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组诗)

时间:2022-09-27 02:30:37

1965年刚学会走路

1965年,我两岁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不会记得

而母亲总是记得很清楚

她这样叙述:“那一年,你刚学会走路”

那一年从外屋奔逃出来的母猪

在门口撞上刚学会走路的我

让我昏迷了一天

那样的不省人事

让母亲薅掉了自己的很多头发

1965年的这次昏迷我不以为然

总是当成别人的故事听

对母亲掉在我脸上的泪水毫无反应

直到1992年因车祸再次昏迷

两天后醒来时,看到

亲人们惊喜的脸上尚未消失的伤痛

我才感到母亲叙述当年语气的沉重

以及仍然不能放下的自责

后怕因此产生

那时已近而立之年

要立之业遥遥无期

突然觉得一向被我忽视的亲情

也许比我追寻的东西更重要

我不怕死,但害怕

我给亲人们留下的是一个

不能缝补的窟窿

1971年9月13日:叛逃

我们知道时已是1972年。那是寒假

那天飘着清雪。我跟狗子护校

他突然对我说:林副主席死了

之后回头看看

那样子生怕我之外的人听见

我以“啊”表示我的惊讶与怀疑

他反对叛逃苏修

摔死在温都尔汗

温都尔汗的字眼让我相信

狗子说的是真的

最后我俩头碰头地一起说:活该!

我想起了当生产队长的父亲

昨晚回家交给母亲一沓纸

说,一定要保存好

迷迷糊糊中听到父亲跟母亲小声说话

却只听到一句:不要乱说

尤其不要让孩子知道

多少年之后在老家上厕所

看到一沓有字的手纸

拿起来一看就看到了《571工程纪要》

我知道这是当年父亲让母亲保存好的

那份文件。时间已是1985年

这一年,父亲的心思

粪肥一样毫无保留地

全部撒在了自家的责任田里

我也已经不是那个广播里说啥听啥

听啥信啥的无知的孩子

却一样不容多想,来不及分辨

就又走进了另一个时代

1979年秋天走上203国道

在我的童年,喜欢站在高高的屋顶

目光越过一片接着一片的庄稼,遥望

三公里之外的203国道

阳光下的柏油路像一条黑色绸带在飘

一会儿一辆的汽车甲壳虫一样在跑

一直想知道汽车来自哪里要去何方

并且固执地相信

两个地方都肯定美好

十年之后,乘坐汽车我第一次

走上203国道,为了读大学

去了听说过的一个远方

后来从这里又去了没听说过的远方

以后的许多年里,长时间

生活在外面,又一次次回来

人生在家乡和远方徘徊

像手拿遥控器在两个频道之间

来回切换,追寻一个故事

同时保留着对另一个故事的热爱

两个故事我都没能深入

1982年的世界杯

1982年,我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比世界还大的世界杯

知道了比地球还大的足球

知道了马拉多纳、罗西

济科、苏格拉底……

知道了那么多比星星还亮的球星

1982年我19岁,大三

知道了青春

必须将旗帜高高举起

在风中翻卷

2012年,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杯子能装下世界

人类也制造不出

比地球还大的任何一种球

知道了足球跟篮球排球一样

都是体育,球星跟影星歌星

一样都是娱乐

2012年我49岁

近知天命之年知道了

青春是一篇华美的诗文

里面充满了闪光的错字

1995年:人在深圳

去深圳不是因为那里是特区

而是我多年的期许

我的期许不是因为深圳是南方

是因为她是远方

我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年半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生存的压力耗费着我的热情

一个个神话与传奇

又让我时时生出发财的冲动

在那里我没有看到心中的海洋

常常想起家乡

想起东北大平原的辽阔

不知不觉中让家乡变成了远方

2000年

对任何节日我都不太重视。2000年的到来

我不会当作节日,没有欢迎的姿态

也不做欢庆的准备

言谈中有新世纪龙年2000年的字眼

仅是点缀而不是话题

一切都有自己的动力和惯性

不会因为一个日子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终于可以玩麻将,那个四方天地

是个独立的世界

新世纪的钟声不能穿越

欢庆的焰火不能照亮

让身体比上班还累

就这样昏天暗地度过几个法定假日

接着,我们继续以往的

不能停下来的劳动

进入2000年儿子见长母亲更老

我真的人到中年

新世纪的雪花落满大地

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

用脚踩出一个心中的图案来

2001.9.11

9・11事件发生之后,我想到了

霸权的美国和可同情的巴勒斯坦

想到了霸权受到报应

和弱者行为的极端

我更想到了中国,高兴于

美国对中国的围堵暂时得到了解脱

也预感到美国将进入中亚

对中国又会构成新的威胁

最后才想到被撞毁的世贸中心双塔里

那些无辜的美国人民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

就被死亡接管

我没有最先想到他们

心中的罪孽该多么深重

用一生的祈祷也不能救赎

2011:本命年

我出生,我快乐

一路走来遇到美和爱,遇到温暖

生活给予我的超出了我的期待

痛苦是我应得的

快乐是超出的那一部分

年近知天命

我已从容

不需要红腰带和红袜子避灾

避开的不是侥幸

避不开的是必然

挫败和屈辱的到来

只能证明坚强坚定

我知道时间是怎样一点一点进入生命

又怎样一点一点流走

有一些美好注定不能留住

而那些痛苦肯定会留下来

在记忆的仓库里

成为最显要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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