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迷惘

时间:2022-09-27 06:01:23

摘要:尽管许多人都对康拉德作品中人物的命运选择作各种各样的阐述分析,但鲜有对文中人物存在迷惘的论述,本文试以巴赫金的镜像理论结合康拉德出身背景及独特的个人经历对其文中人物的命运选择作出阐释,并进而指出,作品中人物的存在迷惘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作者康拉德的存在迷惘。

关键词:康拉德 迷惘 巴赫金 镜像理论

前苏联文艺理论家巴赫金的“镜像”理论阐释了一种源于“我与他人关系”的“我与我的关系”。该理论认为,在“镜像”中,我无法认识整体的自我,必须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借助于他人的视角才能构成对自我的完整认识。我与我的“镜像”关系,在文艺作品中即转换为作者与主人公的关系,在自传性作品中转换为作者与自传性主人公的关系。

巴赫金认为,我无法脱离他人而存在。我要认识完整的自我,除了自我内省外,还需要借助他人的外位、超视,从他人对我的感受中感受到自我在人群中的存在状态。我与他人之间彼此印证彼此的存在,彼此是进行平等对话的关系。

巴赫金理解的自我认识包含自我反思和自我体验双重含义。人可以思考(通过心灵)自我,但无法体验(通过感观)自我,而只有在完整地体验自我的基础上才能完整地反思自我。我的身体“可能成为我思考的对象,但不能是我实际体验的对象……只有思想能将我整个地置于存在之中,但世界体验并不相信这个思想。”要达到对自身的完整认识,必须既反思又体验自我,而要体验自我的完整性只能依靠他人。通过镜像虽然可以看到自己的外形,但那只是自己的间接的映像。不是观照和体验的直接因素,因为“我是站在镜前而不是处在镜中”。“镜像”给予自我的是一种虚假认同。在镜中观照自我,始终卷入第二个参与者――一个虚假的他人(造作表情给虚设的他人看,我难以摆脱“为他人的评价”的意识)。这个他人会被我强化成一种独立状态,虚设的他人和我会表现为对立的状态。正因为如此,镜中的我不可能是纯粹真正的自我。“纯粹从自己眼中之我的角度出发。是不能观照并理解自己的外表的。”

一个作家的生活经历是其创作的财富和根本,不管怎样的素材,他个人生活的影子总是要或隐或现地表现在他的作品中,作家成长的环境,作家本身的人生之路和他的创作是息息相关的。像康拉德这样有着独特人生经历和创作历程的作家表现得尤为突出。

康拉德1857年出生于波兰一个贵族家庭,当时波兰正处于沙皇俄国的统治之下。他7岁时母亲就因病去世。12岁又失去了父亲。作为一个自幼失去父母。同时又没有一个强大的祖国作后盾的敏感的作家,他的内心世界,是痛苦的。他虽然后来加入了英国国籍,成为了一名真正的英国公民,但他仍然有一种失根感。自从他16岁离开祖国波兰。先后在法国和英国船上当过水手,在海上漂泊了20多年,足迹遍及全球,作为一个漂泊多年的水手。他的内心世界又是孤独的。CA.C沃德在《20世纪英国文学》中这样评说康拉德:“虽然英国成了他的国家。英国人成了他的朋友。但是。他的思想观点和感情并没有受到国家和民族的局限。波兰和英国固然对他十分重要,但他在海上和许多国家的经历使他成了一个没有国家的人,几乎完全可以说,康拉德是一个世界公民。”一个世界公民,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没有国籍的人,在生活中他找不到自己固有的位置,经常处于存在的迷惘状态,他对西方的殖民政策充满了疑问和不满,但又对西方先进的物质文明和管理经验津津乐道,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种族优越感,他深刻揭露了西方殖民扩张进程中充斥的欺骗与暴行,对弱者与被欺骗者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但又对他们的落后和愚昧语含不屑与嘲弄,处在多种文化和多种生活方式之间所产生的精神上的矛盾和不协调,在他的小说中时有出现。下面,笔者就选择几篇有代表性的作品来体验作家的迷惘。

康拉德的小说《进步哨所》描写了两种存在的独特性、排他性,文明和原始间的较量。两个欧洲白人凯尔兹和卡利尔出于经济利益来到遥远的非洲中部的一个贸易站,从事收购象牙的生意,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先后葬身在非洲的荒蛮土地上。正如作者所描写的:“他们是两个微不足道、没有能力的个体,只有在高度组织的文明社会里才可能生存。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个性的本质,他们的才干和胆量,都不过是相信自己的环境是安全无虞的一种表现而已”。两个所谓的文明人,离开自己所属的环境回到自然中来,就变得像婴儿一样软弱无能。这就注定他们的命运必然是悲剧性的。从空间上来讲,他们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被周围环境所抛弃的个体;从心理上看,他们孤立无援,无所凭附。渐渐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从一对亲密的朋友,到一对同谋犯,直到最后在物质极度匮乏的状态下,成了相互仇视的敌人,一个杀死了另一个,而幸存下来的凯尔兹也在中心站运送食物的汽艇来临前把自己吊死在十字架上。这部小说篇幅很短,但写得十分犀利,而且颇具讽刺意义,作者把这个建立在非洲中部。旨在掠夺、侵吞非洲财富的贸易站命名为“进步哨所”,而作为文明、进步的代表的凯尔兹和卡利尔面对荒蛮的非洲又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到底是文明,还是野蛮毁掉了这两个白人,抑或是文明和野蛮的强制结合毁灭了他们?在异域他帮,在周围环境和所谓的蒙昧民族的映照下,他们逐渐迷失了自我,倍感孤独迷茫。在这两个同类的互为镜像中,彼此看到了自我的脆弱和无能,为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迷惘失望。绝望之中的自相残杀,是对另一个自我的弃绝,也是对西方文明前哨的否定。我们不难看出在这部作品中康拉德的迷惘和失望。

