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铅华 净化心灵

【推荐人语】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水,以一种流动形态存在,是生命之源,却又是如此简单。老子一语道出其本质,“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因为有水,才有了万木争荣,花果飘香；因为有水,才有了云的飘渺,海的浩瀚；因为有水,才有了如诗如画,秀木繁荫的江南……哪儿有水,哪儿就有生机,有活力。正是因为水,催生了一切生命,润泽万物,涤荡尘世,净化着人类的灵魂。

溪 水

苏雪林

我们携着手走进林子,溪水漾着笑涡,似乎欢迎我们的双影。这道溪流,本来温柔得像少女般可爱,但不知何时流入深林,她的身体被囚禁在重叠的浓翠中间。

早晨时她不能向玫瑰色的朝阳微笑,夜深时不能和娟娟的月儿谈心,她的明澈晶莹的眼波,渐渐变成忧郁的深蓝色,时时凄咽着忧伤的调子,她是如何的沉闷啊!在夏天的时候。

几番秋雨之后,溪水涨了几篙；早凋的梧楸,飞尽了翠叶；黄金色的晓霞,从杈丫树隙里,深入溪中；泼靛的波面,便泛出彩虹似的光。

现在,水恢复从前的活泼和快乐了,一面急忙地向前走着,一面还要和沿途遇见的落叶、枯枝……淘气。

一张小小的红叶儿,听了狡狯的西风劝告,私下离开母亲出来玩玩,走到半路上,风偷偷儿地溜走了,他便一跤跌在溪水里。

水是怎样的开心啊,她将那可怜的失路的小红叶儿,推推挤挤地推到一个漩涡里,使他滴滴溜溜地打圆转儿；那叶向前不得,向后不能,急得几乎哭出来；水笑嘻嘻地将手一松,他才一溜烟地逃走了。

水是这样喜欢捉弄人的,但流到坝塘边,她自己的磨难也来了。你记得么？坝下边不是有许多大石头,阻住水的去路？

水初流到石边时,还是不经意地涎着脸撒娇撒痴地要求石头呢。于是水开始起来了,拼命向石头冲突过去；冲突激烈时,浅碧的衣裳袒开了,露出雪白的胸臂,肺叶收放,呼吸极其急促,发出怒吼的声音来,缕缕银丝头发,四散飞起。

噼噼啪啪,温柔的巴掌,尽打在石头皱纹深陷的颊边,――她真的怒了,不是儿戏。

谁说石头是始终顽固的呢？巴掌来得狠了,也不得不低头躲避。于是水得以安然流过难关了。

她虽然得胜了,然而弄得异常疲倦,曳了浅碧的衣裳去时,我们还听见她继续的喘息声。

我们到这树林中来,总要到这坝塘边参观水石的争执,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

可读理由 在作者眼里,溪水不是无情之物,而是嬉戏无忌的顽童,是纯真烂漫的少女。 作者运用拟人、比喻手法,使得语言清新传神,一条溪水被写活了,洋溢着生机和活力。让人百读不厌。作者写“狡狯的西风”如何戏耍稚气的红叶儿,写得如此灵活、俏皮；写顽皮的溪水嬉弄可怜的红叶,灵性十足的溪水,恶作剧中充溢一腔柔情……这些拟人化文字富有诗情画意,富有情趣美,赋予了作者细腻而准确的情感体验。

作者在这溪边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正是因为这里让人忘却了尘世的烦扰,心灵归于宁静,更体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挚爱之情。

寒 水

谢子安

山沟有门。门外躺滩白花花的干河,门内却养一脉清流,脉很细,自然是一条小极的丘陵河。性情如闺中女子,胆儿怯怯羞见生人呢。平常年景,冬季水寒水瘦,顶远流到门口处,河就把自己给流丢了,不是上丢,而是下漏。今年春夏秋一连三季,均是少有的水性之季,雨落得均匀,使得冬河壮大数倍,它就大大胆量,第一次出门,向外走出去那么长那么远的一段路。沟外的村人罕见冬水,说：咦？水出来了,水还真敢了!

