

五、心中恶魔蠢蠢欲动

那天之后，苏黎世和我的话少了，只是上课还给我占位，周末叫我出去吃个饭什么的，我坐在他旁边却觉得如履薄冰。

每天听着曾桃的新鲜播报：苏黎世演讲比赛得了第一名，苏黎世加入校篮球队，苏黎世参加礼仪大赛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直到苏黎世加入话剧社。

那天我顶着硕大无比的桃树，透过树皮上的两个洞，看见他推开话剧社的门走进来。他说，大家好，我是苏黎世。

他穿着格子衬衫，往陈洛阳身旁一站，低调的华丽。我吞了一口水，虽说陈洛阳在我的心中无比高大，但我必须承认苏黎世的气场强大得不可忽视。

我更捕捉到李露然眼中亮闪闪的光斑，于是我勾起嘴角笑了，比苏黎世的笑还要恶劣。

众人眼中贼光闪闪，于是提议临时加一个角色。陈洛阳沉吟片刻，问苏黎世你想演什么角色。

苏黎世说。骑士吧，路人甲那种，没多少台词，留个背影就成。

李露然咯咯笑了，苏黎世你真幽默。

陈洛阳的表情有些紧绷，我脱下树皮冲苏黎世挥挥手，苏黎世你也在呀。陈洛阳如蒙大赦，原来乐星星你们认识。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抱着树皮和抱着头盔的苏黎世四目相对。

他不悦地皱眉，这棵树真丑。我看着他的装备撇撇嘴，你的头盔也好不到哪儿去。

反正比你的树好看，他直起身，戴上头盔，举起那把残破长剑，猛地向前一刺，风声凛冽。那姿势太帅了!

他扬起头说，怎么样不赖吧，这才是专业精神。

啪啪啪，有人鼓掌。李露然穿着公主裙飘过我身边，足踝晶莹剔透。

无数个恶劣的念头从我心底冒出来。如果李露然喜欢上了苏黎世，陈洛阳伤心流泪之时我锲而不舍，终于感动天地，我们幸福甜蜜地在一起，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

很快我摇摇头，我很清楚陈洛阳眼里的温柔全给了李露然，如果陈洛阳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我就是这么伟大。

排练完我和苏黎世出去吃饭，路边摊，我提议的。没错，我就是想看苏黎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得满面油光。

然后我又错了，他细嚼慢咽，从各个角度看都符合养生又养眼的标准。

我说你一个大男生这么磨叽。

他抬抬眼，星星，你是不是想让我追李露然?

一击即中，我尴尬地笑笑，没这回事儿。我早就重获新生了，那些情啊爱的离我太远了，我要一心向学天天向上。

他说老板，来一打啤酒。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好心解释，这是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呢，别太感动，千万别爱上我。

斟满面前的杯子，我喝了一杯又一杯，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乐星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智商没长识人不清，还是傻得冒泡，善良得要命。

我说谁善良了。打了个嗝，我又说我邪恶着呢，就刚刚，我还想让你追李露然来着。

那为什么没有?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完我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六、六月的风吹得我的心冰凉冰凉

不久就听到中文系系花李露然和陈洛阳分手的消息，她的新目标是苏黎世，场场篮球赛送水送护腕送毛巾，羡煞一众男生。

陈洛阳该多伤心啊，我心里也不好受。曾桃天天在寝室里骂骂咧咧，内容不外乎李露然这个狐狸精，抢走了她心心念念的苏黎世云云。

骂完又愁眉苦脸地直盯着我瞅，你俩从小就认识怎么不捷足先登，乐星星你真不识货。

然而，曾桃最近骂我的次数明显减少，整张脸容光焕发，每场比赛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赖不过她的死缠烂打，我答应和她一起去篮球场观战。曾桃从衣橱里翻出一条湖蓝色的裙子在我身上比划，说你穿这个。

我从更衣室出来，曾桃眼睛都直了，不停嚷嚷着妹妹你收拾下还是人模狗样的。

于是，我们一路飘去篮球场，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

我一眼找到了苏黎世，8号，黑色防汗带，面色潮红。乍一见他正经的表情，我十分不习惯。他冲我们挥挥手，跳起来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一干女生哇哇直叫，场面火爆。

曾桃目光牢牢盯住球场，快把地板烧出一个洞，间歇站起来吼一嗓子加个油。我坐在原地，小口喝水。

比赛结束，李露然第一个冲上球场，给了苏黎世一个拥抱，他的队友纷纷起哄。球场中央，他们是一对壁人。

我拍拍曾桃的手，说你别难过真的别难过。然后我转身走了，六月的风吹得我的心冰凉冰凉。

我难过了，我居然在李露然抱苏黎世的时候难过了，难过完了我突然意识到，整场比赛我都没有看陈洛阳一眼。

我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更难受。

七、骑士也有专业精神

万众期待的文艺汇演姗姗来迟。

我熟练地扭作一团把自己塞进树皮，塞到一半我的一只手卡在中间动弹不得。我千辛万苦蹦到苏黎世跟前说，你帮帮我。

他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把我的手拉出来，他说星星你真是傻得可爱，我呆了一下。李露然在一旁拿着粉底盒阴阳怪气，穿个道具服也要人帮忙，乐星星你挺大牌嘛。

