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危机终结默克尔时代?

科隆事件使德国的难民政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甚至默克尔的政治前途也可能因此受到危及。默克尔想要赢得第四个任期现在变得困难，虽然在几个月前这还是一个

“科隆改变了一切，人们现在陷入怀疑。”德国总理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副主席福尔克・布菲耶说。

在新年前夜科隆火车站大规模和抢劫事件之后，德国民众对于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正在发生风向的变化。最新民调显示，33%的受访者认为这一事件极大地改变了他们对难民议题的态度，56%的德国人对默克尔在难民问题上的表现不满。

而就在2015年底，全球几大媒体不约而同地将2015年的年度人物美誉颁给默克尔，美国《时代》周刊给出的理由之一是，她比大多数政客更加勇于对她的国家提出要求。面对数百万流离失所的难民，默克尔敞开了德国的大门。德国在过去一年接收的难民数量远远高于其他欧盟成员。

德国内政部公布的数字显示，2015年共有110万难民和移民涌入德国，是195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一股难民潮。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没有阻止难民进入德国的决心，目前每天仍有两三千名难民克服万难抵达德国。

但科隆事件使德国的难民政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甚至默克尔的政治前途也可能因此受到危及。默克尔想要赢得第四个任期现在变得困难，虽然在几个月前这还是一个被广泛讨论的可能。

默克尔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尽管她一再向德国民众表示“我们可以做到”，但在持续的难民危机面前，她也只能承认欧洲是脆弱的。“突然间，我们面临着难民涌入欧洲的挑战，我们是脆弱的，我们还没有实现希望看到的秩序和对局面的控制。”默克尔说。 “挺默克尔”氛围松动

对跨年夜案的调查仍在进行之中。科隆警方已经接到516起报案，其中四成涉及。

当晚大约有1000名男性聚集在科隆火车站附近，他们中的一些人对女性实施了犯和性骚扰，并抢走她们的钱包、手机和其他财物。德国内政部表示，已经抓获的32名嫌疑犯中有22人是寻求庇护的难民，其中多数来自北非或者为阿拉伯男性，但也包括3名德国公民和1名美国公民。

对于默克尔和她坚持的难民政策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这成为了一个转折点，这些袭击让德国人感到震惊。在德国的欢迎文化里没人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德国波恩大学政治学者蒂尔曼・梅耶对《财经》记者表示。

难民问题已经在德国造成了社会民意的分裂，袭击事件使得本来已经激烈的讨论更加复杂。因为对难民的不同态度，“好人”一词成为德国2015年的“年度恶词”，因为在右翼阵营那里，用于形容帮助难民的“好人”其实暗指的是他们幼稚，不谙世事。

在科隆事件发生后，反伊斯兰组织PEGIDA的示威者走上街头，高呼“将他们赶出去”的口号。此前，针对难民营的袭击和骚乱也时有发生。但也有德国民众上街继续表达对难民的支持。“去年有100多万难民来到德国，这20多个人并不代表全部。”生活在科隆附近的年轻人克里斯托弗对《财经》记者说。

难民也试图表明他们的立场。来自叙利亚阿勒颇的说唱歌手阿卜杜・拉曼已经在德国生活了两个月，他说是德国纳税人为难民提供了食物、住处、教育和医疗。“作为客人，你必须尊重法律，尊重这里的街道、民众和其他一切，因为是他们在帮助你和支持你。”

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有人道主义的立场。默克尔传记的作者史蒂芬・科尼利厄斯说，默克尔特别理解逃离战乱的难民感受。她也有现实的考虑，面对德国出生率低和老龄化的问题，接纳难民也有利于德国的经济。在发表2016年新年讲话时，默克尔呼吁民众团结，防止难民问题分裂德国。她强调，难民将为德国的明天带来机遇。

去年8月，默克尔作了难民危机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搁置“都柏林规则”，不再把入境的叙利亚籍避难申请者遣送至他们进入的第一个欧盟国家。由此传递出的信号使德国成为寻求庇护者的首选国家，不仅仅是对来自叙利亚的难民。德国政府对难民的宽容态度赢得一片赞誉，难民们送给默克尔一个新称号：妈妈默克尔。

德国在2014年接受了20万难民，这一数字在2015年则翻了5倍多。“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涌入了这么多人，对任何社会都会带来融合问题。”梅耶说。

德国人对随难民涌入而来的问题和隐藏风险的担忧在加剧，默克尔的政策也因此受到质疑。“新年前夜的丑闻是否是坏政策的结果？”德国《星期日图片报》干脆在一篇文章的标题问道。

成为了年度人物的默克尔在国内却越来越不受欢迎。在过去几个月，她的支持率持续下跌。最近的民调显示，她的支持率已经从去年4月的75%降至58%。今年德国3个州将举行地方选举，明年德国联邦政府也将举行大选。

