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大叔

昨天公司同事讲了个故事：说有位傻傻的美国专家，来中国探亲，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以为是哪里打枪，太太给他说是卖爆米花的，这位傻专家缠着太太要去探个究竟，一见到那黑糊糊的东西，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要把这家伙买回带去美国当原子弹来研究。弄得他太太哭笑不得，不知说啥才好。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自己的少时。每到农历的冬月和腊月，集镇学校门口就有位卖爆米花的大叔。如今这位大叔还在不在，他的生意好不好，还在做爆米花的事业没有？

我好似感觉到“砰”的一声，耳边又传来一声巨响，鼻子边就嗅到了一阵清香气。对于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真正有趣味的事情不多，除了晚上有时吓唬吓唬藏在红薯藤里的麻雀外。白天呢，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盼着上学和赶集，去看爆米花。喜欢看爆米花的原因一是因为好奇，一是因为嘴馋，禁不住爆米花的诱惑。

冬天里给我们的感觉是日子长，天又冷，没有什么玩头，虽说是上学，但是好像就没有感觉到升学压力。我们的学校门口经常有卖爆米花的大叔，于是有事没事我们一到休闲时间就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聚集在学校门口围观爆米花大叔爆米花的技艺。

那一尊爆炉露着黑色的肚膛，在大叔的翻转下来来回回地翻舞，仿佛它的命运就是这样罢了，除了陪伴着爆米花大叔再也发挥不出它的功能。大叔经营了爆米花十多年，它就陪伴了十多年，别看它黑黑的肚膛，很丑的样子，可是它却也经风冒雨十多年，从来没有闹过毛病，大叔还实在是喜欢它这个伙伴。

听大叔讲：他是在青年时期干上这一行生意的，也就是在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时动手做的这一门小生意。平时大叔忙于生产，做爆米花生意一般都是在农闲时节的冬月，那个时候还是走村串户，因为农村里人烟旺盛，尤其是村镇的学校门口，可以经常见到大叔的影子，就是到了星期天，大叔也不会闲着，都要走村串户爆米花。因为大叔知道孩子们挺爱吃的。而每每到了腊月时节，大叔往往一到某个村子，常常是从太阳升起做到月上东山。大叔走过多少个村子，反正方圆三四十里的村子他都去过，而且大叔熟悉到某个村子的那个人家的门前栽着一棵什么树也能清楚地说出来。

爆米花大叔一只手拉一个风箱，一只手在摇一个带有温度计的小爆炉。爆炉下面的火苗红艳艳的，有时大叔停下拉风箱的手，拿起小铁铲往里面加一点煤块。接着再拉风箱，拉着拉着，看看火苗太旺，大叔呢，有时就停下来，不停地摇着小爆炉。当时我们不知道大叔为什么这样做，后来知道原来大叔这样摇，就是为了均匀炉里的温度，炉里装填的是要爆的玉米粒。

每当大叔停下拉风箱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差不多到了爆米花的火候了，就一个个踮起了脚去看。大叔一挥手，示意让我们让开，我们就知道大叔要爆米花了，就一个个吓得捂住耳朵躲得远远的，有些胆大的嘴馋的却也不害怕，只是站在大叔的背后，就等着大叔开炉爆米花。每当“砰”的一声巨响后，我们就会急忙拣那些四散开去飞出的爆米花，而大叔呢，也不嫌弃我们拣，也许是有我们这些小馋嘴在身边，才显得大叔的生意和人气很旺的缘故吧！

而我们这些小馋嘴呢，一人往往能拣几个爆米花，但这都感觉了不起，好像这就是自己的胜利果实一样，而有些躲得远远的小朋友们，因为躲得远，还有的一个都没有捡到。但是我们都不自私，把自己捡到的会分给自己的小伙伴们，大家共享。一般大叔们都了解孩子们的口味，知道孩子们爱吃甜食，因此常常在装有爆炉的玉米粒里加入一些白砂糖，然后再把炉里的米花倒在箩筐里，常常一炉玉米也许就只用那么一碗多，但是倒出来后，黄灿灿的透着清香的爆米花就能占一箩筐。我们为此感到惊奇，殊不知道玉米粒的体积已经膨胀了多少倍！还难怪那样多。爆米花大叔把箩筐里的爆米花用小小的塑料袋子装起来，然后就拿这些哄我们的零花钱。

