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检察官:七天走过情感薄冰

与检察官张楠相识，是在国内某著名网站的论坛上。她写的感慨文字，引来了众多网友参与大讨论，论战最后形成两大派：婚姻要忠诚，哪怕遭遇沉闷，这符合形势；沉闷要打破，哪怕放弃一切，这符合人性。然而，不管网友的争论有多激烈，张楠只在一旁静静地观看。有一次，张楠实在熬不过网友要她下定论的要求，就在论坛上发了几个笑脸图案，并在后面加上这样一句话：“每个善良的人，面对选择时，都会凭着自己的心进行挑拣。”

经过多次沟通，张楠终于同意接受笔者的采访。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说在这个故事中的人物都是善良的，不要加入笔者的判断与评价。

小心翼翼踏薄冰，我享受着那种甜美的刺激

2004年5月17日，是我和赵守诚相识一周年的日子。这天，在若有若无的《致爱丽丝》钢琴曲中，赵守诚把一块女式手表戴到我的左手腕上，含情脉脉地说：“我的心跳，以后会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那一瞬间，我的心忽然柔软了，任由他的手在我的手上停留了半分钟。

接下来的晚餐，我们似乎忘记时间在流淌，直至夜深。

走进停车场，赵守诚绅士般为我拉开车门，让我坐进去，然后关上门向我挥了挥手。我抬脚放开离合器，车缓缓地向前开动。从后视镜看着他的身影，我很有些失落：难道这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就这样随着杯空盘净结束了吗?这么想着，我挂上倒挡，把车退回到他的身边，说：“送我回家，你再开车回酒店。”他上了车。

我把车开得很慢，赵守诚一直握着我的右手。夜色宁静，路似乎在无限地延伸，没有穷尽。然而，所有的路都会到达目的地，车终于停在我家的门前。我下了车，他也下了车，在我转身的瞬间，他抱住我，轻轻地吻了一下，随即开车离去。这是他第一次吻我。

上楼时，我头脑还有些眩晕，直到打开房门，看到丈夫林峰站在面前才清醒过来。于是，我把嘴角的微笑收起，让放松了一天的脸部肌肉重新绷紧，目不斜视地从林峰身边蹭过去，换了拖鞋，径直走进浴室，把门反锁上。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林峰站在浴室门口问，“那个人是谁?”

我的心怦然一跳：赵守诚开走我的车子，被林峰看见了?那么，林峰是否看见我和赵守诚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林峰会怎么想?……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无奈，我装作没有听到问话，故意把淋浴器开到最大，让“哗哗”的流水声压住外面的一切声音，然后暗暗搜索对策：如果出去时林峰继续追问，我该如何应对。

还好，我走出浴室时，林峰已回卧室睡觉了。我叹了口气，轻轻地躺在他身边，盖上被子，心里竟然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我无法入睡。这种情形，让我联想起人们经常说到的那个词――同床异梦。

凌晨时分，我抱着被子去了客房。睡在客房的感觉，除了冷清，还有一种刻骨的孤单。是的，我结婚七年了，是有家的32岁女人。可是，我那个家还能称得上是家么?俗话说“七年之痒”，七年后的今天，也许林峰已把我当成家里的一件家具――可有可无。就像这次，我们因一件琐事吵架已经冷战了一个星期，他唯一和我说的两句话全是质问。

我和林峰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他在市公安局工作，我在市检察院上班，仅仅几次花前月下后，两人就进入了谈婚论嫁阶段。我感到自己的恋爱过程是那么短，短得让人来不及品味就已经结束了。好在，林峰并不刻板，婚后的生活还算甜美、幸福。后来，他辞职去做生意，一天比一天忙，我们的婚姻生活才开始一步步走向死海。他每天早出晚归，见了面，最多和我打个招呼，就上床呼呼大睡了。我日渐觉得沉闷，而且相信他的眼里只有生意。就像这次，如果我问他，我们冷战了多久，他一定会反问：“我们吵过架吗?”