民调显示，右翼的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项”党有望在今年3月的选举中赢得他们在地方议会的第一批议席。该党副主席亚历山大・高兰德抓住科隆事件的机会抨击默克尔的移民政策。他说：“默克尔用空洞的句子‘我们可以做到’来欺骗民众，但现在很明显的是，她甚至无法保护女性在公共场所免受袭击。”

执政联盟内部围绕难民政策也已经产生分裂。基民盟和基社盟的50名议员近日，要求默克尔改变其难民政策。在基社盟主政的巴伐利亚州，一名镇长将31名难民用大巴运到了柏林总理府，以表达对现行政策的不满。

对于基社盟提出的每年最多接收20万难民的上限，默克尔仍坚持说：名额没有上限。虽然她也意识到减少难民数量的必要性，但希望能够通过别的方式来实现。

“默克尔党内已经出现了动荡，民调显示她的位置也不再那么安全。”梅耶说。

尽管仍然反对为难民数量设置上限，但默克尔的立场已经有所松动。她开始表现出强硬态度，支持通过修改法律驱逐有犯罪行为的难民。

按照德国现行法律，申请避难者只有在被判三年以上的刑期时才会被驱逐出境，但修改后的法律规定，只要申请避难者被判刑就将失去在德国继续居留的权利。默克尔在这个问题上的决心坚定，她说：“如果法律还不够，那就必须对法律进行修改。” 土耳其的关键作用

可以肯定的是，默克尔无法仅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难民问题。在德国人对默克尔的移民政策失去信心的同时，欧盟内部对德国移民政策的反对继续升温。

一些加入申根的欧盟国家重新又开始实施边境控制。欧盟移民事务专员发言人托弗・厄尼斯特对《财经》记者确认目前有6个欧盟国家重新采取了边境管控举措，其中包括德国、法国、瑞典、丹麦、挪威和奥地利。德国公共广播联盟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7%的德国人支持恢复边境管控，这一数字比去年9月上升12个百分点。

申根制度也因此处于危险之中。“更低程度的申根制度意味着更少的就业和经济增长。申根是欧洲融合进程中最大的成就之一。没有申根，没有工人的自由流动，没有欧盟公民的旅行自由，欧元也就毫无意义。”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说。

本来就对安置难民政策有所不满的中东欧国家更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匈牙利、捷克、波兰和斯洛伐克此前曾发表联合申明，拒绝接受欧盟提出的分摊难民份额方案。

欧洲内部对欧洲身份认同的差异不出意料地又表现在对难民的处置上。“波兰政府不愿意接纳更多的移民，认为这是德国的问题。德国政府则认为难民问题作为欧洲面临的挑战需要表现出团结。”梅耶说。

欧盟轮值主席国荷兰首相马克・吕特表示，在荷兰担任轮值主席国期间，他将致力于减少移民数量，并在28个成员国内公平分配难民。

但在欧盟内部分摊16万难民的政策难以为继，目前只有不到300人得到了重新安置。欧盟早在去年5月就要求各成员国分担安置4万名难民，并于去年9月在此基础上又通过了新的12万难民分配方案。“一些成员国说他们不会接收难民，这是不可接受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说。

“像这样大多数难民留在德国的情况不应该发生，他们需要均匀地分布在欧洲。”克里斯托弗说。

默克尔不得不依靠欧盟外部力量来化解这场危机，土耳其将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目前土耳其境内大约有220万叙利亚难民。

去年11月29日，欧盟与土耳其就难民问题在布鲁塞尔举行峰会，双方同意就解决难民问题联合行动。为此，欧盟承诺将向土耳其提供30亿欧元的援助，以帮助土耳其应对其境内大量涌入的叙利亚难民问题。欧盟还同意重新推动停滞已久的土耳其加入欧盟的谈判，并向访问申根区的土耳其游客提供免签。土耳其则将采取措施阻止难民潮从土耳其流向欧盟。

土耳其已经开始为叙利亚难民颁发工作许可，但试图通过土耳其的帮助来减少进入欧盟难民数量的努力见效缓慢，仍有大量难民通过爱琴海偷渡到希腊。在圣诞节和新年期间，每天仍约有4000人抵达希腊。

“欧盟委员会正在与土耳其合作以确保行动方案得以迅速和有效地执行。欧洲需要与优先区域和第三国合作来解决问题的根源，阻止不合规的难民进入欧洲，并遣返那些无权要求国际保护的人。”厄尼斯特说。

默克尔减少难民数量的前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土耳其政府是否能实现它对欧盟的承诺，拦截并收纳更多的难民。但事实的前景却不太乐观。

“土耳其的作用非常重要。欧洲尤其是德国人认为土耳其应该关闭边界。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梅耶说，土耳其的主要诉求是加入欧盟，这是欧盟不愿意给予的。土耳其又怎么会愿意替默克尔解决她自己造成的问题。