当时的爆米花一袋也并不贵，就只有那么一毛钱，我们还是从父母那里软磨硬泡地骗来，就为解爆米花的瘾。一有爆米花，不管谁有，大家还总是非常友爱，讲究国际主义友情，都会互相分享的。

而一到放假，也就是离过年的日子不远了的时候，我们也会在自己的家门口遇到爆米花的大叔的。腊月里闲着没事，各家各户都在纷纷准备着过年的事情。这时，父母们有时也会放心地交给我们一碗玉米粒，让我们拿到家门米花。因为到了腊月，家家都在准备年货，爆米花自然是少不了的，这时因为人多，有时我们就要排队，爆米花大叔可是忙得不亦乐乎！一只手拉得风箱像鸡啄米，一只手摇着爆炉像车轮飞，而爆炉下面的火苗儿也吐着烈焰，这让寒冬里的空气温暖了许多。

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穿着妈妈做的厚厚的棉衣，有的戴着棉帽子，有的什么也不戴，围观着穿着棉大衣，戴着厚厚的棉帽子的爆米花大叔就像围观着一位舞台的演员一样，看着爆米花大叔把那一炉一炉的米花爆得四散飞花，然后，我们屁颠屁颠去捡那些离群的米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在差不多能填饱肚子的年代，爆米花着实是我们年跟前的一个温馨的记忆，因为听着那“砰砰”的声音，我们就感觉年的脚步渐渐地近了。

过去的大叔，如今伴着岁月的沧桑，变成一位老者，此时的老人正坐在暖暖的阳光下面，很安详，很和蔼，也很满足的样子。

爆米花的生意好不好，我倒有点怀疑，不过还有两三个人站在近前。老人右手拉着已有悠久历史的风箱，左手摇着带有温度计的爆炉，爆炉下面是红红的火焰。老人悠悠长长地拉着，样子安详极了。阳光照射在他那紫铜色的脸上，老人稳稳的像一尊雕塑。

也许是经常做生意的缘故，老人性情乐呵呵的，和气生财，这个道理老人知道不知道，这倒没有关系，关键是老人本身就是这样做的。从青年到了中年，又从中年到了老人，老人还都没有停过他的爆米花生意。老人做爆米花生意有了感情，老人恐怕自己停下爆米花生意，那些馋嘴的小孩子再也吃不上，老人的视野不宽广，在老人眼里，这个方圆三四十里的地方就是他的世界。老人走了多少里路，反正在老人眼里把这些加起来能绕地球几十圈。

老人做生意做到了儿子都几十岁了，孙子都上了大学，本来说年纪大了，就不再做生意了吧，可是老人老看着自己的老伙计孤独，发呆，老人就有点不忍。老人都想说：“老伙计，你陪伴了我几十年，我总不能把你像废铁一样扔了吧！”于是，老人在又一个冬月的时候，就又闲不住拉着他的家伙出门了。老人现在再不到农村去了，因为老人已经知道农村没有几个人了，都是些老太婆老头子的，谁吃呢？

老人的想法是正确的，老人在街道的一边选了一个地方，架起了他的爆炉，拉起了他的风箱，摇起了他的爆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老人心里得意洋洋地要唱起歌来。老人一般是出门看日子的，你看，今天的天气就很好的，没有一丝风，阳光暖暖的，虽说是冬月天，温度很低，但是仿佛一点都不冷的，老人坐在暖暖的阳光里，慢慢悠悠地拉，慢慢悠悠地摇，仿佛老人一生的岁月都要凝固在卖爆米花上面。

傍晚，月亮已经上来，老人还没有回去。我看到红红的火光映衬着老人的脸，眼前还有几个人，再细心一看，给老人拉风箱的是一位中年汉子，而老人呢就在一旁摇爆炉，还时不时给爆炉里添加一点煤块。老人坐在红光面前，仿佛荡漾在幸福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