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杖:垂直艺术

一根手杖，细细长长，本是助人行走的寻常之物，随处可见，外人看来并不稀奇。其实，看似普通的手杖中，却蕴藏着政治、社会、艺术、宗教、生活、考古、文字等大千世界的丰富信息。手杖，因为普通，常常被人遗忘，蒙尘在旧屋的墙角，但它却是一座古玩收藏界尚未开发的高品位“金矿”，然而，有一个手杖“淘金者”团队却走在我们这座城市中， 它就是“垂直艺术——手杖研究会”。日前，笔者走访上海虹桥古玩城，参观了一场奇怪却又好玩的手杖展览，名为《垂直艺术——手杖》。笔者眼前一亮，有幸看到这么多形形、奇奇怪怪来自世界各地聚集一堂的古董手杖。

手杖的起源来自远古猿人手中的木棍，大概就是最原始的手，既可帮助行走，又可当做狩猎的武器，手杖帮助人类的祖先在大地上站稳了脚跟。中国神话中的八仙人物铁拐李，传说中的老寿星手里都有一根长长的手杖。旧时王公贵族中的男性老人用“龙头杖”，女性老人则用“凤头杖”，现在的戏剧道具中常可见到。我们平常看到的手杖大多是竹、木、藤为多，但我眼前的这些手杖的构成件材质绝佳，手杖研究专家陆杰瑞先生说给我听，实用功能型手杖常用红木、白胡桃木、黑檀木、紫竹、湘妃竹、梅鹿竹等实木竹，或用金、银、铜、铝等贵金属材料来制作手杖的杖身；装饰鉴赏型手杖往往选择象牙、犀角、鲸牙、牛角、玉石、水晶、玛瑙、珐琅、黑檀木、牛羊皮和金、银、铜等名贵材料。

十里洋场 手杖旧闻

据说早在汉明帝时，曾宴请了普天下年满70岁老人，酒会后皇帝赠给客人一根制作精美的“王杖”亦称“鸠杖”，手杖顶端有个斑鸠雕像。传说鸠为不噎之鸟，刻鸠纹于杖头，可望老者食时防噎。《后汉书》记：“玉仗，端以鸠鸟为饰。鸠者不噎之鸟也，欲老人不噎。”1958年，发掘汉墓曾出土过两件鸠杖，其下部木制杖身早已无存，杖头部雕刻的斑鸠像，1800多年后仍旧光彩如新。

研究民国文史专家管继平兄，向笔者提供一条手杖旧闻：魏建功先生，现代音韵巨匠，汉字改革元勋，1938年，魏建功在西南联大蒙自分校当教师，曾为国学大家陈寅恪题刻杖铭：“陈君之策，以正衺仄。”陈老晚年失明此杖须臾不离，并有诗记事。为郑毅生刻杖两枝，一曰：“指挥若定”，一曰“用之则行，舍则藏”。时郑正向校长蒋梦麟坚辞北大秘书长行政职务，著名语言学家罗常培心直口快，见杖铭讥其“危而不持，颠而不扶”，言颇切直。此事成北大抗战期间的一段佳话。

还曾听几位大师讲到诸多与手杖有关的趣闻，与大家共享之。刻印大家陈巨来先生说，大画家唐云先生喜欢收藏“斯的克”（手杖的上海旧称），唐先生的旧友，现90岁高龄的徐从初先生手里，一支别致的竹手杖始终不离身。原来，这手杖是唐云“最心爱之物”。某年唐云在杭州柳莺宾馆住宿，不慎丢失一根心仪的手杖，回沪后马上写信拜托徐从初找一找，徐在宾馆里寻到。唐云逝世后，唐云家人便将这柄手杖送给徐从初。徐先生开心啊！他常常对朋友说：“握着这支手杖，如握恩师温暖的大手。”

作家叶圣陶先生，苏州人。他与手杖有旧事二则：抗战时叶圣陶在四川乐山的书斋被炸，只好移居城外“孤岛”中，他说，剩下的那只有“手杖”和“烟斗”两个朋友啦！又叶圣陶集：“十七日，记，晨到元善寓所，墙角有玉屏产竹笛手杖（手杖而兼竹笛）若干枝，赠余一支，吹之，音较高，非唱曲所宜也。”

老上海旧闻，清道光二十八年三月初五（1848年4月8日）， 雒魏林违反上海开埠时议定的“外人行走之地，以一日往返，不得过夜”的规定，从上海驾舢板船到达远离90里的青浦县城，趁热闹在城隍庙一带散道书，进行传教活动。街道阻塞，行人不便。雒魏林用“斯的克”开路，用拐杖猛击一漕船水手脑袋，其他水手跟他讲理，他便抡起拐杖驱赶之，激起众怒，一场“搏斗”发生，雒魏林等受有轻伤，这是上海滩有名的与手杖有关的“青浦教案”。

在《白蕉的艺术人生》中曾言：“解放前几年，某日，上海执掌文化宣传大权的虞文宴请文化人。白蕉亦在座中。但白蕉一向看不惯腐败无能的政府，对虞文一类帮闲文人尤其不齿。想起挚友徐悲鸿之妻被宣传部长张道藩所夺，白蕉在酒后便怒火中烧，竟破口大骂虞文，并以手杖猛击之。在场诸人无不色变，唯目瞪口呆。”