赵守诚却不同。虽然他远在北方，但我能感受到他的重视。女人是需要这种感觉的。

我和赵守诚相识于2003年5月。当时，我出差到北方，北方的同学搞了个聚会，赵守诚以一个女同学的朋友的身份出席。聚会时，我喝了不少酒。但我还是记住了他挺拔的身姿、端正的五官和羞怯的神情，还有，知道了他也是检察官。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敲我的房门。

“带你游览一下，”他的脸有点儿红，“现在是最美的时候，柳如丝、绿如烟……”

“好啊，”我笑得前仰后合，因为头一次见到三十好几的男人还会脸红，“叫上你的女朋友，咱们一起去。”

“她……我和她只见过一面，是朋友介绍的。”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女朋友……”

“这样啊……”我想拒绝，却不知怎么竟然点了点头，“等我换件衣服……”

那天，赵守诚带我游览了当地的秀美景致，还带我到他的单位转了一圈。在他的单位里，同事都说：“小赵，你女朋友蛮漂亮的。”他笑笑，并不否认。

公差结束离开那天，赵守诚送我上火车，我想告诉他“我结婚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说出口。

我以为，那只是一次短暂的相遇，两人很快都会把它忘记。谁知道一回到上海，我就收到了赵守诚发来的手机短信。这一回，我老实地告诉他：“我结婚了。”他沉默了几天，才对我说：“没关系，我希望还能做朋友。”之后，他几乎每个月都来上海，呆上两三天。我感到自己正在薄冰上行走，小心翼翼地，明知道危险，仍试探着往前走，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破裂声，享受着那种甜美的刺激……

手机一阵振动，是赵守诚发来短信：“我已回到酒店，你安心睡吧。”这种关注是所有女人都需要的，我笑了笑，真的沉入梦乡。

品读丈夫记事本，他竟然在苦苦支撑着婚姻

赵守诚的假期是十天，他说这次上海之行可以呆七天。我心里非常矛盾：有时觉得他在这里，我可以过快乐的一个星期，可以在沉闷的婚姻中透一口气；有时又觉得自己在玩火，而且这把火说不定会将我的婚姻烧得面目全非。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打冷战。不是已经厌倦了毫无生气的婚姻吗?我为何仍然感到不舍?

2004年5月18日上午，我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赵守诚发来的短信，字里行间都是急切的盼望，催我快到他住的酒店。他说，将会有惊喜给我。看着手机上的每个字都那么轻松，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草化妆，然后提起手袋向门外走去。

林峰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他见我行色匆匆，便把我叫住：“小楠，你要出门?”说着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我，“开我的车去吧。你的车昨晚不是已经让朋友开走了吗?”

“谢谢。”我面无表情地接过钥匙，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开着林峰的黑色奔驰车，我有些急切地赶往赵守诚入住的酒店，在一个红灯前，骤然把车停住。这时，车挡风玻璃下那个黑色的手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是林峰的！里面会藏着什么?我明知道

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拉链。随着微弱的响声，我感到一个世界正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打开。

手包里有一个厚厚的、略显破旧的黑皮记事本，记事本里记录着林峰的日程安排，对那些商业方面的东西，我不感兴趣。翻着翻着，我在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中看到了这样的字样：“11月5日，到广州出差，要记得给小楠买那件风衣。”我愣住了。我记得，那是2003年9月的事情，当时我和林峰一块儿回家，偶然见到路上有个女人穿着的白色风衣很漂亮，我称赞了一声，不久林峰去广州出差，回来时送给我一件衣服， 由于我正和他赌气，拆也没拆就扔到柜子里了。

记事本里，与工作交错着出现的全是我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是一个我偶尔提及或者想要达成的愿望。从他的记事本可以看出，不管有多么忙、在什么情况下，他都把有关我的事作为重要的日程。林峰一直在为我们的婚姻苦苦支撑!而我，在认为婚姻非常沉闷的时候，在认为问题出在林峰身上的时候，从没有正视过自己。