如果说《进步哨所》只是初步描写了西方文明与落后文明之间局部的、表面的冲突,那么。《黑暗的中心》则表现了更深层次上的本质的冲突和矛盾,因为这个矛盾和冲突是发生在人的心灵深处。马洛以第一人称叙述了他在非洲大陆的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旅行经历。在向非洲大陆的纵深部迈进时,有关库尔兹的种种传说引起了马洛越来越浓的兴趣,他把库尔兹当作了西方文明的道德理想在东方的最好体现:他们不同于一般的白人,他们是怀着崇高的“动机”,来到非洲的,他们鄙视欧洲大陆公司纯粹为了经济目的而运行,他们希望和土著人建立起兄弟般的情谊,他们想用公平交易的原则和非洲人做生意,但这一切在现实面前都被击得粉碎。库尔兹这个在白人社会盛名已久的人物。这个被土人当作神一样崇拜的土皇帝,他和别的殖民者的区别只在于他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殖民者,他用虚伪的谎言来掩饰目的的肮脏,他用西方的机械文明,用枪支,用东方的迷信、愚昧,在远离文明的黑暗的中心建立了一个黑暗的王国。因此,他的所谓的“正确的动机”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已。文明社会的拜金主义、物欲主义、享乐主义在荒蛮的非洲终于撕下了它的面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渴望操纵野蛮非洲黑人的生死大权,他渴望享受迷信的野人像崇拜上帝一样对他谦卑的崇拜,他渴望获取美丽而野蛮的黑人王后,这就

是他将文明带给±人的伪装蜕化出的自我享乐的原形,他身上的人性已经为兽性所悄悄取代。马洛对他最终的评价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失落,完全的失落。”这是理想的失落,人性的失落。库尔兹终于在回中心站的船上死去,在回顾和野人共同生活的岁月后,他说的最后的话是“恐怖呀,恐怖”。这不仅表达了他对于所发现的那个自我的厌恶,更是对人性的一种悲叹!库尔兹作为一个参照物使马洛清醒地意识到了自身,他没有像库尔兹走得那么远,因此及时“缩回了犹豫的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库尔兹是马洛改变的自我,马洛则是没有完成的库尔兹,他们互为前后的镜像。对照库尔兹,马洛陷入了对理想对人性深深的迷惘状态,而马洛又何尝不是康拉德的青年化身呢?

在康拉德的政治小说中,《诺斯托罗莫》显然是最引人注意的,有人认为它是康拉德“最雄心勃勃的作品”,是“康拉德的《战争与和平》”。作为一部政治小说。《诺斯托罗莫》中展示的复杂的政治局面和激烈的政治斗争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小说标题人物的诺斯托罗莫原是一艘意大利船上的水手长,后来留在萨拉科做码头工长兼栈桥看守。他以自己的勇敢,正直,义气,乐于助人而在普通群众中获得很高的名声。也以能力过人,办事牢靠得到萨拉科上层人士的信赖,无数的溢美之词和称号象一圈圈耀眼的光环闪耀在他的头顶。他获得了成功,在外在的镜像中,他看到的是赞美和威望,是自己虚荣的一面。但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衡量一个人的社会价值更多的是从金钱方面而非道德层面。银矿矿主戈尔得因掌握着当地的经济命脉而成为各政治派系竞相拉拢的对象,而诺斯托罗莫只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马前卒,在别人的镜像映射下,他的心理天平倾斜了,蛰伏的自私逐渐复苏了,开始对自己的追求产生怀疑。在他经历了一系列的冒险,从海上转运银锭返回萨拉科后。突然有了被出卖的感觉,自己的忠心被人利用了。经过一番内心思索后,他迈出了改变人生的关键一步:把藏匿的银锭据为己有。

对道德理想的追求是一个人精神领域里非常个人化的行为,这种追求尽管受到外界各种因素的影响,但却始终发生在人的内心世界,应该具有超越现实障碍,不断逼近目标的性质。但在他最初的追求中就包含着现实的利益,也许是太多的赞誉冲昏了他的头脑,使他的追求对象慢慢的从道德层面转变为道德的映像――名声,可在名声的虚妄被证实后,他需要更具体的回报,于是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实际利益,从而背离以往的道德诉求,走上了利己主义的道路。而这也注定了他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悲惨的,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堕落。所以从这一点来看,诺斯托罗莫与《黑暗中心》中的库尔兹的境遇颇多相似之处,造成这种结局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存在的迷惘,在周围环境及众多人物形成的镜面里产生了扭曲的自我。

因此,如果我们把康拉德的出身背景及独特的个人经历和文本中营造的社会环境综合起来考虑的话,就不难理解文中人物的迷惘和他们的命运选择。而他们的迷惘也恰好映射出了作者康拉德的迷惘和矛盾心态。

刘波: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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