我懒得和她计较。

上了场，我以一棵树的身份立在中央，连台词都省了，只需要时不时抖落几片花瓣配合这场风花雪月的浪漫。

扮公主的李露然娇羞万分地拎着裙子走过落英缤纷的草地，此时恶魔出现了，一番挣扎之后，公主泫然欲泣。

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苏黎世黑衣黑马杀人桃林，和恶魔进行殊死搏斗，拯救公主于危难。最终，尖刀刺入他的心脏，鲜血染红地面。公主把他葬在桃花树旁，桃树掉落所有花瓣，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然后，王子归来，陈洛阳一身金色盔甲，和公主重逢在桃花树下，互述离别的思念和哀愁。

我记得下一幕是他们紧紧偎依，永不分离。

可是李露然并没有奔向王子的怀抱，我还没回过神就感到一股猛烈的推力，重心不稳，直直倒了下去。外人看来，公主只是因为王子归来太过欣喜，不小心撞倒了树。台下一片喝彩，众人皆以为编剧匠心独运。

我知道李露然演技好，但不知道好到这般出神入化。

我没有倒下去，因为死去的骑士又活蹦乱跳地诈尸了，苏黎世稳稳地接住我。谢幕前的最后一幕是骑士拉着一棵树，奔向后台，王子公主面面相觑。台下一片哗然。

扔下道具，我们一路狂奔，像奔赴一场末世狂欢。一路奔到操场，我们躺在草坪上，累得直喘气，然后笑得直不起腰。

八、他的眸子黯淡如星

苏黎世送我回宿舍。快到宿舍门的时候，他猛然拉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他圈入怀中。

他问，乐星星，苏黎世对于你，是什么?

我有些恍惚，定定神，看见曾桃站在宿舍过道的尽头。我说，苏黎世是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

他的眸子骤然黯淡如星。

然后他说，再见。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逃掉专业课。我深知，一旦见到苏黎世，我那点儿可怜的伪装会变得何等苍白无力。

曾桃最近神出鬼没，忙得见不着人，见着我也不怎么说话，我愈发心下黯然。

某日，我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曾桃扯着嗓子在电话那头吼，乐星星你给我下来，姐姐有要事宣布。

冲出宿舍我差点跌破眼镜，素来彪悍的曾桃正小鸟依人偎依在一个男生怀中，满面娇羞。

她说，这是我妹妹乐星星，这是我男朋友秦川，和苏黎世一个球队的。

我对那个长相憨厚的男生笑笑说，借你女朋友五分钟，一把拽过曾桃。我问，你不是喜欢苏黎世吗?

什么跟什么呀，她笑弯了腰，那只是花痴，花痴懂吗。苏黎世那点儿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就你这只猪笨死了。

晴天一个霹雳砸下来，我开始哆嗦。然后口齿不清地说，姐姐我做错件事儿，借你手机用用。

你要打给苏黎世吗?她嘿嘿直笑。

拿起手机才发现我根本记不住苏黎世的手机号码，于是我很和善地问那个叫秦川的男生，你知道苏黎世的号码吗’

他憨厚地掏出手机，突然记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儿，苏黎世昨晚的班机回美国了，你没去送他?

我没说话，转身走了，失魂落魄。

曾桃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格外抓狂。经过喷泉，她说，你看这流动的喷泉，不觉得一切都要向前看么?路过校内湖，她说，你看这宁静的湖泊，不觉得人生包罗万千么?

我说，曾桃，你什么时候变尼采了?她在我耳边咬牙切齿，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丢了不会再追回来么’

我被她一句话点醒，醍醐灌顶之余握住她的手，姐姐你这话太对了!

九、走失在世界尽头

我记得学校有一个到瑞士的交流项目，于是屁颠屁颠地把交换生表格送去教务处，一个星期就接到了笔试通过的通知。接到电话那天我兴奋得上蹿下跳，走过收发室时宿管叫住我说有包裹。

拿到手瞥了一眼，苏黎世三个字跳入视线。迫不及待拆开，一个绑着卡片的长盒子掉出来。打开盒子，一串流星项链静静躺在黑色天鹅绒上，流光溢彩。卡片写得密密麻麻：

星星，这串流星项链是在苏黎世买的。你还记得吗?梦想国度。我一见它就想起你的名字，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时骗了你，你的名字一点儿都不难听。

没有机会亲自送给你了，申请交换生的时候我瞒着爸妈。我对自己说，再赌一把，赌你还喜欢我。

那天从球场追着你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你，我突然很怕就此失去你。

对不起没同你告别，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想陪着你，可是时间不允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在飞往波士顿的班机上，开始在美国的新生活。

我一直记得那个坐在旁边的小女孩，倔强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再见。

我想起那年放在课桌里没送出的圣诞卡片，末尾一行端端正正的字：苏黎世，我喜欢你。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笑出声，接着用掉了一盒纸巾。对，我哭了

2009年夏，我走失在世界尽头，没人拉着我的手。两个月后我带着那条项链走遍苏黎世的大街小巷，遗落一地星光。

《求婚大作战》里妖精说过：看不见的告白是无意义的，看不见的告白，就像在观光地的石头上写着的俳句一样。

苏黎世，我记得那个狭小的教室，旧风扇在我们头顶吱呀吱呀转；苏黎世，我记得每次发甜点的时候，你说不喜欢吃甜食，于是我毫不怀疑地吃下一份多出的红豆包，喜气洋洋；苏黎世，我记得，是的，我都记得。

我最终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喜不喜欢你。我只能在这个和你同名的地方，在你二十岁生日那一天，点一根蜡烛，许一个愿。写一封信，印一个清浅的吻后松手，飘落梦境彼端。我不难过，所以苏黎世不难过，也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