我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满眼是泪水，任由车流从身边缓缓淌过，任由身后的鸣笛如同潮声。

那天，我没有去酒店，而是把车开进偏僻的城郊公园，静静地泊在树下，然后仰躺在椅子上，细细品读林峰的记事本以及手包里的每一件物品。他的钱包里，是我们恋爱时的合影；他的香水，用的还是恋爱时我买给他的那个古龙牌子；他的商务通，开机问候语是“我爱小楠”……

手机一直在响，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赵守诚打来的。我知道自己今天绝不可能和他见面，也知道必须和他有个了断。“我不能去了，”我压抑哽咽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在哪里?”赵守诚沉默了一下，急切地问，“我去找你。”我一再拒绝，但还是挡不住他的恳求，只好把所在的位置告诉他。

在等待中，我理了理心绪。我知道，自己已无法再次坦然面对赵守诚，就像已经无法坦然面对林峰一样。终于，我决定还是不和赵守诚见面。看见赵守诚开着我的那辆白色广州本田驶进公园大门时，我悄悄从另一个方向驶出公园。

我不知道该到哪里，也不知自己能到哪里。茫然中，我打电话向主管领导请了五天假，然后给一个大学女同学打电话，要她收留我几天。

接下来，我把车开回家，停进车库，把钥匙放在家里的桌子上，又给林峰留下一张字条，说自己想静一静，然后关了手机。我打算用这段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两天后，我回到家里。在这两天里，我弄明白了一个事实：尽管林峰很忙，但他仍然很爱我，只是他把爱藏在心里，我没看到，而我虽然觉得生活沉闷，却也深爱着林峰，尽管背着他在和赵守诚来往。

林峰在家里等我，见到我时，他的眼睛红了。“小楠，”他抱住我，“你干什么去了?……这两天，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爱你。”

“我也是。”我哽咽了。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看来电显示，是赵守诚打来的。我蒙了，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林峰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是守诚，”我从来没发现赵守诚的声音会这么大，“没事吧，怎么几天没有你的消息?”

“没事。”我简短地回答。

“真的没事?”赵守诚还在说，果需要我帮忙……

“谢谢，”我自己也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有多么不耐烦，有多么僵硬，“不用麻烦了。”

赵守诚似乎意识到什么，挂断了电话。

迎着林峰的目光，我心虚地向他解释，打电话的是一个大学男同学，从北方到上海度假，所以把车子借给了他……

林峰微笑着点了点头。

洗澡的时候，我错开了冷水。冰冷的水直冲下来，我打了个冷战：我的解释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每个善良的人，都会凭着自己的心挑拣

我再也没有接赵守诚的电话。每当他打电话来，我只是痴痴地看着号码，暗暗地请求他原谅。接到他的短信，我也一律不回，而且立即删除，心想：就这样让一切都结束吧，不要打破平静的生活。然而，当他真的不打电话来或不发短信来的时候，我又有些焦急和不安。

那几天，我好像被埋在一堆叹号和问号里，呼吸局促，失去了思考能力。

2004年5月22日，是林峰的生日。下午，我到小区外最大的超市买菜，准备做一桌丰盛的生日宴。在超市选购时，我有些心不在焉，到收款台结账时才发现把酱油当成红酒了。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走出超市，在门口等待出租车。忽然，赵守诚开着车冲到我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把我拉进车子里。才几天的时间，他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下巴上露着青色的须根，眼里布满血丝。

“你要带我去哪里?”坐到车上很久，我才反应过来，“这几天，你还好吗?”

