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先给我打电话

也许女人天性就是恋家的。她很少出门，而丈夫天南地北地常年跑。这一次，却轮到她要出远门。

其实，时间并不是很长，单位组织女职工旅游，地点是福州、泉州、厦门三地。

上火车那会儿，她对丈夫千叮万嘱：“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在外边会不习惯的。”“你也要打电话给我，我带着孩子在家不容易。”丈夫则面带忧郁地说，像一个长不大的男孩。

她说：“你先打！”“老规矩。”他从肩上卸下她的行李，走出软卧包厢，回到了站台浩荡的送别大军。看着丈夫的背影被下车的人群淹没，她就觉得鼻子很酸。

晚上睡在火车上，上铺是个大胖子，女人很是担心他那个体格会把铺板压塌，然后砸在她身上，她担忧得整个晚上不能沉睡。她想丈夫常年在外，一定有抗失眠的经验。她拿出电话，却又忿忿地放回了包里。她回忆起当初都是她先拨通电话的，丈夫说“老规矩”，那自然是在家的人先拨电话给在外面的人。“既然是老规矩，那我就等着你来电话吧！”

到福州是早上，大雨倾盆。同伴们都随身带了雨伞，而她忘带了。导游好心，和她共用。但导游的伞实在太小，她湿了半个肩膀，同时打湿的还有她的心情。她想找个人倾吐苦水，电话拿出来看了下时间，又放回去。

第二个晚上，她宿在宾馆里，使劲想家。床头电灯一开一灭，一灭一开。宾馆里什么都有，惟独缺少家的气味，丈夫的气味和孩子的气味。她想当初都是她老给在外的他打电话，丈夫接电话总是很迟缓，似乎很不情愿。她幽幽地想，再不情愿，给我发个短信也好啊。她执拗气上来了：“哼，你不给我电话，我也不给你打，看谁拗得过谁。”她缩在被窝里说这句赌气的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哭腔。

在外的日子再难熬也快过去了。这将近一周的时间，看了很多美景，走了很多地方，她也闹了不少笑话――该集合的时候，老是走丢；不看楼层走错房间；水杯盖拧不紧，包里的相机拎出来像出水的螃蟹。

最不该的笑话是：大伙到了哪里都会猛一通电话或者短信向家人报平安，而她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干。和她一样安静的，还有她挎包里的手机。同伴的眼光看她的时候，多了狐疑，甚至不屑。

同座的刘大姐略带讥诮地说：“瞧你们夫妻，真够省钱的。知道长途加漫游不便宜，七八天了，愣是一个电话都没有。”她别过脸去，看着窗外忽闪忽闪的树木和庄稼，泪眼婆娑……

说到手机，她蓦地想起，那天包里浸了水，遭殃的除了相机，还有手机。她掏出来果然毫无显示，找来同伴的手机，插上自己的卡。她惊呆了，里面的短信有四五十个之多。

“你在哪里，速回电话！”“出了什么事？别吓我！”……短信里面透露的全是焦虑和惊惶。她撇嘴一笑，暗想终究还是你先联络的我。她举起手机，懒洋洋地问：“先生，你好。发信息给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满是急惑。问清了她此时在厦门火车站等车返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说：“你这个坏女人，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把家里的孩子和我都忘掉了呢！你知道我们父女俩过得什么日子，天天方便面泡眼泪！”她怄气道：“我一个女人在外面，你都不打电话关心我，还好意思跟我诉苦！”

电话那端说，“其实，我也想打电话给你的。我就是等你先打个电话给我，咨询一点旅途如何抗失眠之类的问题，我好有理由回电啊。顺便讨教一下你煎荷包蛋外焦内嫩的诀窍。”

“哦，你不是说老规矩吗？为什么不遵守‘在家的人先来电的规定’！”“啊，你误会了。我们的老规矩是，不管我在哪，都是你先给我打电话，不是吗？”

他还很是委屈，电话那头有点哽咽：“你知道的，我那一帮人都是八婆。她们老是笑你把我什么都安排得妥妥的。我再抢着给你打电话的话，她们又该笑话我是断不了奶的小男人了……”

女人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液体：“废话少说，过三个小时，我就要到家了。你要将功折罪，把家里卫生什么的搞好，准备迎接我！还有，在这三小时里，你每半分钟给我发个短信；每一刻钟给我打个电话！”

“恐怕不行。”电话那头幽幽地说，“就在昨天，我把孩子寄存在同事家，从家出发，从泉州追到了厦门，正在车站贴寻人启事呢！”

她一扭头，候车室的门口，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拨开人群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