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世言》中“动+宾+补”结构分析

时间:2022-09-26 05:29:01

《型世言》中“动+宾+补”结构分析

摘 要:本文通过对《型世言》中三类述补结构带宾语的格式进行分析,概括其语序结构方面的特点,并进一步探讨此类结构形成的原因。《型世言》中三类述补结构的形成由汉语语法的发展演变和方言语法特点共同作用所致。

关键词:《型世言》 述补结构 宾语 现代汉语

一、《型世言》中“动+宾+补”结构用例

《型世言》全称《峥霄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由明代杭州府人陆人龙编辑而成。此书约在清代初期就在中国失传,是一部佚失了近400年的白话短篇小说集。1987年,台湾东吴大学吴国良教授、法国国家科研中心陈庆浩先生在韩国汉城大学奎章阁发现《型世言》存本。1992年11月,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出版影印本。大陆方面,江苏人民出版社于1993年4月、中华书局于1993年7月分别排印出版。作为明末一部重要的拟话本小说,它是作者在汲取群众口头语言的基础上,提炼加工的文人白话;口语性较强,能很好地反映当时的语言面貌,是研究近代汉语词汇语法的重要语料。

现代汉语中,动词后宾语与补语共现的情况一般是:动词+补语+宾语。而《型世言》中却存在相当一部分“动词+宾语+补语”的情况,与现代汉语有明显差别。下面将列举《型世言》中的相关用例,并进行简要分析。

(一)结果补语

(1)正到济南,与守城参将盛庸,三人打点,……(第一回)

(2)若不依我,告到官去,打个。(第六回)

(3)这两个已吃得,动弹不得。(第十五回)

(4)出这口气,布得,自然小胡拱手奉让了。(第十三回)

例(1)的结构是“动+宾+完成义补语”,这在《型世言》之后的近代汉语语料中出现的不多,且都局限在“完、毕”等一两个动词上,另外,还要求动词后的宾语与动词结合紧密。如《红楼梦》中“漱口毕(十四回)行礼毕(十八回)领宴毕(五十三回)”,这说明补语与动词的结合趋向紧密化。到了现代汉语中,就演变成诸如“吃完饭、洗完衣服”等“动+补+宾”了。例(2)的结构是“动+宾+个+死”,这里的“死”是结果补语,它还可以表示程度。不管表结果还是表程度,这类结构在近代汉语中都不多见了,一般情况下,都采用“动+补+宾”,与现代汉语相同。如《红楼梦》中“况且炎天暑日的,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三十三回)”“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二十四回)”前一例表结果,后一例表程度。这里把补语放在后面,也是有条件的,其前出现了补语标记“个”。①现代汉语中结果补语与动词结合紧密,有时候更像是一个词。如例(4),现代汉语中相应的表达是:布得/打倒。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结果补语与同形的可能补语有时不易区分,二者最大的区别是出现的语境不同。

(二)趋向补语

(5)忽见一个禁子,拿了,……(第六回)

(6)表兄,怎做?(第九回)

例(5)的结构是“动+宾+单趋补”,其中,宾语为并列的“数量名”结构,比较复杂,发展到后来,这类复杂宾语就不宜插入动补结构之间,所以形成了现代汉语中的“动+单趋补+宾”结构。不过,“动+宾+单趋补”结构也被现代汉语所保留,其中的趋向动词仅限“来、去”。如“切两个西瓜来、带本书去”等。例(6)的结构是“动+宾+复趋补”,这是近代汉语早期动趋式带宾语的唯一形式②,不仅《型世言》中存在这类结构,现代汉语中同样有这种表达,如“送她回去、拿钱出来”等。

综上所述,充当补语的趋向动词分单音节和双音节两种情况。首先,“动+单趋补”带宾语的情况,现代汉语中对应的表达方式有两种:动+趋补+宾,如“拿出一本书/踢进一个球”等;或动+宾+单趋补,如“拿一本书来/沏壶茶去”等。其次,“动+复趋补”带宾语的情况,现代汉语中也分两类情况,一类是“动+趋补1+宾+趋补2”,如“走进教室来/飞回北京去”,其中宾语仅限处所;另一类是“动+宾语+复趋补”,如“送她回去/拿钱出来”。

(三)可能补语

(7)奴才,我打?(第一回)

(8)南兵逆风,咫尺不辨,立不,……(第一回)

(9)弄得个丈夫在家安身,……(第七回)

(10)人又尚未进,不知读得么?(第十八回)

(11)若我要友他,毕竟要信得,……(第二十回)