1949年上海即将解放，有钱人纷纷逃往海外，丢下的家中杂物被收旧货的人收去，再拿到市场里出售，我朋友蒋鸣玉的父亲常常喜欢去广东路一带淘旧货，瓷器、玉器买到不少，某日他看见一根外国人留下的手杖，杖身是胡桃木的，杖顶有只金属鸟头很好玩，花了一块大洋买下，回家擦干净后给古玩内行看，那人仔细一看，啊呀！这只金属鸟头竟然是用白金做的，铭文显示这是老上海一位有名气的大老板的遗物，大喜！转手卖出大价钱，哈哈！发了笔财！

“”时，有位民族资本家家藏一件祖传元代大画家黄公望的绢本山水的古画轴，他得知红卫兵要来抄家，这张画是他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宝贝，想起他父亲留下来一根不起眼的旧手杖，杖头部可以旋下来，中间是空的，他把画轴剪去，只留画芯，卷紧后塞进那根手杖里，手杖上涂些泥土，扔到天井破烂杂物中，结果，名画躲过一劫。

西洋手杖 花样十足

垂直艺术——手杖研究会所收藏的古董手杖，背后的故事相当有趣。手杖收藏也有了新颖和奇特之处，虽是实用品却也因各式巧工而列为古董收藏。这里展出的300余件手杖，有200多柄手杖从西洋而来，是因为西方国家对手杖的使用，大约在10世纪的欧洲就已非常流行。手杖也开始象征国王的权利，也就是王权，这种附属的象征却让手杖无所不用巧工，一次又一次制作得完美而耗尽各类名贵的宝物镶嵌其中。权杖不仅代表了并呈现了国王的尊贵和权威，还表达了手持权杖者的伟岸、富裕，以便激起臣民的仰慕和崇拜之情。

西洋手杖的名堂很多，一根讲究的手杖通常由杖柄、杖身、束套、腕带等部分组成，在铁质或钢板上，运用金银线交织而产生的波纹杖柄装饰设计，叫做“波纹杖”；用苏门答腊沿海一种藤条做的手杖，叫做“马六甲杖”；用象牙、海象牙制作杖柄的，叫做“象牙手杖”。

英国的皮克手杖大多有较大的象牙把手和银饰物，长喙柳手杖是用上个世纪在密苏里河谷上游生长的小长喙柳材料制成的手杖，手感相当不错。用天青石来制作手杖的把手和柄，是取天青石象征着真相和友谊之意。“龟甲手杖”取自材料名贵，但龟甲易碎，不易制作，一个龟甲柄需要一只大乌龟13 块自然龟壳中最大的6 块。

金属包头杖，其头大部分是铜制成，带有铁的尖头用作额外保护。金丝水晶制作的手杖，在手杖的把手或捏手处安有金丝水晶。金丝水晶被嵌入到设计良好和制成的手杖黄金把手或捏手上，坚固度和美观度，皆为上等的工艺制作。

《波士顿邮报》手杖，都是由J.F.弗瑞德莱及其公司制作，手杖的制作材料是从非洲刚果进口的7英尺长度的黑檀木。手杖的头部是14克拉的金子，两英寸长，带金属包的尖头。通过夸张的卡通、漫画特点在手杖上雕刻成的男人和女人的脸，就是“黑人手杖”。手杖的把手刻着猫、羊、狗、马、龙、蛇、龟、天鹅、猴等动物、植物花卉、人物肖像的雕刻装饰是表达和体现该手杖的艺术主题。几件小巧的儿童手杖令人好奇，原来儿童也用手杖？是否外国人从小要培养自己的孩子有绅士、淑女风度和情调？

出于实用功能的目的，我们现在看到西洋旧手杖带有照相机、钓鱼竿、马鞭、旗、推车、点烟器、指南针、钟表、眼镜、照相机等 “工具”手杖，医生用的手杖还带有手术工具、注射器、显微镜和药品等。马匹拍卖人带有测量马或足和身子来检查马匹高度的手杖，据传旧时有人曾用中空的权杖从中国走私过蚕宝宝，以此发展丝绸业。我们在影视剧间谍片里常见特工用伞状手杖、剑杖，这是古老剑杖的翻版。通过机关隐藏许多致命武器，如刺棒、匕首、剑，甚至是枪。对于武器手杖，其价值部分是由手杖的武器功能决定的，而这种功能通常是隐藏的，一般人不易察觉。普通的剑杖仅仅是拔出，用一只手抓住把手，另一只手抓住柄，然后一拉，滑出刀剑。而机关剑杖，有一个上锁装置，需要时按下按钮，压下门扣，往外拉的时候释放出刀剑。

小小一根手杖，给古董收藏鉴赏者，带来包罗万象的知识，既有艺术审美的情趣，又有精湛制作工艺的展现。手杖，是垂直的艺术，每一根都刻画一个时代历史的痕迹和信息，而杖具收藏文化，从被人忽视到出版画册《垂直艺术——杖具收藏》，现在国际手杖收藏协会中华分会已在上海成立，这填补了国内从晚清到民国百年来关于“斯的克”的西洋文化，老上海十里洋场，那一段消失在过去岁月里的空白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