寒冷的朔风连续几天几夜地吼叫,河边开始结起薄冰,替水挂上甲。虽然是一副武打扮,可是仍然未改一条蜂腰细身的女儿水,清凌凌地明澈,悄没声地静淌。三个农人,排成一溜儿沿着水边来了,一个使镐,一个使锹,还有一个空了双手。他们奇特地使用农具打鱼。扬起镐头在浸没水中的石板上刨,敲打几下,就震出扎进石缝里的鱼,没地方藏,在水中哧溜溜跑,山沟里小性性的水养了未见过世面的鱼,拣一堆水藻钻进去,扎进头,顾不得将尾巴露在外面。人飞快地铲一锹水和沙扬到岸冰上,急忙伸手东摁一下西逮一下,得到一条两条活蹦乱跳银鳞鳞的鱼,吹开一个天蓝色的塑料袋盛进去。他们一路不停地向下游刨、铲、拾,一直抵达沟口,后来去捉溜出门的河,拐过山弯不见了。

鸟儿们,一批又一批地来河中饮水。喜欢在农家门前高树上筑巢的喜鹊,属于比较亲近人的鸟类,它们带怕人不怕人。喜鹊总是夫妻双双到小河上来,一只陪饮的落在河心石上喳喳叫,另一只图方便地站在水中低头叨一口水,扬扬脖咽进肚,又叨一口,又扬脖咽下。比喜鹊羽毛美丽鲜艳的灰喜鹊是纯粹的山林中的鸟,它们白白生得美丽,由于性情野而惧怕人类。有一只大约实在口渴,它从山坡上的槐林里飞下山来,开始落在水边一棵榆树上,趁人不注意,贼一样扑下河去,慌慌张张连胸脯一块溅进水中,只来得及偷到一口水,急忙飞回去,这一次忘了刚才歇过的榆树,一直向山上逃了,再不见它的影。

乌鸦也是一种野鸟,它们一般不到人畜常常光临的水边来,而盘旋在主河的分汊里边,那里是一处有涓涓水源的山洼。那儿的乌鸦是山外早已绝迹的红嘴鸦,红红尖尖的嘴巴,浑身炭黑的羽毛。它们生存的山洼之中有一片面积不算小的芝麻田,农人秋时把割下的芝麻秧三遍五遍地投,将投出的芝麻粒收回家去,仍然把芝麻秧一攒一攒寄放在田里。乌鸦们黑压压一片落在田中,拾捡秋收时炸落在田表上的芝麻粒吃。有几只也许吃饱了,也许是不肯勤于打食的淘乌鸦,它们在空中驭风锻炼翅力。飞鸦总是迎风在空中做静止状态的悬翔,山中的气流不稳,它们一会儿翔高,一会儿又翔低,翔着翔着就越过山那边去了。

这是一个好好的冬日的下午,山洼中蓄满从天上流泻下来的暖洋洋的金黄色的阳光,连同金黄色的微风。没有人来。

可读理由 作者用工笔淡描的手法,用稳静而韵味十足的笔墨,给读者描绘了一幅素雅的水墨图,语丽境美,耐人寻味,令人神往。文章展示了幽雅和谐、生机盎然的生态美。这是作者恬然自得的心境的写照,表现了作者对美妙大自然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正是由于全身心的迷恋,寒水不寒,也不冷寂,因为有农人敲冰震鱼,有喜鹊的饮水噪鸣,还有阳光的撩拨亲吻。作者笔下的寒冬不但没有一丝的萧条肃杀,而且情趣盎然。作者已远离喧嚣浮躁的尘世,把我们带入一方灵秀宁静的处女地,去欣赏,去陶醉,去感悟,让我们的心灵得以休憩,愉悦,舒展。

水袖烟波

迟子建

一个缺树少水的城市,不管它装扮得多么五光十色,也是没有精气神儿的。

长春虽然没有大江大河环绕着,但它拥有两块宜人的水域：南湖和净月潭。它们就像一双飘逸的水袖,在舞动的一刻,一只弯在了心脏部位,散发着清辉；另一只则跃过肩头,像一道闪电,飘向远方。

对于在山里长大的我来说,进入城市最大的苦楚,是嗅不到树木的清香气了。城市也不是没有树,人行道上,公园里,总会看到它们的影子。由于被高楼压迫着,被浓重的汽车尾气熏染着,被蜂拥的人流簇拥着,不管多么高大的树,看上去都显得孱弱；而且树的气色也不好,叶片通常是萎黄寡绿的,给人病秧秧的感觉。