(12)本县四爷叫不?(第二十二回)

上例中,例(7)和例(9)的结构是“动+宾+不得”,其中,动词和宾语都倾向于单音节形式,这样其整体结构趋向于“双音节动词+不得”;然而,由于音节结构上的限制,这一结构后来逐渐消失了。现代汉语中这类动补结构倾向于不带宾语,一般也只能带单音节宾语。如“抽不得空/怨不得你”。例(8)的结构是“动+宾+不+补”,其中,“不”是否定标记。这类结构也排斥较长的宾语,以至后来发展出“动+不+补+宾”格式。例(10)和例(11)的结构是“动+得+宾+补”,这类结构的宾语也要受限制,以至后来复杂宾语都被置于补语后。例(12)的结构是“动+不+宾+补”,其中,宾语不是紧挨着动词的,而是插在否定标记“不”与补语之间。这种情况在近代汉语中非常少见。现代汉语中相应的可能补语的结构形式有:“动+得/不+补+宾”,如“做不/得”或“动+得/不得+宾”,如“我还打不吗?”。后一种结构形式出现得较少。

二、原因分析

(一)汉语语法的发展演变

首先是结果补语。王力在《汉语史稿》中认为,到了宋代以后,述补结构中的动词和补语已经结合得很密切了。例如:“是怕这气儿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又吹化了薛姑娘。(《红楼梦》第六十五回)”。而《型世言》中的宾语置于动补结构之间的情况,显然不符合这一结论。其次是趋向补语。现代汉语中的趋向补语带宾语的情况大致有三种:1.动+补+宾;2.动+宾+补;3.动+趋补1+宾+趋补2。前两种情况从近代汉语到现代汉语变化不大,不过,第二种情况中的趋向补语仅限“来、去”。第三种情况在宋代已经产生了,到了元代以后更加普遍,例如:“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最后是可能补语。现代汉语可能补语带宾语的结构形式一般为“动+得/不+补+宾”,分肯定式和否定式。而近代汉语中很活跃的肯定式是“动+得+宾+补”,如《醒世姻缘传》中“不幸才与这样人为邻,你可奈得他何?(三十五回)/探马那里伍得他的口闭。(七十三回)”。到了明代,“动+不+补+宾”的否定式才渐渐发展成熟,并最终成为现代汉语可能补语否定式的唯一形式。

(二)受方言影响

《型世言》中存在的这些特殊现象,一方面是王力对汉语语法演变规律的结论有待进一步修正;另一方面是受到作者本人方言(吴方言)的影响。我们拟从古今两个方面来对王力先生的观点做些补充。首先,与《型世言》几乎同时代的一部吴方言小说《何典》中不乏类似的用例。例如:“忙教艄公也快起/斟酌”(趋向补语)。“那个拦得”(可能补语)。其他的吴方言小说如《风流悟》中“……学做个中人,怎么认错起来?(第一回)”,这种“动+宾+复趋补”结构在现代汉语普通话虽然存在,但不常见;再如,“他道:‘索性若我不着,再出一个孤孤注,谁敢来?’(第五回)”,其语序同样是“动+宾+不+补”。《醋葫芦》中“成员外心中不乐,固然怪他不得,……(第六回)”,这与《型世言》中的可能补语“打你不得/安身不得”是相同的。再如,“只将他日逐打骂丈夫等事细算明白,开册上来(十六回)”,这也属于吴方言里的一种趋向补语带宾语结构。其次,现代吴语中也能找到很多例证。如杭州话“你介大力气敲他,就是敲他不。”另外,上海话中也有:“打”的说法。这些都说明《型世言》中的一些特殊情况是与方言因素有关的。

三、结语

本文主要通过对比《型世言》中动补结构带宾语的形式和现代汉语中动补结构带宾语的情况,分析了差异产生的原因。结论是:一方面,通过《型世言》中这些特殊用例补充了王力先生的观点,证明“动+宾+补”结构确实还存在于近代汉语中;另一方面,《型世言》中存在的这类结构与方言有着紧密的联系。

注释:

①游汝杰在《补语标志“个”和“得”》(《汉语学习》,1983年

第3期)中认为“个”也是补语标志。

②据吴福祥(1996),“动+宾+复趋补”结构在唐五代时就已出

现,是一种初期的形式,近代汉语早期,如果动趋式带宾语,只有这种形式。

参考文献:

[1]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15.

[2]王三姓.《醒世姻缘传》述补结构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2008.

[3]汪化云.从语法看杭州方言的性质[J].方言,2014,(4).

(吴鹏鹏 都兴宙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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