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主动”的表彰

不久前朋友去外地出差,为行动方便,特意开了部车。一路翻山越岭,看到风光好处就停下来玩,也别有一番乐趣。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第二天下午到了目的地。正是傍晚,安顿好住处后,办正事已来不及,想起早年的大学老师退休后一直跟着儿女住在这座城市,何不趁此看看恩师?

自然要带些礼品,还不能太薄了。司机找到一个超市,把车锁好,下来推上购物小车,兴冲冲钻入货架。正当朋友指挥着司机将一箱上好的葡萄酒搬上小推车时,猛然发现搭在车上的提包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里面不仅有钱、身份证、手机、银行卡,更要命的是刚才下车时,顺便将车钥匙一并放在了包里。

当下四顾,并没有一个面目可疑的人。赶紧找到购物小姐,见了经理,又找来当值保安。对方在表示了充分同情之后,都说超市里盗窃案频发,也算顽疾了,但被抓住的很少。朋友提出调看监控录像,店方说很抱歉,探头前一阵坏了,还未来得及维修。又补充说,就算监控设备是好的,那些小偷也早就“门儿清”,知道怎样躲避,怎样掩护。

这样折腾了一番,除了更绝望,朋友没有得到一丝安慰。于是按例行规定留下姓名、地址、联络方式后来到车场。晚了一步,车已无影无踪。看来小偷早就瞄准了目标,拿上包就赶紧开上车溜了。朋友一迭声地后悔,说发现包丢了,该马上到停车场先把车看住。旁边就有人劝,你若真守在车边,一伙人拿着钥匙,强要把车开走,你又没证据,人家万一拿出刀来把你伤了怎么办?事到如今,朋友也只能以“破财免灾”来安慰自己了。车丢了,事情还得办。于是朋友另租了一辆车,每天到下面奔波办事,让司机留下来协助公安办案。

几天以后,朋友办完事回来,问案子的进展。司机一脸茫然,说每天都跑公安局,但案子毫无线索,听说这类盗窃案基本是“死案”。“除非他们之中有人犯了大案被抓,再牵出这个案子,否则根本没戏。”

沮丧归沮丧,回京前,朋友还打算再找公安碰碰运气。事也凑巧,这位朋友多少算个名人,一进派出所就被所长认出,本来对司机的一派敷衍立刻被热情取代。让进会议室,沏茶叙旧(所长爱好广泛,所谓“叙旧”主要是打听一些名人逸事),当然也少不了“钦佩”一类的赞扬。朋友耐着性子边听边问起案子,钱丢得不算多,手机、银行卡可以挂失,车的下落是最要紧的。又聊了一阵,所长记下车型车号,抖擞着起身,说要到办公室打一圈电话。好消息很快传来,所长笑容满面,说朋友果然好运气,车找到了,两天前被一个农民在一处土崖下发现。可惜已严重损毁,交通队接到报案后早将车拉回到事故车辆停车场。

朋友大松了一口气,车上过三险,接下来的事比较简单,向保险公司报案,然后理赔检修。

于是,再三感谢,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朋友始料未及。关于办理领车手续,公安说不急,车停在那里,再没有人敢到那里偷,而且车坏成那样,也没人偷了。至于领车,他们会优先考虑,绝不设障碍。所长说到这里,轻咳一声呵呵一笑,说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请名人送面锦旗,当然是“主动”的,并且一定得亲自来送、来领车,“得合个影,好留下凭证”。又说:“这算我们的政绩,考评提拔全看这个呢!”

朋友将此事告诉我时,车还没有领回,他正让手下忙着做一面大大的锦旗。待锦旗做好后,他还得“飞”回那座城市,举着锦旗与公安合影后才能将车领回办理相关的手续。他心里不爽的是,这个案子理论上就不该算破,偷包偷车的窃贼根本没有抓住。若他不是所谓的“名人”,也许至今连车的下落都打听不出来,这算什么“政绩”呢!

我幽了他一默,说他也“被主动”了一把,对公安的表彰就是。

关于“被”字,《现代汉语词典》有这样几种解释:被,1.用在句子中表示主语是受事:那棵树被刮倒了;这部书被人借走了一本;他被选为代表。2.用在动词前构成被动词组:被压迫;被批评;被剥削阶级。被动:1.待外力推动而行动(跟“主动”相对)。2.不能造成有利局面使事情按照自己的意图进行(跟“主动”相对)。总之,被动与主动是相对、相反的。但近期“被”这个普通的汉字身价倍增,成为网络流行语,如“被统计”、“被就业”、“被全勤”、“被申请”、“被辞职”、“被去世”,等等,还包括这个“被主动”。

希望“被主动”的表彰只是孤例,考核政绩不在“被”的阴影下。

(作者系北京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