可是,长春这两只水袖中掩映的树,却是郁郁葱葱,蓬蓬勃勃的。究其原因,大约是这座城市绿化好,树多了,联合抵御外部环境的能力便也增强了。还有,长春人怜惜树,我注意到闹市区的商铺前,没有店家欺树,在它身上张贴广告,或是将消夏的凉棚搭在它身上,使它能在天地间自由地生长。

我去过三次长春,每次都要到南湖公园走走。这座居于市中心,对老百姓免费开放的公园,是市民散步和休憩的好地方。一个人若是起了烦恼,不消走多远,就可以看见湖面上迤逦的晨光,看到落枝于湖畔垂柳上的夜鸟,你的心境就会渐渐平复起来。我注意到,与前几年不同的是,南湖公园多了一道风景,就是遛狗的人多了。而公园的小路上,却看不到我在哈尔滨居住的小区花园里随处可见的狗屎,说明长春的市民是有社会公德感的。爱犬遗矢了,主人把它及时清理掉了。长春的一只水袖荡在了南湖,而另一只妖娆的水袖呢,甩在了十八公里外的净月潭。我喜爱的山名,都在天府之国,一个是峨眉山,一个是青城山。最爱的水名呢,是西湖。真是奇怪,东湖和南湖,与西湖比起来,就是少了些韵味。除了西湖,云南的水名与它的风光一样是美不胜收的,如泸沽湖,洱海,蝴蝶泉,抚仙湖等。在东北,我心目中的最佳的山名是长白山,最美的水名呢,就是镜泊湖和净月潭了。

净月潭兴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为解决城市用水问题,当局截断了伊通河的支流,修建了一座大坝,在三座山间蓄水,让积水与自然的泉眼相汇合,形成一个人工湖。这个湖比市区的南湖足足大上四倍,有四百多万平方米。为了保护水源地,环湖大量植树,使这里拥有了八千多公顷的森林。在城市里少见的红松和樟子松,在这里随处可见。林木之茂盛,植被之丰富,让我联想起童年的大兴安岭。在林荫路上徜徉,看着有着半个世纪树龄的大树,听着阵阵鸟鸣,你有置身原始森林的感觉。微风起来了,它先是做了乐师,谱写了动人的松涛声,接着又化作了香水师,把樟子松树身上好闻的松脂气播撒开来。

在松林间走了一程后,我们来到一个小码头,登上一艘艘小船,游览净月潭。机动船形如梭子,两丈来长,可容四五人坐。但见其他小艇的同伴都穿上了橘黄色的救生衣,纷纷离了岸,可我们搭乘的那艘小艇却因为没有配备救生衣,落在最后。开船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华,哪甘其后,把船开得飞快。可是没容他畅快五分钟,汽艇突然一个趔趄停了下来,原来油门短路了。因为没穿救生衣,我又不会游泳,再加上汽艇骤停时剧烈颠簸,左摇右摆,感觉水就要漫进汽艇,我惊叫起来。同船的舒婷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说是落水后她可以救我,我的长头发好抓。油路畅通后,小艇奔向彼岸,我才懂得,在水路抛锚,是多么的可怕!净月潭在那一刻,好像正表演着悲剧的唱段,因而水袖颤动,抖个不休。而一座人工湖,能如此烟波浩淼,给游人以惊险,说明它造化深,气象万千,这样的潭,便有点得道成仙的意味了。

我羡慕长春有这样两条云卷云舒的水袖。虽然它们都不是天然的,却给人浑然天成的美感!它们的存在,也为现代都城,提供了再造自然的典范。

净月潭这名字,按照我的解释,是洗濯月亮的潭。试想,一潭能除掉月亮浮尘的水,又怎能不给风尘仆仆的旅人带来别样的清凉呢!

可读理由 城市光有绿树是不够的,光有钢筋水泥更是可怕的。有道是：城不在大,有水则灵。“江流青山间,水碧如洁玉”的漓江使桂林闻名于世,蓝色的多瑙河又让维也纳平添了多少迷人的色彩。水不仅是城市的命脉,更能增加人与自然的亲和力。水是城市的灵魂。

舞者轻盈飘逸的衣袖,让人陶醉,而迟子建笔下的长春,正是因为有了一双飘逸的水袖――南湖和净月潭,更令人神往。这两条云卷云舒的水袖,不仅以其宽阔的胸襟,成为市民以憩息的港湾,而且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中,能洗去浮华,保持宁静之心,净化着人类的灵魂,给人带来别样的清凉。

(作者：刘荣,溧水县第二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