赵守诚不说话，一路驾车向郊区驶去，一直驶进郊区公园。我这才发现，那正是我曾经约他的地方。

他把车停在树下，默默地看着我，慢慢地，眼睛噙满泪水。“四天了，”他猛地抱住我，“你约我在这里见面， 可是……我终于在这里见到你了……”

原来，那天他几乎搜遍整个公园，都没有见到我的身影。他打我的手机，手机关了；他想去我家找，又怕给我造成困扰。他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守在离我家小区不远的小巷子里，等待我出现。令他震惊的是，守了三天也没见到我的身影。他不停地打我的手机，不停地打，终于接通了，我的态度却那么冰冷。他又疯狂地给我发短信，却不见我回复。他还去单位门前等我，也不见我上班，他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如果，你想让我哭……”他紧紧地抱着我，像孩子似的哽咽，“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别这样，守诚。”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眼泪落了下来。我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北方男人造成了很大伤害――北方男人崇尚流血不流泪，“是我对不起你。我有家，有老公，有孩子……”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他猛地抬起头，“只要我们情投意合……”

“不，这是问题。”我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爱我的老公，爱孩子，爱这个家。”

他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松开我，伏在方向盘上。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在这个时候，我怕伤他更深。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偶尔，路过的行人会好奇地向车子里看看。

手机又响了，是林峰发来短信：“我正从郊外向你为我准备的生日晚餐赶来。”我只好催促赵守诚送我回家。

赵守诚默默地启动车子，一路无言地送我回到小区附近。他想把车子还给我，我建议推迟到明天。

“小楠，”我刚下车，赵守诚叫住我，把一个大塑料袋交给我，“这是我本来要给你的惊喜，可惜已经化了。”

我慌乱地接过来，匆匆地向家走去。赵守诚开的车子仍然停在原地，他有些伤感地距我越来越远。

在楼下，我看了看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隐隐可以看出那是冰皮大蛋糕，蛋糕上浮着几朵已经枯萎的红玫瑰，那些玫瑰的色泽暗淡，如同凝固的血。

我把塑料袋扔进垃圾箱里，当塑料袋“砰”的一声落下时，我感到似乎把一段人生的支路截断了，而且终将无法寻找回来。

那天的生日晚餐是我和林峰还有儿子吃得最快乐的一顿饭。

吃过饭，林峰非要和我下一盘围棋不可。下围棋是我们谈恋爱时经常玩的游戏，不过结婚后很少玩了。一局终了，林峰输了，他不服气，非要再玩一局不可。

第二局刚开始，我就接到赵守诚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的休假就要结束，准备坐明天晚上的车走。“好，一路顺风。”面对林峰的目光，我淡淡作答，心却在疼痛，“明天把车送到我单位吧。”赵守诚沉默了一会儿，才把电话挂断。

我故作兴高采烈地吵着让林峰下棋。这一局，我的心思明显不在棋盘上，屡展出现失误，导致全军覆没。儿子也看出了我的失态，闹着要我和他下盘棋。

“明天请你的同学吃午餐吧。”睡前，林峰好像无意地说，“咱们也该全家人宴请他一下。”

“好啊。”我掩饰心烦意乱，“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呢。”

林峰很快就睡着了，睡姿就像孩子，毫不设防。我良久没睡着，设想着次日的宴请会是什么样子，林峰与赵守诚见面会不会生出乱子……心里七上八下，到了凌晨还是不得安宁。

我悄悄地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给赵守诚发了一条短信：“他想请你吃午饭，我们一家人。”赵守诚没回短信。

第二天中午，林峰定了酒店包间，又特意到学校接来儿子。我打电话给赵守诚，把就餐房号告诉他。赵守诚说，他马上就过来。放下电话，我紧张得口干舌燥。然而，等到12点多，赵守诚还是没有来，我打电话过去，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无奈，我和林峰决定回家。离开酒店时，保安交给我一把车钥匙，说是一位姓赵的先生转交的。走进停车场，我看到自己的那辆白色本田和林峰的黑色奔驰并排停在一起。打开我的车的车门，只见车上有一个大花篮，每朵鲜花都怒放着，花丛中放着一张便笺：“有急事，先走一步。祝老同学事业顺心，家庭幸福!”落款是：赵守诚。在我看来，“家庭幸福”四个字，似乎比其他的字要大一圈。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和赵守诚联系过。我的生活完全平静下来了。

赵守诚是善良的。而每个善良的人，面对选择时，都会凭着自己的，心进行挑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